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玖鸢没想到谢尘冥会如此干脆。
她怔愣着看着他,一时间忘记反应。
“他还有三日便要问斩,你确定你还有时间磨蹭?”谢尘冥冷冷地提醒她。
赵玖鸢连忙站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拿高架上的长巾。
她取下长巾后,一个不慎,一脚踩在自己的裙摆上,整个人向前一扑,竟扑进谢尘冥赤裸的怀中。
男人肌肉纠结的胸膛十分温暖,可却不及赵玖鸢的脸,烫得吓人。
谢尘冥扶着她的腰,柔软的触感从手上传来,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肋骨间更是一阵软弹。
他顿时觉得喉咙干渴,一阵热流猛地涌进小腹。
谢尘冥不动声色地松开手,低声嘲讽:“怎么,还想做试婚婢女?”
赵玖鸢连忙挣扎着站直身子,撇过头将长巾举起,边敷衍地擦拭他的身体,边道:“奴婢只是一时脚滑。”
谢尘冥也不再调侃,待身子擦净,他穿好衣裳,然后吹了一声响哨。
只见一个黑衣男子从屋外翻窗而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将军。”他跪在地上,静候差遣。
“无影,将你的衣服给她。”谢尘冥命令道。
赵玖鸢还没反应过来时,那个叫无影的暗卫就已经站起身来,开始解自己的外袍。
“做……做什么?”赵玖鸢捂住自己的领口,撇过头去。
谢尘冥睨了她一眼:“你若是想见你的弟弟,就照做。”
赵玖鸢这才明白过来,他大概是要自己假装成他的侍卫,混出公主府去。
她咬了咬唇,连忙走到屏风之后,将自己的衣袍脱下。谢尘冥已经将侍卫的衣裳丢了过来。
赵玖鸢手脚并用地将那一身黑衣穿上,又将发髻拆散,简单地梳了个男子的束发,又用那侍卫的发冠束好。
虽然她身量纤纤,可侍卫的衣裳质地厚实,倒也不显得她单薄。无影还随身带着易容用的胡子之类的道具。
她小心装扮过后,又拿起无影递来的佩剑。此时的她,乍一看完全不再是婢女的样子。
谢尘冥只扫了她一眼,道:“跟在本将身后,把头低下!”
赵玖鸢照做,紧紧跟在谢尘冥身后,一起出了院儿,准备离开公主府。
走到大门时,萧魁却将两人拦下。
“这么晚了,将军要去哪儿?”他抬起持有利剑的手。
“军中有急报,本将不去处理,难道萧总管替本将去?”谢尘冥毫不客气地问。
萧魁笑了笑:“不敢。”
他的视线落在赵玖鸢身上,赵玖鸢连忙又将头低了低,担心萧魁看出什么来。
“这位小兄弟没见过。”他又问道,“今日将军入府时,带的似乎并不是这位。”
“本将手上有几万兵,难道萧总管都要一一见过?”谢尘冥没了耐性,冷声道,“更何况,萧总管真以为自己守好了这公主府?”
萧魁只是照例询问几句,谢尘冥便如此讽刺,他也懒得同他计较。
就算他秉公职守,可对方是谢尘冥,未来的驸马。若是萧魁惹恼了他,玄瑶定不会感激自己。
于是他放下手臂,道:“是在下冒昧了,将军请。”
谢尘冥冷哼一声,带着赵玖鸢大步离开了公主府。
走出府门时,赵玖鸢的手心都已经沁出汗。她是头一次,未经允许,偷偷离开府中。
正当她发愣时,谢尘冥已经拽着她的袖子,将她推上马车。
两人坐上马车,马车缓缓驶动。
寂静的夜晚中,马蹄哒哒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赵玖鸢跟着谢尘冥,轻而易举便进入了县衙牢狱。她自嘲地想到了“狗仗人势”四个大字。
县衙的牢狱在西南角,最阴冷的地方。
外面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此时又进入这冰窖般的牢狱,赵玖鸢只觉得身子一阵阵地发寒,嗓子也变得刺痛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腐烂的味道,让她忍不住掩住口鼻。
阿冷就被关在这样的环境中?赵玖鸢有些心疼。
狱卒领着两人,在一个聚集了六七个死囚的牢房门口停下,喊道:“赵溪冷!起来,这位大人有话问你!”
然后又朝谢尘冥谄媚地道:“大人可否需要刑具?小的这里什么都有!”
谢尘冥只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是!是!大人有需要再喊小的!”狱卒连忙识趣地离开。
赵玖鸢焦急地朝牢房内张望。
“阿冷?”她试探地叫。
只见赵溪冷穿着白色囚服,浑身血污,在一众死囚中缓缓抬起头来。
他发丝散乱,嘴角不知为何有一处伤口。透过薄薄的囚服可以看得出,他整个人十分精瘦,眼底乌青甚深,下巴瘦削,棱角分明。
那双眼睛曾经清澈如水,映着闪烁的星光。可此时却像枯井般,只剩下灰败和死寂。
不知何时,从前的少年似乎一夜之间变成了大人的模样。
“阿冷!”赵玖鸢扑了过去。
借着窗户洒落的月光,赵溪冷看清了来人。
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眸中满是不可置信:“阿姐?你怎么穿成这样?”
他的声音如同砂纸一般粗哑。
赵溪冷强撑着身体爬起来,凑近她。
狱卒并未开门,所以冰冷潮湿的木制栏杆隔绝了两人。
“阿姐,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怎么来的?你不该来……”他有些急切和慌乱地抓住木栏。
赵玖鸢的视线,却被他囚衣袖口滑落时露出的伤痕牢牢攫住。
一道蜿蜒扭曲的伤疤,像是一条丑陋的蜈蚣,狰狞地趴在他洁白的手腕上。
可赵玖鸢先前从未察觉过。她努力回忆起从前,才发现赵溪冷每次见她时,似乎都穿着束口的长袖衣裳。
“阿冷。”赵玖鸢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发觉的颤抖。
“你这伤疤是怎么回事?”
赵溪冷猛地将手缩了回去,藏在长袖之下,捂得严严实实。
他低垂着脑袋,不说话,沉默地侧过脸去。
可即使他不说,赵玖鸢也猜到了大半。
赵玖鸢脑海中回闪起过去的点滴。
四年前她回家探亲时,年仅十三岁的赵溪冷还高高兴兴给她展示邻居送的木雕,可后来她再回家时,却没再看到过那木雕。
她又想起,不知何时,她发现赵溪冷半夜会惊醒,大汗淋漓,而且十分惧怕雷声。每次问他,他只说已经看过大夫,只是有些气血不足。
而不论是盛夏还是寒冬,赵溪冷永远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赵玖鸢以为他只是体寒,可从未想过他或许只是想掩盖那恶人留下的痕迹,和自己痛苦刻下的伤疤。
“赵溪冷!”赵玖鸢眼眶生疼,“你告诉阿姐,那个叫刘勇的邻居,究竟都对你做了什么?!”
“你究竟……你究竟是不是杀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