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羽带着他的小队伍穿过荒原，绕了一个大半圆以避开那些地道口。“我不打算冒险与白鼬相遇。”他嘟囔道，“在你们把洞都堵上之后，它们肯定比之前更恨风族了。”
即便绕了路，他的爪垫依然在紧张地刺痛着。他又想起了隼飞的预言。他仿佛看到黑水从洞中涌出、上涨、翻卷，最终淹没所有的族群。
这感觉太真实了。就像这个幻象是特地为我准备的一样。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甩掉这些不存在的记忆。
但我还是想知道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在抵达分隔雷族边界的小溪后，鸦羽停下了脚步。“我们可以沿着森林绕一大圈，”他说道，“然后从那一侧进入两脚兽地盘。但那条路比横穿雷族领地长太多了。我们不可能走那么远、把夜云救出来之后再在黎明前原路返回营地。”
“首先我们得找到夜云。”金雀花尾插嘴道。
风皮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张嘴就想反驳，但石楠尾用尾尖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都不希望族群发现我们缺席，尤其是在有能力避免这一点的时候。”她说出了重点，“如果我们没找到夜云，那他们就没必要知道我们溜走过。而如果我们能带回夜云——呃，一星应该就会高兴得没空关注我们犯的错误了。”
金雀花尾耸了耸肩：“那就横穿雷族喽，就这么定了。”
鸦羽望向溪流对岸的树林深处。“从现在起，全体保持绝对安静。”他对其他猫说道，“我们将会进入另一个族群的领地，而且很可能里面还会有雷族武士四处走动。我们绝对不需要和他们在这种时候起冲突。”他犹豫了片刻，又补充道，“鸣爪，你记住了吗？”
学徒端正起态度，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有个主意。”在鸦羽找到最合适的渡溪点前，石楠尾说道，“为什么不去雷族的气味标记上打几个滚呢？那样的话，要是遇见雷族巡逻队，我们躲藏时就不会被身上的风族味道暴露位置。”
“好主意。”风皮夸赞道。
但鸣爪不满地叫唤了一声：“我不想让我的毛沾到雷族的臭味！”
金雀花尾缩着爪子敲了一下鸣爪的头：“我们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或者现在我们还来得及掉头回家。”
鸣爪缩起了肩膀：“对不起，金雀花尾。”
鸦羽终于找到了一段狭窄的溪水，足以让几只猫都轻易跳到对岸。在他和族猫们一起把雷族的气味蹭到身上时，他不禁对鸣爪生出了一丝同情。这里的气味标记浓烈且新鲜——显然在黄昏时刚被更新过——在雷族的气息渗入皮毛时，他打了个哆嗦。
我怀疑我闻起来再也不会像风族的猫了！
相反，这气味让他想起了叶池。他恼火地抖了抖耳朵，仿佛在驱逐骚扰他的苍蝇。
我不能继续这么惦记着她了！
在所有猫都做好准备后，鸦羽走进了树林，他的族猫也都轻手轻脚地跟着他。树下的积雪并不厚，因此他们得以加快前进的速度。森林的地面呈现出斑驳的银黑色，当头顶的枝条在轻风中摇曳时，地上的树影也随之舞动。这里没有一丝猎物的气息，鸦羽猜想现在大多数生物都还躲在它们安全的洞穴里。但他还是感觉有必要回头小声提醒他们一句：“我们绝不狩猎，记住了吗？这里不是我们的狩猎场。”
“到了两脚兽地盘之后我们要怎么行动？”溪水的流动声消失在后方后，石楠尾问了一句，“那片领地一定很大。我们该怎么把夜云找出来？”
“为什么不先到了地方再操心呢？”金雀花尾的声音透露出不耐烦。
“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鸦羽无视了那只灰白相间的母猫，“我们先去那个让我以为夜云死了的水池旁边看看。在那里，我们或许能找到她的气味。要是能发现她的踪迹，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
“好主意。”
这声嘟囔出来的回答来自风皮。鸦羽的尾巴差点儿震惊得弹跳起来。
我终于取得了一点儿进步！
但在他们抵达那片洼地之前，鸦羽就看到有一侧的灌木中出现了某种动静。似乎有道一闪而过的白光瞬间消失了。他停下脚步，用尾巴示意他的族猫都别再前进。
白光又闪动了一次，鸦羽差点儿以为他的母亲灰脚又现身来看他了。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灰脚只能在梦中与他相见。他看到的东西一定来自活着的生物。
应该是一只白色或者浅灰色的猫，他想。一股强烈而新鲜的气味飘进了他的鼻孔。
狐狸屎！是雷族猫！
他赶忙召集他的队伍躲进黑莓丛下的暗影中。他们静默地伏低身子，几乎不敢喘气。灌木丛中传来了窸窣声，然后一只猫猛然抬高了嗓门，半是好笑半是恼火地喊道：“百合爪！星族在上！你能别再像只超重的獾一样跺着脚瞎跑了吗？！”
“是罂粟霜。”鸦羽低声说道，“不知道他们一共来了几只猫。”
一个心跳后，整支雷族巡逻队走进了空地，打头的是藤池，她身后跟着罂粟霜和黄蜂条。他们的学徒——百合爪还有她的同胞姐妹种爪，也都跟在队伍后面。月光在藤池银白相间的皮毛上闪耀着。
鸦羽企盼如果他们保持绝对静止，就能与阴影融为一体，又或者他们身上的雷族气息就足以骗过眼前的巡逻队，但这祈愿是不现实的。藤池目不斜视地走了过来，低头俯视着这些风族猫。
“晚上好。”她说道，“我猜你已经准备了完美的理由来解释为什么你们会偷偷摸摸地跑到我们的领地上。”
鸦羽想了起来，藤池也是曾进入黑森林受训的猫之一，她那时在为雷族刺探情报，因此必然对如何在黑暗中追踪目标胸有成竹。同样，她想必也极其善战，如果他们之间真的爆发冲突的话。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我们的？
“说啊！”藤池催促起来。
鸦羽直起身，甩了甩皮毛，试图挽回一点儿尊严。“请听我解释……”他开口说道。
然而与此同时，黄蜂条走上前来，直接把鼻子探到了风皮的肩膀上。“他们身上有雷族的气味！”他大声说道，“他们绝对没安好心！”
风皮立即后退了一步，毛发也开始竖起，他用尾巴用力弹开了黄蜂条的脑袋。在风皮利爪出鞘的同时，黄蜂条也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咆哮。他们俩的背都弓了起来，随时准备开战。
“住手！”鸦羽大喝道。他把风皮推回了原位，用身体隔在儿子和雷族公猫之间。
与此同时，藤池也厉声开口：“黄蜂条，退后！”她也站到鸦羽身旁，分开了两只敌意满满的公猫。
黄蜂条不情愿地退后了一步，但他依然和风皮互相瞪视。藤池微微偏头，静静地等待着，而罂粟霜则带着两名学徒退后了少许。鸦羽听到她低声吩咐：“如果他们开战，你们就快跑！”
“藤池，你看……”鸦羽对银白相间的虎斑母猫解释道，希望她能够稍微通情达理一些，“我们正在执行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我们要去找回夜云。”
“但夜云不是已经死了吗？”藤池反问，“一星已经在森林大会上宣布过这一消息了。”
鸦羽向她解释了他是如何追寻着夜云的气味，从地道出口一直跟踪到水池旁的血迹，直到她的气味混杂在狐狸的臭味中。
“那时我们当然会误判她被狐狸抓走了。”他说道。
“这么说你之前就偷偷越界过？！”黄蜂条插嘴骂道。
藤池愤怒地抖了抖耳朵。“黄蜂条，看在星族的分上，你给我闭嘴！”她冲鸦羽点了点头说，“然后呢？”
鸦羽告诉她，隼飞在星族没有发现夜云，这给了族猫她可能生还的希望。然后他又遇到了尤，尤告诉他夜云曾在森林另一边的两脚兽地盘边缘出现过。“但我们想要找到她，最佳方案还是返回最初的水池，看看能否找到她离开时留下的气味。”
“那么，不管怎么说，这次先祝你们好运。”藤池低声说道，“我能理解你们为什么必须要来碰碰运气。是的，黄蜂条，他们可以借道。”她补充道，顺便瞪了那只张嘴想要反驳的族猫一眼，“夜云是一名高尚的武士，每只猫都应该为拯救她尽一份力。”
黄蜂条面露不爽地盯着自己的爪子，但没有再出声顶嘴。
藤池再次转头看向鸦羽。“我和黄蜂条会陪你们去。”她告诉鸦羽，“我们不能放任风族猫在我们的领地内随意闲逛。”
“我们才用不着……”金雀花尾狂怒地反驳道，但鸦羽狠狠一甩尾巴制止了她。
“没有问题。”他说道。他所有的族猫，包括金雀花尾，也都低声答应了下来。
当目标统一时，和雷族沟通其实真的轻而易举，要是一星能看清这点，我们现在没准儿早就能把白鼬处理干净了。
“那我先带学徒们回营地了。”罂粟霜说道。
“这不公平。”百合爪抱怨起来，“你说好了会带我们练习夜间狩猎的，而且我们现在还什么都没抓到。”
“就是，风族猫一来就没好事。”种爪也附和道。
“别担心。”罂粟霜甩甩尾巴将学徒们叫到身边，“我们可能在回家的路上看看能抓到什么。”她朝藤池点了点头，转身向雷族营地的方向走去。两名学徒跟了上去，不时扭头不满地瞪向几只风族猫。 “行了，鸦羽。”藤池简略地说道，“带我们去水池吧。” 他们重新上路了，但这次藤池与他并排前行，黄蜂条则跟在了最后。鸦羽注意到风皮依旧恼怒地竖着毛，不时扭头边瞪视黄蜂条边伸缩爪尖。鸦羽警告性地瞥了他一眼，希望儿子的理智足以让他不去继续找雷族公猫的麻烦。 当他们终于抵达香薇环绕的洼地时，扑面而来的狐狸臭气令鸦羽的心沉了下去，这股气味比他之前闻到的更清晰，也更新鲜。 它们肯定经常往这里跑。雷族就不能把这些疥癣皮拦在领地 之外吗？ 鸦羽仔细地检查水洼四周，找到了之前他发现夜云踪迹的那个区域，她的血迹依旧烙印在草地里。但这里没有留下任何属于她的气息。 “以水池为中心向外搜索。”他吩咐他的族猫们，“也许我们还能找到她的逃生路线，判断她向哪个方向去了。” 藤池和黄蜂条在小池边等待着鸦羽他们几只风族猫的搜索结果。时间不停流逝，他们却一无所获，鸦羽感到他们的希望像落入干涸土地的雨水一样消失无踪。就在他开始估计他们还剩多少时间用来在此搜寻时，风皮发出了兴奋的呼唤：“我找到了！” 鸦羽抬起了头。风皮正站在距离水池几条狐狸身长的位置，那方向背离风族，指向了尤之前指给他看的两脚兽地盘。鸦羽飞快地绕过水池，几步飞奔到他的儿子身边，暗自祈祷风皮没有在急切的绝望里将想象中的气味认作现实。 风皮用他的口鼻指了指一丛山萝卜，那些叶片已经在霜降中蔫萎了。鸦羽低下头，张开嘴巴仔细地嗅了嗅空气。狐狸的气味铺天盖地，他确信此地至少出现过两只狐狸，甚至很可能有三只。但在狐狸的气味之下还藏着另一条痕迹。鸦羽很想认可风皮的判断，但他也害怕自己现在只能闻到他渴望闻到的气息。他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判断不出。”他嘟囔道。 “这绝对是夜云的气味！”风皮坚持着。 鸣爪也凑了过来：“让我闻闻！” 金雀花尾用尾巴揽住学徒的脖子，把他拽了回来。“离它远点儿。”她命令道，“我们可不打算让你的气味把所有痕迹都毁了。” 鸦羽在风皮的眼中读出了期盼与犹疑，仿佛他无法相信他真的在时隔这么久后再次发现属于母亲的痕迹。鸦羽明白他大概是太渴望获得证明自己判断的证据了。 “如果她是往这边走的，那她就是在远离风族。”鸦羽边想边嘟囔出声，“而能让她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 “因为狐狸在追杀她！”石楠尾激动地说道，“所以只要我们能追踪那些狐狸……” 鸦羽点点头：“我们就有很大希望能找到夜云。” “但万一……”风皮的眼里染上了慌乱，他的毛发也逐渐竖起，“万一它们抓住她了呢？” 石楠尾伸出尾巴揽住了他的肩膀。“冷静。”她说道，“我们已经知道她没死，你忘了吗？还有另一只猫看到过她。所以，她肯定想办法摆脱了那些狐狸，进入了两脚兽地盘。” 鸦羽没有吭声。这只年轻母猫说得没错，夜云并不在星族，他们也已经知道她去过两脚兽地盘，无论那听起来有多不靠谱。 这就是我们来到此地的原因， 他坚决地对自己说道。 在调查清楚 她到底遭遇了什么之前——无论是生是死——我们不会回家。 “走吧。”他催促他的族猫，“她肯定不可能在这附近傻站着等我们。我们得顺着狐狸的气味往前找。” 在他们追踪着狐狸的气味线前进时，藤池和黄蜂条跟了上来。藤池依然走在队首，留黄蜂条在后方监视。鸦羽感到浑身不自在，现在的场景就像他和他的族猫都是雷族的囚徒一样，但他不得不承认他们没被卷入战斗或是被赶出雷族领地已经够幸运的了。 这一趟我带走的猫太多了， 鸦羽边走边想， 一星发现他们失 踪的可能性正变得越来越大。我们最好还是把夜云找回来，那样 他至少不会太过愤怒。虽说他已经不能拿我怎么办了，但其他几 只猫都会惹上大麻烦。 狐狸的气味几乎沿着完全笔直的路径穿过了森林。风皮一直把鼻尖贴在地面上，时不时大声汇报他闻到了夜云的气味。鸦羽也觉得他捕捉到了微弱的痕迹，但随着他们越走越远，他的胸口忧虑得紧绷起来。他零星地看到了许多属于亡命狂奔的猫的足迹，他无法想象夜云是如何在被白鼬弄伤之后坚持逃命的。她的体能真的足够支持她全速甩开狐狸们这么久吗？ 鸦羽几乎能想象得到几只狐狸包围她、捕获她、放倒她然后撕裂她的场景。他无法阻止自己怀疑尤看到的其实根本不是夜云，而只是某只相貌相似的猫而已。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在脑海中一遍遍地提醒自己—— 尤说她闻起来和我一样……她的气味和 我的一样…… 风皮的声音从他的耳边传来：“鸦羽，你没事吧？” 鸦羽甩了甩头，仿佛如此就能摆脱那些画面。“我没事。”他哑着嗓子回答道，走到了队伍前方。 但那些可怖的场景仍在围攻着鸦羽的意识，像黑森林的武士一样凶残。他必须时刻提醒自己，要是夜云真的被狐狸抓走了，那他们至少会发现她的血迹，甚至她的尸体。 或者尸体的某一部分……星族，求求你们，请别让这成为现实…… 鸦羽打了个哆嗦，但心底的寒意并非来自雪后森林的冰冷空气…… 最终，鸦羽又闻到了熟悉的属于雷族边界的气味标记。他们已经来到了雷族领地的边缘。狐狸的气味径直跨过了它。 “你们还要继续前进吗？”藤池问道。 “当然！”风皮抢答了，“我们决不会放弃寻找夜云。” 藤池低下了头，鸦羽仿佛在她眼中看到了一丝赞许。“那我们就此告别吧。”她说道，“我允许你们在返回时横穿我们的领地——但绝对别想带走任何猎物。另外，我们肯定会把今晚的事汇报给黑莓星。” 更多的麻烦。黑莓星当然会找一星理论这一切。然后一星对 我的印象就该更差了——如果还有继续变差的余地的话。 但他只是回答道：“没问题。你最好把狐狸的事也一起汇报上去。” “我们早就知道这里有狐狸。”藤池立即回嘴，“我们一直在关注它们的动向。” 但关注得还不够密切， 鸦羽暗想。但他无意再挑起一场争吵。“那么，感谢你们的配合。”他礼貌地点了点头，回答道。 “愿星族照亮你的前路，”藤池说道，“祝你找回夜云。” 在她说话时，她的眼神和语气都十分真诚。但鸦羽却越发担忧了，他感觉藤池其实并不觉得他们有很大概率追踪到夜云。 藤池转过身，并扬头叫上了黄蜂条。雷族的公猫最后一次怀疑地盯了几只风族猫一会儿，扭头跟上了藤池，他们俩都消失在灌木丛中。看到他们离开，鸦羽终于松了一口气。 “好了，”他说道，“我们继续追踪吧。” 他昂首挺胸地跨过了雷族的边界标记，带领族猫们进入了未知的领土。 狐狸的踪迹继续笔直地向前延伸，直到树林变得稀疏起来，另一种刺鼻的气味飘进了鸦羽的鼻子里。“怪物！”他惊呼道，“没错……前方有一条雷鬼路。” “狐狸屎！”风皮嘶吼了一声。 鸦羽也和他一样愤怒。现在捕捉夜云的气味已经够难的了，更别提混进怪物的臭气之后。而且对夜云而言，雷鬼路也是一大威胁。一想到她有可能被怪物杀死，鸦羽打了个寒战。 即使在她遇见尤之后，怪物也有机会杀死她。 但不管怎么说，雷鬼路的出现意味着他们正在接近两脚兽地盘。夜云抵达过这里的事实令鸦羽更加确信尤说的是对的。他决心不放弃任何希望。 很快，那股危险的气味变得越来越浓了，鸦羽已经能听到雷鬼路上往来的怪物们此起彼伏的吼叫声。狐狸的味道也变得更加强烈了，鸦羽甚至怀疑是否有更多的狐狸在途中加入了从水池一路追过来的那几只。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判断错了。 这里的气味不只是强烈而 已——这气味是新鲜的！就在此刻，有狐狸正在这里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