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王府,王妃吴素曾经居住的院落,如今虽依旧雅致,却也添了三分清冷。
徐凤年重伤的消息,如同一阵寒风,终究是吹进了这深宅内院。
吴素的贴身老嬷嬷,红着眼眶,将打探来的消息细细回禀。她口中的世子殿下,几乎是去了半条命,如今被王爷禁足,身边连个得力伺候的人都没有,只留了个老眼昏花的老仆。
窗边,一道素雅的身影闻言,拿着剪刀修剪花枝的手微微一顿,险些剪断了新发的嫩芽。
“王爷……他还是这般铁石心肠。”轻柔的叹息,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心疼。这声音的主人,自然是早已“病逝”的王妃吴素——当然,这是对外宣称。
“王妃,您放宽心。世子爷底子不差,养些时日,总能缓过来。”老嬷嬷宽慰道。
吴素没作声,只是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北凉的天,总是这么压抑。
“他那犟脾气,不撞个头破血流,哪里肯回头。”
她顿了顿,语气里渗出一丝藏不住的疼惜。“只是这次,怕是真伤得不轻。”她转过身,眼神落在老嬷嬷身上。“库房里,那几支年份最足的老山参,还有上次得的雪莲膏,你亲自去取。”“悄悄的,送到凤年院里那个老仆手上。让他熬了给凤年灌下去。”“嘴巴闭紧点,别让人瞧见。”
“是,王妃。”老嬷嬷领命,又有些迟疑,“可王爷那边,要是知道了……”
“他若真要凤年死,就不会只是禁足了。”吴素语气平静“他这是磨刀石,磨的是凤年,疼的也是他自己。只是这北凉的担子太重,他不得不狠下心肠。”
老嬷嬷不再多问,低头退下。吴素望着窗外。她的凤年,何时才能真正成长起来,撑起这片天空?
……
与此同时,北凉王府,军机要地,李义山的房内。
这位被誉为“北凉毒士”的首席谋士,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卷宗之中。
一名心腹幕僚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一份密报呈上。
“先生,世子爷这次……伤情的细报,还有府里各处的动静,都在这儿了。”
李义山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接过密报,一目十行地扫过。当看到徐凤年强行修炼,导致内息逆行,经脉寸断的描述时,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愚不可及!”李义山放下密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和疲惫,“《大黄庭》乃道门玄功正统,讲究循序渐进,他竟敢如此胡来!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揉了揉眉心,北凉的未来,几乎都压在那个不成器的世子身上。徐骁英雄一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扶不起的阿斗”?
“先生,王爷震怒,已下令禁足世子。府里下人们都在传,说世子这次……怕是彻底失了王爷的欢心。”幕僚小心翼翼地说道。
李义山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这些。他更在意的,是密报中提及的另一细节。
“此次世子受伤,内息紊乱之状,与寻常走火入魔,似乎……略有不同。”李义山沉吟道,“更像是……根基被人动了手脚,导致修炼之初便已走偏,后续强行催动,才引发如此严重后果。”
幕僚闻言一惊:“先生的意思是……有人暗中捣鬼?”
李义山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不好说。凤年那小子虽然混账,但身边伺候的人,都是王爷精挑细选,断不敢害他。功法拓本,也是王爷亲自把关。莫非……是他自己悟性奇差,将好好一部神功,练成了催命符?”
话虽如此,李义山心中却隐隐觉得,事情或许并非这么简单。徐凤年是顽劣,但并非全无脑子。能将《大黄庭》练到经脉寸断,这其中透着一股邪乎劲儿。
“派人,再仔细查查。”李义山吩咐道,“从世子开始修炼《大黄庭》起,他接触过什么人,看过什么杂书,平日里有什么异常举动,都给我查清楚。尤其是……他那本《大黄庭》拓本,有没有可能被人暗中替换过,或者……被人为涂改过?”
他必须弄清楚,究竟是徐凤年真的不堪造就,还是有其他未知的因素在作祟。这关系到北凉的未来,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
王府之内,暗流涌动。
徐凤年练功重伤,被徐骁严厉申斥并禁足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飞速传遍了王府的每一个角落。
那些平日里对徐凤年“敬而远之”的王府宿将、老资格的幕僚们,听闻此事,大多是摇头叹息。
“唉,世子殿下……终究是辜负了王爷的一片苦心啊!”
“是啊,王爷为他铺好了康庄大道,他偏要往歪门邪道上走,这北凉的将来,堪忧啊!”
“想当年老王爷何等英雄盖世,怎么世子殿下就……”
失望的情绪,在王府高层之间弥漫。
而某些对世子之位素有觊觎之心的王府旁系子弟,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则是个个心头暗喜,开始在暗地里活动起来,串联钻营,试图在这浑水中摸鱼。北凉王府这棵大树,若是主干出了问题,那些旁枝末节,自然要争抢养分。
……
马厩,草料的清香与马匹的腥臊味混合在一起。
陈凡正有条不紊地给一匹神骏的北凉大马梳理鬃毛,耳朵却捕捉着周围杂役们的窃窃私语。
“听说了没?世子爷这次伤得可不轻,据说是下不了床了!”
“活该!整天游手好闲,就知道闯祸,王爷早该好好管教了!”
“就是,白瞎了那么好的出身,连练武都能把自己练废,真是个废物点心!”
“嘘!小声点,被人听见,仔细你的皮!”
陈凡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乱。
“气运掠夺,果然有效。”他心中暗道。徐凤年越倒霉,他这边的好处就越多。
徐凤年啊徐凤年,你现在的困境,可都是拜我所赐。不过,你放心,你的“价值”,我可还没榨干呢。
徐凤年被禁足,行动受限,但马厩这边,因为他年少时常来厮混,守卫相对松懈,而且他养的那几匹爱马,总得有人照料。这,或许就是个机会。
“得好好规划一下,怎么从这位‘落难’的世子殿下身上,再捞取些好处。”陈凡心中盘算着。他记得,徐凤年禁足期间,似乎因为无聊,会偷偷跑到马厩来透气……
……
深夜,徐骁的书房,灯火未歇。
“派去监视凤年的人,有什么回报?”徐骁背着手,声音不带起伏。
一名黑衣卫士单膝跪地,恭声道:“回王爷,世子殿下自禁足后,一直待在房内,除了每日送饭的老仆,未与任何人接触。只是……人瞧着很颓,嘴里老是唉声叹气。”
“哼,唉声叹气?”徐骁猛地转身,像一头被触怒的狮子。“他现在知道错了?现在才后悔?太晚了!”声音里全是压不住的火气。“给本王死死盯住!他要是再敢偷溜出去惹祸,直接打断他的腿!”
“是!”
“另外……”徐骁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传令下去,让军中的几个老卒,准备一下。等凤年伤势稍有好转,便送他去军中,从最低等的火头军做起,好好磨砺磨砺他的性子!”
“本王倒要看看,他那一身嫩皮肉,在军营里滚几遭,在死人堆里爬几回,还能不能像现在这么‘金贵’,这么‘不成器’!
北凉的夜,依旧漫长。徐家这场父子大戏,正热闹。而始作俑者陈凡,在暗处,只觉得这出戏,越来越有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