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棠本不想提起赵振国父母在海城的具体境况徒惹父母忧心,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然而父亲林建国终究还是问出了口,那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对老友的担忧:“老赵他们……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海城要是真乱了,他那性子,怕是……自身都难保啊。”
周凤英连忙宽慰丈夫,也像是在说服自己:“别往坏处想。当初不是想法子藏了些家底吗?剩下的……没了就没了吧,人平平安安就好,总不至于饿着肚子。”
林晚棠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楚,用力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一种安抚的坚定:“爸妈放心,应该不会有大事的。我会想办法托人打听打听,有了确切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父亲那声沉重的叹息,像一块石头投入她心底,激起的涟漪是更加汹涌的决心——海城,她必须去一趟!亲眼看到赵家叔叔婶子安然,她才能真正安心。
午后,林晚棠不得不踏上归程。
林建国执意要送女儿到部队大院门口,那份沉甸甸的不舍几乎要溢出胸膛。然而,说好的顺路卡车早已远去,不会再折返。
最终,父亲也只能站在村口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目送着女儿单薄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蜿蜒山路的尽头。
女儿走后,土屋里只剩下夫妻二人相对无言,那浓得化不开的离愁别绪,无声地弥漫开来。
回程的路途,林晚棠的心像被无形的丝线牵扯着,一半留在了父母身边,另一半则悬在远方的海城和杳无音信的谢明远身上。
夕阳的余晖拉长了她的影子,也拉长了心底那份沉甸甸的牵挂。虽
然这一世,至亲都还活着,可那份源自前世的巨大不安,如同蛰伏在暗处的阴影,从未真正散去。
过年……谢明远,真的能如期归来吗?这个问号,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当熟悉的部队大院轮廓出现在视野里时,天色已然擦黑。
万籁俱寂中,唯独自家的小院窗户透出一点暖黄的灯光,像茫茫夜色中一盏小小的灯塔。
林晚棠疲惫的心忽然被这抹光亮熨帖了一下。
她推开院门,只见张小宝正伏在饭桌旁就着灯光看书,小小的身影坐得笔直。听到动静,孩子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绽放出纯粹的喜悦:“婶儿!你回来了!”
林晚棠心头一暖,上前揉了揉孩子柔软的头发,声音带着旅途的沙哑:“嗯,回来了。吃东西了没?你朱婶儿是不是来过好几趟?”
张小宝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朱婶儿中午给我送了可香的红烧肉,让我乖乖在家等着。她还帮我们把菜地都浇了水呢,说明天再来问问婶儿,下一茬想种点啥?”
“好孩子。”林晚棠疲惫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吃饱了,认真读书就好。”她环顾屋内,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显然是朱美娟的功劳。
张小宝却放下书,小跑着去厨房,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盖着干净笼布的碗,献宝似的捧到林晚棠面前:“婶儿,你肯定还没吃饭吧?我给您留了玉米面饼子,还热乎着呢!”
那懂事又带着点期盼的眼神,看得林晚棠心头又软又酸。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婶儿在姥姥家吃过了,不饿。”林晚棠温声解释,接过碗放在桌上,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肩,“你继续看书,婶儿去洗漱一下就好。”
看着张小宝乖巧坐回去的侧影,林晚棠心中五味杂陈。这么好的孩子,心思纯净得像山涧清泉,哪里像是那个刻薄势利的李丽芬能生养出来的?
孩子的父亲张建军一去许久,音讯全无,张小宝夜里梦中那压抑的呓语,喊着“爸爸”、“妈妈”,又有哪个张家人真正放在心上?
这份难得的宁静,很快就被一阵尖锐刺耳的咒骂声打破了。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林晚棠正坐在窗边的阳光里,一针一线地缝制着小巧的婴儿衣裳,心中充满了对新生命的期待和温柔。
突然,院门被“哐当”一声粗暴地推开,李丽芬那尖利刻薄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劈开了院子的平静:
“林晚棠!你给我滚出来!张小宝那个没教养的野种!他竟敢往我家双喜身上泼水!你是怎么管教孩子的?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尊师重道?!我看你就是存心的!”
林晚棠手中的针线一顿,眉头瞬间拧紧。她放下手中的小衣裳,深吸一口气,压下因突然惊扰而加快的心跳,稳步走到门口。
院门口,李丽芬叉着腰,一脸刻薄的怒容,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林晚棠脸上。
“李嫂子,有话好好说,何必这么大火气。”林晚棠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小宝这孩子什么样,院里邻居都看在眼里,最是懂事守规矩。无缘无故往老师身上洒水?这不像他会做的事。具体怎么回事,请你先说明白。”
李丽芬哪里听得进去,声音拔得更高,带着蛮不讲理的泼辣:“孩子是你养着,你当然护着他!大冬天的,往老师身上泼水,安的什么心?!我看你就是嫉妒我家双喜当了老师,你自己没当上,才指使那个野种来报复!是不是?!”
“野种”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林晚棠的耳朵,也刺痛了她的心。她眼神倏地一冷,语气却更加沉稳:“我不会只听你一面之词就下结论。
小宝现在在学校,等他放学回来,我会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若真是他的错,我自然会带着他,亲自登门向双喜老师道歉,该承担的责任,绝不推脱。”
林晚棠心中疑窦丛生。安分了许久的李丽芬,怎么突然又像疯狗一样咬上门来?仅仅因为孩子之间的一点摩擦?
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院门口,看热闹的邻居渐渐围拢过来,指指点点。
李丽芬目光扫过人群,似乎也意识到闹大了对自己女儿“老师”的形象不利,脸上闪过一丝心虚,但嘴上依旧不饶人,色厉内荏地指着林晚棠:“好!你给我等着!这事儿没完!我非让那个小野种从学校滚蛋不可!”撂下这句狠话,她狠狠瞪了林晚棠一眼,转身气哼哼地挤开人群走了。
人群议论纷纷,林晚棠站在原地,指尖微微发凉。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有力的手从旁边伸过来,紧紧握住了她的胳膊。是朱美娟。
她不知何时已从人群中快步走出,脸上带着焦急和关切,不由分说地将林晚棠拉进院子里,顺手关上了院门,隔绝了外面探究的目光。
“怎么回事?她怎么又发疯了?小宝真闯祸了?”朱美娟压低声音,急切地问,眼神里充满了对林晚棠的担忧,也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她尚未显怀的小腹。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像一片阴云,骤然笼罩了刚刚恢复平静的小院。
李丽芬那句“让他退学”的威胁,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林晚棠的心瞬间揪紧,一股紧张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