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大会过后的清晨潮湿而阴冷，自荒原顶峰吹来的风中弥漫着降雨的气息。绝大多数的积雪已经融化，只有零星几片白色在凹地中残喘，但荒草上仍覆盖着寒霜，每一洼水池边缘也有薄冰凝结。
我的爪子都快被冻掉了。
他一边哆嗦一边跟随一星及其他被选中的风族猫前往雷族边界。兔泉与风族族长并排领队，夜云和风皮也在他身后不远，石楠尾则落在队尾。
在森林大会结束后，一星和黑莓星留了下来，并就这次行动进行了商讨。他们最终决定在边界碰头，详细计划他们的族群该如何合作驱除白鼬。鸦羽只希望这一次他们两族能够想出有效的计划来。
当他们走出荒原、进入溪边狭长的林地时，鸦羽闻到前方飘来了浓烈的雷族气息。随着他们与边界的距离逐渐缩短，鸦羽看清了一大群早已聚集在对岸的雷族猫：黑莓星和松鼠飞站在猫群中央，他们的两侧分别是松鸦羽和狮焰。
鸦羽无法忽略绝大多数雷族武士脸上的警惕与怀疑，在风族猫走近时，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看到此情此景，鸦羽的皮毛忧虑得刺痛起来。
要是我们自己还在内讧，又怎么可能合作驱逐白鼬呢？
鸦羽尤其注意到狮焰和风皮交汇的眼神碰撞出愤怒的火花。
不过，在两名族长终于隔溪对望时，黑莓星礼貌地冲一星点了点头。“早上好，一星。”他说道。
一星同样礼貌地回答了他，这让鸦羽稍稍松了口气。显然，现在谁也不会提起黑莓星的经验不足或是一星在独立控制白鼬时的失败了。
“那么，”黑莓星率先开口，“一星，你的打算是什么？”
“我们已经试过去地道里与白鼬开战了，”一星告诉他，“但那样做后果是灾难性的。白鼬比我们更熟悉地道的构造，而且地道里可供它们藏身的缝隙太多了。白鼬占据了数量优势，而且它们的体格比我们要小，因此在逼仄的空间里它们的战斗力非常高。我们必须想办法把白鼬群引到地面上来打。”
黑莓星陷入了沉思。“不过，雷族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地道战经验的……”他边想边说道。
鸦羽的趾甲弹了出来。在很多个季节前，雷族族长还是火星的时候，风族曾利用地道袭击过雷族，结果被打得一败涂地。后来，他听说冬青叶曾在地下生活过很久，然后将独特的战技教给了她的族猫。
黑莓星到底是真心想分享雷族在地道战方面的特殊战技，还是想找个不易察觉的角度讽刺一星？虽说一星就算被他针对也是自找的。
他苦涩地提醒自己。他还记得当初在风族营地里一星是如何刻薄地侮辱黑莓星的。
但一星似乎完全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暗刺，也有可能是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为这种事生气。“我坚持认为应该把白鼬引到地面上来。”一星说道，“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杀死足够数量的白鼬，只有这样它们才有可能彻底离开地道。”
鸦羽注意到雷族的玫瑰瓣和鼠须交换了一个轻蔑的眼神。“真没想到风族武士能被比他们小那么多的东西击败。”玫瑰瓣嘀咕道。
“对啊，白鼬是那么一些小不点儿。”鼠须表示了赞同。
松鼠飞扭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管好你们自己的舌头！”她怒斥道。
“一看你们就没和白鼬打过。”荆豆皮不屑地回答，“它们不但凶狠，还有锋利的尖牙，它们的攻击永远都来自你想不到的角度。”
“你见过凌空翻身转向的白鼬吗？”云雀翅补充道，“雷族的战斗技巧又比我们高明到哪儿去吗？我看可不见得。”
鸦羽看着几名年轻的雷族武士面面相觑，紧张地瞪大了眼睛。但更资深的那些猫看起来依然不怎么相信他们的描述。
“我看得出，在你们眼里它们可真像一大群凶残的猛兽啊。”刺掌傲慢地说道。
“我们的武士没有夸大其词。”兔泉回答了他，“我们当然见过白鼬——所有猫都见过——但谁也没见过它们能聚集成如此规模的一大群。这种纯白色的白鼬非常凶猛，所有猫必须认真对待它们才行。”
“我们当然会认真对待。”黑莓星重新收回了话题，“那么，让我们说说怎么才能在不进入地道、不陷入劣势的前提下与白鼬作战吧。”
“我认为我们应该像之前一样封锁所有的地道口。”鸦羽开口提出了他从森林大会时起就一直在思考的建议，“然后派一批猫下去把白鼬驱赶进某一条地道，剩下的猫都在那个地道口外埋伏好。”
“应该行得通。”石楠尾表示了支持，“但我们必须保证把其他的地道都堵好才行。”
“没错。”狮焰也接话了，“而且还得保证它们不会从雷族领地一侧跑出来。我们最好把白鼬控制在风族那边，别给它们机会渡过地下河。”
狮焰身旁的伴侣炭心打趣地抖了抖耳朵，鸦羽注意到狮焰的脸上闪过了窘迫的神情，石楠尾也飞快地别过了头。他知道石楠尾很熟悉风雷两族之间的地道——他早就怀疑过她那些探索旅程究竟是独自行动还是有某只雷族猫做伴了。
鸦羽察觉到他身边的风皮也奓开了颈毛。显然，他的儿子也得出了和他相同的结论。
他就不能放过这些往事吗？石楠尾的心现在显然拴在风皮身上，可他怎么还是总把所有的敌意都指向狮焰？！
“我有个更好的主意。”风皮突然大声说道，鸦羽怀疑他是想要把石楠尾的注意力从金毛的雷族武士那里抢回来。他一点儿也没有理会狮焰，就好像他的半血兄弟不存在一样，“与其让一部分武士冒险驱赶白鼬——同时还不能保证它们会不会入侵雷族——为什么不派一只猫下去发动攻击，然后把整群白鼬都引诱出来？”
狮焰哼了一声。“你这是想让谁孤身涉险啊？”他质问风皮，“还是说，你是自告奋勇想去当这个激怒白鼬的诱饵？”
风皮扭过头紧盯着他。“我当然会自己去。”他立即回答。“鼠脑子。”他低低地骂了一句，但只有鸦羽能听得见，也许还有夜云。
鸦羽紧紧地闭上了嘴，他知道现在自己决不应该插话。他为风皮的勇气感到无比骄傲，但一想到他的儿子将要独自深入被白鼬控制的地道，他浑身上下的每一根毛发都在恐惧中倒竖。 他回想起了他曾经的设想——微风也是风的一种，也能击退隼飞幻象中的狂澜。也许风皮就是那只注定会独揽风险、拯救族群的猫。 “你真的想好了吗？”一星问风皮。 风皮点点头。“我在森林大会上就说过，我一定会证明我是忠诚的武士。”他大声回答，“现在我要兑现我的承诺了。” 在风皮勇敢自荐的同时，鸦羽的目光在众猫脸上划过，他从一星的眼里看到了一丝赞许。大多数猫都多多少少有些佩服风皮，但当鸦羽满怀希望地瞥向狮焰时，他意识到他的雷族儿子的眼中只有冰冷的厌恶。他的眼神像利爪一样划伤了鸦羽的心。显然，风皮勇敢的提议不足以让狮焰原谅他从前的谋杀行为。 一种情绪涌遍鸦羽的全身，他知道他必须向风皮表达他的支持。他想要履行他早就该履行的身为父亲的责任。现在他终于知道该怎么做了，而且这同样也能向一星证明他把族群的利益看得比自己更重要。 纵使此去九死一生，但既然风皮有勇气面对风险，那我也一样应当做到。 “我会和他一起去。”他说道，上前一步站到了儿子身边。 风族猫中传来了惊讶的低语。“你不去也没关系的。”兔泉说道。 “但我想给我的儿子一点儿支援。”鸦羽回答。他在狮焰和松鸦羽的脸上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诧异。 我这样说合适吗？ 他问自己，感到了一丝慌乱。 他们会觉得我不把他们当儿子看吗？ 但他很快便遣散了脑海中的一团乱麻。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他看了一星一眼，补充道：“我猜，我也有必要向风族证明一下我的忠诚。” 一星显然也和他的族猫一样惊讶，但他眼神中的某种东西告诉鸦羽，他确实受到了触动。“我想我们应该把两个计划结合一下。”一星对黑莓星说道，“风族会堵住所有的地道，只留下其中一个，留在我们的领地上。” 黑莓星点头答应了他：“然后风皮和鸦羽就下去想办法激怒白鼬……” “这对他俩而言可真是简单极了。”松鸦羽接话道。 他的族长眯着眼睛瞪了他一会儿。“好了，松鸦羽。”他说道，声音似乎到了发怒的边缘，“就像刚才说的那样，鸦羽和风皮会激怒白鼬，然后把它们引出地道，而其余的武士都在洞口等着它们。” “应该没问题。”坐在一星身旁紧邻溪岸处的兔泉飞快地站了起来，“我会带一批猫去堵好所有的地道。如果狮焰和石楠尾能帮忙就最好了。” “没问题。”石楠尾回答。 云雀翅飞快地接话道：“我也想参与行动。” 对岸的桦落向前跨了一大步，鼠须也跟着他站了出来：“让我们组织参战的猫冲上去进攻白鼬吧。” “我们准备好了。”梅花落说道，并用力推了刺掌一把。 “还有我！”风族的须鼻应和着。一星朝淡棕色皮毛的长老摇了摇头，但须鼻不为所动。 鸦羽注意到开口发话的这些猫都曾接受过黑森林猫的训练。他们都曾承受过来自族猫的怀疑与厌惧，但他们还是站了出来，渴望向族群证明自己是忠诚的武士。 他看了看四周，意识到其他的猫也与他有着相同的感受——猫群中传来了低低的几声表扬，众猫的眼神也流露出了支持。 但愿他们从此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鸦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