我叫林晓,老师说我是那种“让人省心的孩子”。
我不爱笑。
不是因为性格内向,也不是因为沉默寡言。
是因为我早就发现,笑是留给别人的表情。别人看到你笑,会觉得你友好、善良、没威胁——然后,他们才会把弱点暴露给你。
我不喜欢别人防着我。
我喜欢看他们卸下戒备的样子。
所以我会在他们哭的时候递纸巾,在他们生病的时候帮请假,在他们被老师骂时露出担忧的表情。
他们说我“善解人意”。
他们说我“心软”。
他们说林晓是“那种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
我觉得他们说得都挺好,尤其是“心软”这两个字,我最喜欢。
我的弟弟叫林舟。
小我三岁,体质不好,从小被诊断出哮喘,动不动就得跑医院,家里每个月医药费都是大头。
爸妈把他当宝。我没有意见。一个生病的小孩值得更多关心——这是他们说的。
“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
“你要帮我们照顾他。”
“你作业写完了吗?你弟现在不舒服,别放电视。”
“晓晓,你都这么懂事了,还计较这些干嘛?”
我从小就被教导,懂事是种美德,是唯一不惹人烦的方式。
所以我很懂事。
我吃剩下的菜,我盖林舟用脏的卡通被罩,我给他让床、帮他写手抄报,还替他背锅说是我打破了玻璃杯。
他们都觉得我很乖,很听话。
可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不是他们的孩子,只是他们邻居家的女孩,他们还会夸我“乖”吗?
他们对我那么好,是因为我有多乖,还是因为他们根本不了解我?
我六岁的时候杀死过一只小猫。
那是我弟弟从路边捡回来的,他给小猫取名叫“糖糖”,每天下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它。
我爸妈也乐得他有玩伴,把猫当家人一样喂。
只有我知道,那只猫其实很烦人。
它喜欢在半夜跳到我书桌上,打翻我的杯子,在我写作业时拱我的手。我骂它,它就躲到床底下,还故意拉屎在我鞋里。
我警告过它很多次。
可惜它听不懂人话。
那天爸妈都不在家,林舟出去买冰棍,我把糖糖关进了阳台上的储物柜里。
里面没有空气,没有水,我锁了门,拉上窗帘,然后打开音乐开始做作业。
我想测试一下,它能坚持多久。
后来弟弟回来,满屋子找那只猫。
他哭得很凶,我假装帮他一起找,还跑去楼下贴了“寻猫启事”。
糖糖第二天被邻居发现了,已经死了,身体僵硬,眼珠子睁着。
弟弟看到它的时候差点昏过去。
他抱着猫尸体整整哭了一晚上,饭都没吃。
我躺在床上,一边听着他的哭声,一边翻着漫画书。
我不记得我当时有没有感到高兴。
我只记得,当我合上书本睡着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终于安静了。”
初一那年,班上有个女生丢了钱包,老师让我们全班排队检查抽屉。
我的抽屉干干净净,但当老师翻到第三层时,摸出了一张她的钱卡。
我当时确实吓了一跳。因为我根本不知道那张卡怎么会在那儿。
我试图开口解释,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我没有哭,也没有辩解。
我只是低头站着,听着老师训斥,说“太失望了”,说“你以前表现那么好”,说“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说:“对不起,是我偷的。”
老师愣了:“你承认了?”
我点头:“嗯,对不起。”
女生的脸上浮现一种隐秘的得意,她本来成绩就比我差很多。
当天我被全班点名批评,站了一节课。
但第二天开始,那些以前只和我点头之交的同学,开始主动接近我。
他们不说我“坏”,他们说:“林晓其实也挺真实的。”
她们开始喜欢和我说悄悄话,说我“比想象中有温度”。
而老师,在过了一个月后,居然也原谅了我,说“青春期的孩子有时会犯错,改就好”。
那天我回家,在日记本上写了句话:
“被误会比被看见更安全。”
我没写的是:
“承认一个你没做的错,比解释清楚更容易。”
那天晚饭,林舟因为咳嗽不想吃饭,妈妈一口一口喂他鸡汤。
我默默吃着自己那碗已经冷掉的白米饭。
爸爸说:“你多学学你弟,生病都这么乖。”
我点头:“嗯,他确实乖。”
林舟咧着嘴笑,嘴角还有鸡汤的油光。
我忽然觉得有点反胃。
但我还是笑了。
因为我知道,我不会永远是“姐姐”。
有一天,我也会有属于我自己的位置。
如果这个家只有一个人能让他们牵挂,那为什么不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