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堂内,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照进屋中,落在浑身是血的赵玖鸢身上。
谢尘冥站在她身旁,玄色锦袍上也沾染了一丝血迹。
玄瑶蹙眉倚在紫檀木花雕的椅子上,坐在她身旁的是个年轻的男子,眉清目秀,一双丹凤眼,嘴唇紧抿,眉宇间充满正气。
想必这就是大理寺卿,向延。
玄瑶听了谢尘冥叙说的经过,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冷意:“什么?邹文初出现了?”
“公主将他赶出府,他便心怀怨恨,趁臣与殿下议事时,将公主的婢女掳走。”谢尘冥顿了顿,“若非臣的侍卫及时相救,恐怕要酿成大祸。”
玄瑶一把将杯盏扫在地上:“岂有此理?!敢在大理寺门口行凶?本宫留他一条贱命,他还不知感激,竟敢对本宫的人下手!”
她的视线落在赵玖鸢身上,赵玖鸢垂着头也能感受到玄瑶冰冷的目光。
邹文初这么一闹,她身上的伤突然变得合理起来。
“他人呢?!”玄瑶厉声问道。
谢尘冥对无影使了个眼神,邹文初的尸体被抬了上来,丢到众人面前。
“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恐怕有损公主府声誉。所以臣斗胆,了结了他的性命。”谢尘冥的声音平静无波,就仿佛只是踩死了一只蚂蚁。
玄瑶嫌恶地掩鼻,凤眸微转,对着谢尘冥轻笑一声:“阿冥倒是替本宫着想,既如此,死了便死了吧。”
她轻飘飘地说完,又冷哼一声,道:“鸢儿这丫头的命倒是硬得很,受了这么重的伤,竟没死。多亏了阿冥的侍卫,救得及时。”
她话语中带着一丝不合时宜的惋惜。
谢尘冥瞥了赵玖鸢一眼,眼底没有丝毫情绪:“臣以为,若是这婢女带伤当值,旁人见了难免议论。不如放她归家修养几日,等公主去青鹤山那日,她方能有体力随行。”
赵玖鸢一怔,她没想到谢尘冥会有这样的提议。
这不就意味着……她可以回去见弟弟妹妹了?!
她跪在地上,掩住眼底的欣喜。
玄瑶微微蹙眉,沉吟片刻。
她身边能信任的婢女的确不多,不是被她找借口杀了,就是些不堪用的。青鹤山礼佛,会见到太后,她必须得带个聪慧的。
眼下谢尘冥说的也不无道理,赵玖鸢如果回公主府,有人询问起她的伤势,邹文初一事便会被人提起。
若是被人知晓了府中发生的那些腌臜事,那么她公主府的声誉,恐怕岌岌可危。
左右不过是放她归家修养,总好过总在谢尘冥眼前转悠。
玄瑶心思落定,淡淡地扫了一眼赵玖鸢,道:“既如此,准你休沐几日,将伤养好。”
她顿了顿:“若是去青鹤山那日你还是这副模样,倒也不必回来了。”
赵玖鸢一怔,连忙重重磕头:“奴婢谢殿下恩典!”
……
……
赵玖鸢不知道玄瑶同大理寺卿聊了什么,只是她离开的时候,面容柔和,似乎十分满意。
谢尘冥借口有事同向大人商议,留在了大理寺。
而赵玖鸢得了假,也不用再回公主府。
因此,玄瑶独自坐上马车,往公主府驶去。
“姑娘,你弟弟在大理寺的耳房。”无影有些愧疚地对赵玖鸢道,“方才他情绪激动,我怕他追上去,便将他打晕了,藏了起来。”
赵玖鸢一愣,拍了拍无影的肩膀:“打得好。”
她知道赵溪冷固执,定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抓走。无影此举,也是无可奈何。
“我将他带出来,姑娘稍等。”无影连忙跑向远处。
赵玖鸢瞥向一旁的两人。只见向延同谢尘冥站在一起。
谢尘冥低声说着什么,赵玖鸢听不清,只听到他说了句“多谢”。
而向延拍了拍谢尘冥的肩,道:“若不是你说……我才不会揽下这件差事。这两日我被你拎又是着看卷宗,又是抓犯人,可是累得觉都没睡安稳,你说该如何补偿我?”
赵玖鸢脚步一顿。
她以为这事十分容易,没想到听向延这意思,谢尘冥也是花了些心思的。
谢尘冥瞥见了赵玖鸢,没再接话,只双臂环胸道:“无影做事甚慢,怎么还没把人带出来?”
正说着,便看见赵溪冷满脸焦急地跑了出来。
“阿姐!”他跑到赵玖鸢跟前,一眼瞧见她身上的血迹,目眦欲裂,“你受伤了?!”
赵玖鸢脸色又变得惨白,肩头的衣衫被伤口渗出的血浸得殷红。
她勉强地笑了笑:“一点小伤而已,阿冷,没事了,我们回家。回家我再同你说。”
她拉起他就要走。
赵溪冷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怎么了?”赵玖鸢蹙眉望向他。
只见他瞳孔骤缩,死死盯着谢尘冥的脸。瘦削的下颚线紧绷,额角的青筋也暴起。
五年前那个残忍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赵溪冷的脑海,爹娘倒在血泊中的身影,让他紧紧咬住牙,发出摩擦的声响。
糟了。
赵玖鸢心一沉。
她怎么忘了,赵溪冷记得谢尘冥的脸。
而敏锐的谢尘冥却早就察觉到赵溪冷的恨意,他也毫不示弱地迎上赵溪冷的目光,努力思考这恨意的由来。
“阿冷……”赵玖鸢抓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在这里点破。
“是你——”赵溪冷猛地挣脱开赵玖鸢的手,踉跄着往前冲了两步。
他浑身战栗,眼中迸发出刻骨的恨意:“是你!五年前,是你杀了——”
“赵溪冷!”赵玖鸢厉声打断。
她将赵溪冷拽至自己身后,死死掐着他的手腕。
“将军,奴婢的弟弟在牢中受了惊吓,神志有些不清,还望将军见谅。”她勉强地挤出一抹笑意。
赵溪冷不可置信地看向赵玖鸢,他狠狠拧眉,想要说什么,却又被赵玖鸢掐了一下手心。
谢尘冥若有所思地看了赵溪冷一眼,少年眼中的敌意十分明显,可他确实不记得这个人。
于是他淡声开口道:“赵溪冷,虽然这次不追究,可往后若是再有此事,记得先报官。”
赵溪冷却冷笑一声:“狗官。”
赵玖鸢拉了他一把:“阿冷!你说什么呢!还不快道歉……”
可这次,赵玖鸢未能堵住赵溪冷的话:“你以为我没报过官?报官有用的话,我会有今日?”
他的视线落在谢尘冥阴沉的脸上,带着浓浓的恨意:“报官,你说得好轻巧,你根本不知道我都经历过什么。看你这样子,你定是也不记得当初——”
“啪”的一声。
赵玖鸢狠狠甩了自己一个耳光,打断了赵溪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