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光晕勉强驱散角落的黑暗,空气残留着淡淡烟草味。
江甯穿着睡裙,悄无声息地从楼梯上溜下来。
走到沙发边,她看到哥哥对着电视里播放的晚间新闻出神。
“哥…”她轻轻叫了一声。
江珩转过头,看到是她,有些意外:“还没睡?有事?”
江甯绞着睡裙的衣角,慢慢蹭到沙发另一头坐下,没有立刻回答,眼睛盯着电视屏幕上闪过的国际新闻画面,过了好几秒,才像是鼓足了勇气:“哥,你、你这两天看新闻了吗?就是…关于以色列那边的?”
“以色列?”江珩挑眉,目光锐利地看向她,“那边天天有动静,你说哪件?”
“就是、就是加沙附近,”江甯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眼神飘忽,不敢看哥哥,“好像、好像有交火,挺严重的,还有爆炸。”
声音越来越小,带着试探。
江珩身体往后靠了靠,双手抱胸,审视着妹妹:“你哪来的消息,还关注起这个了?”
“就、就上网随便刷刷,弹出来的。”江甯飞快地回答,手指把衣角绞得更紧了,“我就是看到了,有点好奇。”
江珩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那目光让江甯感觉自己像被剥开了似的,无所遁形。
他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了然:“甯甯,你是在担心霍弋吧?”
江甯的脸颊发烫,她霎时低下头:“没有,就是看到了问问。”
江珩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了几分:“他做那一行的,遇到这种事太正常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哪天栽了都不奇怪。”
说完注意到妹妹绷紧的肩膀,继续道,“至于他具体是死是活,伤没伤着,这种级别的信息,别说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也是加密的,不可能随便告诉你。”
“哦…”江甯低低地应了一声,肩膀微微垮了下来,“那我上去睡觉了,哥你也早点睡。”
她站起身,慢慢往楼梯口挪去。
走到楼梯口,手刚搭上扶手,她又停住了。
像是考虑了很久,才转过身:“哥,那我的手机卡能先还给我吗?我就看看信息,不打电话…”
她抬起眼,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看向江珩。
江珩的眼神没有松动,语气甚至更严肃:“甯甯,半年的约定,是你点头答应的。这才多久?”
江甯眼底那点微弱的光黯了下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楼梯拐角的阴影里。
直到楼上房门传来落锁声,江珩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下来。
他重重地靠进沙发背里,抬手用力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骗了甯甯。
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告诉她。
昨天傍晚,欧卡丽娜的电话直接打到了他的私人加密线路上。
对方希望江珩能利用妹妹江甯和霍弋的特殊关系,说服江甯配合,充当一个诱饵或者传递信息的桥梁,帮助他们定位霍弋,甚至引出他。
江珩没有丝毫犹豫地就拒绝了。
理由也很充分:首先,他隶属的部门根本不负责跨国追捕军火商这类案件,越权插手是大忌。其次,霍弋这个人,无论他多么危险,手上沾了多少血,他确实救过自己的命,更救过甯甯的命,这份恩情,他江珩不能忘,更不能利用恩人的软肋去捅刀子。
最重要的是,他绝不允许,绝不允许把甯甯再次拖进那个充满了血腥和未知危险的旋涡。
江甯的生活好不容易重新有了点安稳的样子,他怎么忍心再把她推出去?
更何况…
江珩想起了自己办公室里的那几份加密简报副本,虽然他没告诉甯甯,但并不代表他不关注这些事。
简报里的文字清晰地反应出一个事实,霍弋这次惹上的麻烦,绝非偶然。
欧卡丽娜只是第一个扑上来的鬣狗,只要霍弋还在那个位置上,只要他庞大的军火帝国还在运转,以后就会有无数个“欧卡丽娜前赴后继。
国际刑警、各国特工、甚至他生意场上的死对头,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等着他露出破绽,等着将他撕碎。
霍弋虽强悍,再狡兔三窟,他能抗衡一个国家机器的规则?
能永远躲过所有暗处的冷枪?江珩对此深表怀疑。
这才是江珩坚持那个“半年约定”的真正原因。
他笃定相信,霍弋这艘看似坚不可摧的大船,迟早会在惊涛骇浪中倾覆。
与其让甯甯在船沉没时一起被拖入深渊,不如现在就狠下心,斩断那根连着风暴中心的线。
半年,是他给霍弋的考验期,更是他给甯甯的缓冲期。
他希望时间能冲淡一切,希望当风暴真正降临了,妹妹已经站在了足够安全的地方。
……
午后,江甯站在一栋高档公寓楼下,深吸了一口气。
米白色的连衣裙被微风轻轻吹动,裙摆拂过膝盖,衬得格外清爽。这是哥哥给她找的“差事”
给一个准备考钢琴评级的小男孩当家教,就在离家两条街的地方。
想着在家也是对着窗子发呆,江甯点头应下了。
按响门铃,开门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妆容精致,穿着香云纱套装。
她上下打量着眼前过分年轻的江甯,眉头微微一蹙,眼神里带着明显的疑虑。
“你就是江小姐?”妇人开口,语气带着点迟疑的客气。
“是的,您好,我是江甯。”江甯微微欠身,声音温软。
妇人脸上那点客气的笑容加深了些,侧身让开:“快请进江总督察的妹妹,真是麻烦你了。”
显然,哥哥的名头已经起了作用,疑虑被暂时压了下去。
客厅宽敞明亮,一架保养得很好的立式钢琴占据了一角。
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男孩坐在琴凳上,听到动静转过头,眼神带着点青春期男孩特有的审视和不驯。
“小辉,江老师来了。”妇人介绍道。
男孩小辉没吭声,只是又转回去,手指在琴键上随意地按了几个不成调的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