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皱着眉头否认道,“我们宗门人数很少,大多跟我差不多年纪。长辈里头倒是有一位师姑,但师姑看起来……好像并不喜欢男人。”
“……”
镜无尘短暂地无语了一下,“那她还真是……很独特。”
姜昭白了他一眼,“想什么呢?我师姑是个剑修,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不懂别瞎说!而且你不是认识叶寻周吗?你怎么不问他呢?”
“我不认识叶施主,只是有人托我问问他的近况。总之,他的事与我无关。”
镜无尘不愿意多说这个话题,言辞也十分含糊,“等你回去了,记得帮我问问其他人,是不是听说过洛一心这个名字。她与我父亲结识时,约莫二十多岁的样子,修为却已臻元婴,父亲说她是玄天大陆难得一见的天才。”
天才?
能进入太羲门的,有哪个不是天才?
可确实也很奇怪,太羲门的那些天才……都去哪里了呢?
姜昭也有些想不明白。
镜无尘将事情托付给了姜昭,自己却并没有觉得轻松多少。
他的执念太深了。
那么多年过去,无论他修为如何,境界如何,他始终都是那个被垂死的父亲拖到万佛殿门口的小孩,眼睁睁地看着大门在自己面前关上,门外是父亲那双悲伤又欣慰的眼睛。
为什么抛弃我们呢,母亲。
这个问题将他永恒地困在那个雪地。
人的执念有很多。
亲情,友情,爱情,无非就是这些红尘中的东西。
镜无尘说,方丈虽然带他回到了万佛殿,可从来都不允许他进入藏经阁,于是他变成了万佛殿里唯一一位不修佛的修士。
“方丈说,我六根未净,资质愚钝,这辈子可能都参不透佛理。”镜无尘笑道,“没想到,我耳濡目染了那么多年,确实也没有你悟到的多。”
姜昭有心安慰他,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想了半天,竟突兀地拔出自己的炽炎剑,“不然,我给你变个戏法?”
镜无尘愣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接话,“那,那你请?”
“看好了!”
姜昭装模作样地将手中的剑来回比画了几下,低喝一声:“开花!”
只见由剑尖开始,一棵藤蔓慢慢生长缠绕于剑身之上,而藤蔓嫩绿的叶子底下,竟开出了一朵又一朵小小的嫩黄色的花。
“你喜欢什么颜色?”姜昭认真地问他。
“我、我都行……”
“那给你开一朵粉色的?”
粉色的小花在剑尖绽放。
“不要不要,这个颜色好奇怪!”镜无尘拒绝道。
姜昭想了想,“那蓝色的?”
湖蓝色的小花在剑尖绽放。
“还可以,但是,有点艳了。”
姜昭皱了皱眉,“不然白色——”
“我想要一朵橙色的花。”镜无尘突然认真回答道,“像你身上这件衣服一样的,橙色的花。”
姜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啧了一声,“好好好,喏,橙色的。”
她摘下那朵花,还跟自己身上的衣服比了一下,“一模一样!”
镜无尘双手接过花朵,简单结了个法印,只见花朵周围眨眼间弥漫开一股冷气,他竟用冰凝成了一个匣子,十分郑重地将花朵放在正中间的位置。
“谢谢。”他看着姜昭,“我现在很开心。”
他的脸上忽而绽开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那一瞬如冰川消融,姜昭看得眼睛都直了。
“哟,二位出来得挺早啊?”
萧放吊儿郎当的声音在姜昭耳边响起,“看什么呢?这么入神?不会是人家无尘大师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吧?”
“萧施主说笑了。”
镜无尘的表情收放自如,面对萧放的时候,瞬间切换回了往常那副高冷的模样。
“昭昭!”萧放正要说点什么,上官鸿从另一个方向跑了过来,“昭昭,听你的果然没错!我都没想过无相剑菩提还能有我的份!”
“上官师兄不是法修吗?难道也懂些剑法?”姜昭也有点好奇。
“阿放还是阵修呢,你怎么不问他?”上官鸿摆了摆手,“他让我参悟剑意,我什么都悟不出来,然后他就给了我一本剑法,我依葫芦画瓢练了半天,才让我出来的。”
“那萧师兄呢?”
“我也差不多,但是我练不懂那本剑法。”
萧放有点沮丧地摇了摇头,“我练了很多遍,始终没有练会。他问我为何执着,我说只有执着才能破除执着。他说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就让我出来了。”
他叹了口气,“看来,我终究还是与剑无缘吧。”
“非也非也。”镜无尘虽然看不破自己的执念,却对别人的事情十分有心得,“萧师主,剑、刀、符、阵不过都是一些将‘道’外放的工具和途径,也就是说,剑法与阵法从本质上来讲并无区别。”
“你既然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又何必拘泥于某种形式?换句话说,道已经摆在面前了,是用阵法来实现它,还是用剑法来实现它,只在你的一念之间啊!”
“在我的一念之间?”萧放愣了愣,下意识取出自己的剑,“可是剑法和阵法……”
他想到刚才的剑法,比画了两下,突然像是得到了明悟一般,兴奋地喊道,“我明白了!你说得对!剑法和阵法没有区别,一切都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道’!”
“天地有阴阳,灵气分五行,剑法又为何不能按照九宫八卦来解释呢?”
他手里舞着剑,口中念念有词,上官鸿戳了戳姜昭,“应该没疯吧?”
“萧师兄只是太开心了。”
姜昭笑了笑,她能感受到萧放发自内心的喜悦。
从小就被生父种下“资质平庸”的诅咒,所以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抵抗魔音贯耳的那一声声“你不行”。
即使后来另辟蹊径,成为所谓的“阵法天才”,萧放也始终不能摆脱自己是个剑道废物的阴影。
可今天,他终于想通了,剑法与阵法都只是“法”,他才是驾驭这些“法”的人。
他能驾驭阵法,自然也就能驾驭剑法。
于是从这一刻起,他终于可以放下那个曾经困住自己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