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小院的日子,如同沉入古井的水,静谧而悠长。窗外槐树的叶子绿了又黄,落了又生,时光在蝉鸣与落雪中悄然流转。
林秀儿的孕肚一日日隆起,如同饱满的秋实,散发着温润的生命光辉。她的气色极好,肌肤莹润如玉,行动间虽有些不便,但眉宇间那属于母亲的安详与满足,却比任何时候都更令人心折。每日清晨饮下的玉露琼浆,早已化作最精纯的造化生机,滋养着她与腹中的骨肉,将那先天不足的隐患彻底抹平,留下的是浑厚无匹、灵韵盎然的先天根基。
徐正阳的生活,也随之进入了一种奇异的节奏。
白日里,他如同最寻常的丈夫与父亲。或是在院中槐荫下,沏一壶清茶,听妻子抚琴低唱,指尖拨弄着简单的琴弦,流淌出宁静的曲调;或是扶着林秀儿在洒满阳光的小院中缓缓踱步,感受着掌心下那鲜活有力的胎动,听着她轻声细语地诉说腹中孩儿的“顽皮”;更多时候,他只是静静坐在榻边,宽厚温热的手掌覆在那隆起的弧度上,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自身那沉凝厚重的淡金色灵力,化作最温煦的涓涓细流,缓缓渗入,如同最精密的园丁,梳理着母体内充盈的生机,确保每一分力量都完美地滋养着那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他的眼神专注而温柔,仿佛整个世界都凝聚在掌心之下那血脉相连的悸动之中。
然而,当夜幕低垂,万籁俱寂之时,祠堂深处那间静室,便成了徐正阳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静室无窗,唯有一盏青铜古灯散发着昏黄稳定的光芒,映照着四壁简单的蒲团与一方矮几。徐正阳盘膝坐于蒲团之上,五心向天,双目微阖。白日里所有的温情与柔软尽数敛去,眉宇间只剩下一种沉凝如渊的肃穆。
他缓缓运转的,不再是《枯木逢春诀》,而是一门名为《九九炼魂胎》的诡异奇功!
此功传承自那面脱胎换骨的万魂幡深处,随着幡旗本质升华,其内蕴藏的古老传承也向他敞开了更深层的奥秘。《九九炼魂胎》,顾名思义,是一门以魂炼神、孕养自身道基元胎的无上法门!其核心,便是将强大的生魂之力,以秘法炼化,融入自身神魂本源,如同以薪柴烈火,煅烧、捶打、最终铸就出远超同阶的筑基道胎!
此法凶险霸道,对生魂的要求更是苛刻到了极致!
徐正阳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功法的要诀:欲以此法铸就完美道基,需引九九八十一道强大魂魄入体,以秘法炼魂为薪,煅烧己身神魂元胎!其中,最为核心、决定道胎最终品质的,是最后四十九道主魂!这四十九道主魂,必须皆是练气九层巅峰修士的阴魂!取其修为圆满、神完气足之魂力,方能在炼魂熔炉中爆发出足以撼动筑基壁垒的磅礴魂力,将自身神魂元胎淬炼至无瑕之境,成就十成把握的完美筑基!
而前期的三十二道辅魂,要求则相对宽松,只需练气期修士的生魂即可。至于徐正阳当年以九条凡人生魂强行突破练气九层,那是在他本身已达练气八层巅峰、且万魂幡尚属邪器、行的是饮鸩止渴的险招的前提下,才侥幸成功。如今幡已脱胎,功为正法,若再想以此法筑基,所需生魂的质与量,已不可同日而语!
“四十九道…练气九层巅峰的阴魂…”徐正阳心中默念,一股无形的沉重感压在心头。这绝非易事!练气九层修士,在凡俗界已是顶尖存在,在修仙界也绝非大白菜。要寻到四十九个,还要取其生魂…这意味着一场无法避免的滔天杀孽!
然而,当他的神识沉入识海,内视那方在《九九炼魂胎》功法运转下,正于神魂本源深处缓缓凝聚、如同混沌鸡子般微微搏动的“魂胎雏形”时,那沉重的杀意便被一股更加强烈的渴望所取代。
那魂胎雏形,虽只初具轮廓,却已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异!其核心处,隐隐有九点温润如玉的白色星芒沉浮、运转,那正是被神乳彻底净化、融入魂胎雏形作为最初根基的九道纯净魂光!这九点玉芒,如同定海神针,稳固着魂胎雏形,使其根基远比寻常功法铸就的魂胎更加浑厚、更加纯净!魂胎雏形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引动着识海泛起淡金色的涟漪,带来一种神魂被不断淬炼、凝实的奇异感受。
他能清晰地预感到,若真能集齐那四十九道练气九层巅峰的主魂,以此为薪柴,以《九九炼魂胎》秘法煅烧,必将铸就出一颗前所未有的、蕴含无穷潜力的完美道基元胎!其根基之雄厚,足以支撑他在筑基期傲视同侪,甚至为未来冲击金丹,都打下难以想象的坚实基础!
巨大的诱惑与冰冷的杀意,如同冰与火在他心中交织。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透过静室的黑暗,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外间安睡的妻子和她腹中那蓬勃跳动的小生命身上。
秀儿…孩儿…
心中翻腾的杀念与渴望,如同被投入冰泉的烙铁,瞬间冷却、沉淀下去。眼中只剩下深沉的温柔与不容置疑的决断。
现在,不行。
他缓缓收功。识海中那搏动的魂胎雏形缓缓隐去,九点玉芒也黯淡下去。周身弥漫的、属于《九九炼魂胎》功法的冰冷魂力波动迅速收敛,重新化作那沉凝厚重的淡金色灵力在经脉中流转。
他站起身,动作轻缓地推开静室的门。
外间,林秀儿侧卧在榻上,呼吸均匀悠长。月光透过窗棂,温柔地洒在她恬静的睡颜和那高高隆起的孕肚上。徐正阳走到榻边坐下,如同过去的每一个夜晚,宽厚温热的手掌再次轻轻覆上那孕育着生命的弧度。
掌心之下,那血脉相连的悸动清晰而有力,带着蓬勃的生机和纯净的灵性。每一次胎动,都如同无声的鼓点,敲在他心上,将静室中沾染的那一丝冰冷杀意彻底驱散。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妻子柔软的小腹,感受着那生命的律动。声音低沉而温柔,如同最郑重的誓言,说给腹中的孩儿,也说给自己:
“莫急,为父在此。”
“待你平安降世,睁眼看看这人世间……”
“为父……再去为你,搏一个真正安稳的将来。”
月光静谧,将父子相贴的剪影,温柔地投在青砖地上。祠堂小院,沉浸在无声的守护与期待之中。所有的杀伐与筹谋,都暂时蛰伏,只为等待那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