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雕花窗棂时,晏辰正对着铜镜皱眉。
镜中男子身着石青色常服,眉眼俊朗如裁,正是他原本的模样。
可指尖触及的衣襟料子,却比他往日里擦茶盏的抹布还要粗糙。
阿楚坐在对面的梨木凳上,捻着身上那件绣满缠枝莲的粉色宫装,指尖微微发颤。
这料子滑腻得像抹了油,领口的珍珠蹭得她脖颈发痒。
“这究竟是何处?”晏辰抬手抚过镜中自己的脸颊,触感真实得可怕。
昨日在晏府卧房醒来,明明还是阿楚那双布满薄茧的手,此刻却已恢复了惯常的白皙修长。
阿楚将宫装袖口拽了拽,露出的皓腕上还留着两道浅淡的疤痕——那是从前在药铺碾药时被石臼蹭出的。
“你看。”她将手腕凑过去,声音里带着几分茫然。
晏辰的目光落在疤痕上,忽然想起定亲宴那日,阿楚替他挡过一杯滚烫的参茶,当时手腕上便是这样两道红痕。
记忆像是被揉皱的宣纸,忽然间舒展开来。
他们似乎是在她晕倒后一同坠入了无边黑暗,再睁眼时,便躺在了这间陈设雅致却透着陌生的房间里。
窗外传来环佩叮当,夹杂着女子娇柔的说话声。
“听说了吗?今日御花园的海棠开得正好,皇上要在那儿设宴呢。”
“可不是,华妃娘娘特意让人备了新制的玫瑰酥,说是要请各位小主尝鲜。”
皇上?华妃?海棠宴?
晏辰的眉峰猛地蹙起。
这些称谓在话本里见过,分明是前朝的宫闱旧事。
阿楚忽然想起什么,起身扑到窗边,撩开半幅素色纱帘。
楼下庭院里,几个身着青色宫装的宫女正提着食盒走过,发髻上斜插着银质的海棠簪。
那簪子的样式,与她从前在药铺后院捡到的半枚残件一模一样。
“我们……”阿楚的声音有些发飘,“好像是到了话本里写的紫禁城。”
晏辰走到她身边,目光扫过庭院角落那株开得如火如荼的西府海棠。
花瓣上沾着晨露,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这景象,竟与他幼时在御书房见过的那幅《海棠春睡图》如出一辙。
“看来是了。”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混杂着远处飘来的脂粉气,让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从前在京城,他最厌的便是这种过于馥郁的香气。
阿楚忽然指着楼下一个捧着描金漆盘的小太监,压低了声音:“你看他腰间的牌子。”
那小太监腰间挂着块青玉牌,上面刻着的“碎玉轩”三个字,在晨光里清晰可见。
晏辰的瞳孔微微收缩。
碎玉轩,那不是话本里甄嬛初入宫时住的地方吗?
“咚——咚——咚——”
三声沉闷的钟鸣从远处传来,震得窗棂微微发颤。
阿楚忽然捂住心口,脑海中涌入无数纷乱的画面:冷宫的枯井、燃烧的碎玉轩、戴着银质面具的男子……
那些画面快得像走马灯,最后定格在一张梨花带雨的脸上——正是话本里饮下毒酒的沈眉庄。
“我们得做些什么。”阿楚抬起头,眼里的茫然已被坚定取代,“好像……有很多人要出事。”
晏辰看着她骤然清明的眼神,忽然想起在药铺时,她总能在杂乱的药材里一眼辨出最对症的那一味。
他伸手将她鬓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耳垂上的银环,冰凉的触感让两人同时一颤。
“先弄清楚我们的身份。”他转身走向房内那张紫檀木书桌,上面摊着一张泛黄的纸。
纸上的字迹娟秀清丽,写着“翊坤宫华妃娘娘钧安”,落款处是“浣衣局末等宫女阿楚”。
晏辰拿起纸的手顿了顿。
浣衣局的宫女?
再看桌角另一张帖子,却是用颜体写就的“翰林院编修晏辰,恭请圣安”。
翰林院编修?
他晏辰虽自幼饱读诗书,却最厌这翰林院的清苦差事,如今竟成了其中一员。
阿楚凑过来看了帖子,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摸出一块温润的玉佩。
玉佩是白玉雕成的海棠样式,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嬛”字。
“这是方才在枕边摸到的。”她将玉佩递给他。
晏辰接过玉佩,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玉面,脑海中便闪过一个身着湖蓝色宫装的女子,正对着一池碧水喃喃自语。
“若是能一直住在碎玉轩,倒也清净。”
那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正是话本里甄嬛的声音。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环佩声,伴随着女子娇俏的笑语。
“听说新来的晏编修生得极俊,今日海棠宴上,定要瞧瞧去。”
“哼,再俊也比不上咱们王爷,你忘了上次在圆明园,王爷……”
后面的话语渐渐低了下去,却足以让房内的两人听清。
晏辰将玉佩塞进袖中,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竟成了众人议论的俊俏编修?
阿楚抿着唇,强忍住笑意。
想起在药铺时,晏辰连陈婶家的老母鸡多看他两眼都要皱眉,如今要被这满宫的女子围观,不知要气成什么样。
“走吧。”晏辰整理了一下衣襟,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经的编修,“既在其位,总得先去翰林院点个卯。”
阿楚也站起身,将宫装裙摆掖了掖,免得走路时踩到摔跤。
两人刚走到门口,便见一个穿着墨绿色宫装的女子守在廊下,见了他们,立刻屈膝行礼。
“奴婢绿萼,奉华妃娘娘之命,来请阿楚姑娘去翊坤宫当值。”女子抬起头,眉眼间带着几分傲气,目光在晏辰身上转了转,脸颊微微泛红。
晏辰的目光落在她鬓边那支金步摇上,步摇上的红宝石晃得他眼睛疼。
这华妃的排场,果然如话本里写的一般张扬。
阿楚想起话本里浣衣局的宫女被华妃随意发落的情节,指尖微微收紧。
“有劳姑娘带路。”她福了福身,动作虽生疏,却透着几分从容。
绿萼显然没料到一个末等宫女竟有这般气度,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转身引路。
晏辰看着阿楚跟着绿萼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在药铺时,她总说陈婶的药杵太重,可每次都能按时将药材碾好。
他握紧袖中的海棠玉佩,转身往翰林院的方向走去。
廊下的风卷起几片海棠花瓣,落在他的青布鞋面上。
这皇宫,可比药铺里的石臼凶险多了。
阿楚跟着绿萼穿过抄手游廊,脚下的青石板路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连缝隙里的青苔都修剪得整整齐齐。
翊坤宫的朱漆大门前,两尊鎏金铜狮张着大口,獠牙上还挂着细小的金铃。
“进去吧,娘娘在里头等着呢。”绿萼推了她一把,语气里带着不耐烦。
阿楚踉跄了一下,扶住门框才站稳。
殿内弥漫着浓烈的熏香,呛得她忍不住屏住呼吸。
正中央的宝座上,斜倚着一位身着绯红宫装的女子,乌黑的发髻上插着一支凤凰展翅步摇,耳垂上的东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那便是华妃了。
阿楚的目光落在华妃腕间的银钏上,那银钏样式古朴,竟与她幼时戴过的那只一模一样。
“你就是阿楚?”华妃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抬眼时,眼角的绯红胭脂像两抹燃烧的霞。
阿楚屈膝行礼,垂着眼帘不敢抬头。
“抬起头来。”华妃的声音陡然转厉。
阿楚缓缓抬头,撞进一双带着审视的凤眼。
华妃打量着她,忽然笑了:“倒是生得干净,比那些涂脂抹粉的顺眼些。”
她身旁的掌事太监周宁海立刻谄媚地笑道:“娘娘慧眼,这小宫女瞧着就透着股机灵劲儿。”
华妃没理会周宁海,指了指桌案上的一套茶具:“会点茶吗?”
阿楚看着那套汝窑青瓷茶具,想起在药铺时,陈婶总说她手笨,连药包都包不好。
可此刻,她脑海中竟浮现出点茶的步骤,像是从前做过千百遍一般。
“回娘娘,略懂一些。”她走到桌案前,提起茶壶时,指尖稳得惊人。
沸水注入盏中,茶叶在水中缓缓舒展,像是一群游弋的绿鱼。
华妃看着她娴熟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周宁海在一旁看得直咋舌,这小宫女瞧着不起眼,点茶的手艺竟比御膳房的茶侍还好。
阿楚将点好的茶盏捧到华妃面前,盏面上的茶沫聚成一朵完整的海棠花。
“娘娘请用。”
华妃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茶沫组成的海棠花纹丝不动。
她抿了一口,忽然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
“放肆!”
茶盏里的茶水溅出,烫得阿楚手背一缩。
“谁让你在茶沫上做花样的?”华妃柳眉倒竖,“当本宫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主吗?”
周宁海立刻上前,扬手就要打阿楚。
阿楚却忽然抬起头,目光清亮:“娘娘息怒。”
她指着茶盏里的海棠花:“这并非刻意为之,是茶叶遇水自然舒展而成,恰如娘娘的福气,挡也挡不住。”
这话虽带着几分谄媚,却说得坦荡。
华妃愣住了,随即“噗嗤”笑出声:“你这小蹄子,倒会说话。”
她挥退周宁海,指了指身旁的锦凳:“坐下吧,陪本宫说说话。”
阿楚依言坐下,心里却暗自松了口气。
原来这华妃,也并非话本里写的那般全然不讲理。
晏辰在翰林院门口站了半盏茶的功夫,才鼓起勇气迈进去。
院内的梧桐树下,几个身着青色圆领袍的编修正围着石桌下棋,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清脆悦耳。
“这位便是新来的晏编修吧?”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转过身,手里还捏着颗黑子。
晏辰拱手行礼:“晚生晏辰,见过李大人。”
这老者正是翰林院掌院学士李东阳,在话本里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老古板。
李东阳捻着胡须打量他:“听闻晏编修年少有才,昨日陛下还提及你那篇《秋江赋》呢。”
晏辰心中一惊。
他何时写过什么《秋江赋》?
正思忖间,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年轻公子走了过来,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腰间悬着块羊脂玉佩。
“这位便是晏兄吧?”公子拱手笑道,“在下果郡王允礼。”
晏辰看着眼前这张俊朗的脸,忽然想起话本里果郡王与甄嬛的纠葛,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果郡王,倒是比话本里画的还要俊朗几分。
“王爷谬赞。”他拱手还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允礼腰间的玉佩。
那玉佩上的祥云纹路,竟与他袖中那块海棠玉佩出自同一匠人之手。
“晏兄不必多礼。”允礼拍了拍他的肩,“方才听李大人说晏兄善赋,不知可否赐教一二?”
周围的编修们立刻附和起来,目光里带着几分看热闹的意味。
晏辰这才想起,翰林院向来是文人相轻之地,他一个新来的,怕是免不了被刁难。
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却见一个粉衣宫女匆匆跑来,在院门口张望。
“请问,晏编修在这儿吗?”宫女的声音清脆,带着几分焦急。
晏辰抬头望去,那宫女眉眼弯弯,竟有几分像药铺后院那棵老槐树上的麻雀,灵动得很。
“我便是。”他往前走了两步。
宫女立刻福了福身:“奴婢是碎玉轩的流朱,我们小主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篇策论想请教您。”
碎玉轩?甄嬛?
晏辰的心头猛地一跳。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的海棠玉佩,那玉佩不知何时已变得温热。
允礼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看来晏兄刚到翰林院,就有佳人相邀啊。”
周围的编修们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
晏辰的脸颊微微发烫,想起在药铺时,阿楚总笑他脸皮薄,一点玩笑都受不住。
“王爷说笑了。”他定了定神,“既是小主有召,晚生自当前往。”
说罢,便跟着流朱往碎玉轩走去。
允礼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这晏编修,倒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阿楚在翊坤宫待到日头偏西,才被华妃放出来。
临走时,华妃赏了她一盒玫瑰酥,说是让她带回浣衣局尝尝。
她提着食盒走在回浣衣局的路上,路过御花园时,远远看见一片海棠花丛旁站着不少人。
走近了才发现,竟是一群身着各色宫装的女子围着一个青袍男子。
那男子背对着她,身姿挺拔如松,正是晏辰。
“晏编修,这是我亲手做的杏仁酪,你尝尝?”一个穿鹅黄宫装的女子将描金食盒递上前,脸颊绯红。
“晏编修,我这有支新得的狼毫笔,听说你爱练字?”另一个绿衣女子捧着个锦盒,眼神热切。
晏辰被围在中间,眉头皱得像团乱麻,双手背在身后,指尖微微发颤。
阿楚看得直发笑,想起在药铺时,他连陈婶递过来的药杵都嫌脏,如今被这么多女子围着,怕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正想上前解围,却见晏辰忽然转过身,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周围的喧嚣仿佛都静止了。
那些围着晏辰的女子顺着他的目光看来,见阿楚穿着一身灰扑扑的浣衣局宫装,手里还提着个食盒,眼中立刻露出鄙夷。
“哪来的小宫女,也敢在这儿乱看?”鹅黄宫装女子柳眉倒竖,语气不善。
阿楚没理会她,径直走到晏辰面前,将手中的玫瑰酥递过去:“华妃娘娘赏的,你尝尝?”
晏辰看着那盒精致的玫瑰酥,又看了看周围女子们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忽然笑了。
他接过食盒,打开盖子,拿起一块玫瑰酥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味道不错。”他看着阿楚,眼中的烦躁一扫而空,“比陈婶做的槐花糕差不了多少。”
周围的女子们都惊呆了。
这晏编修竟吃了一个浣衣局宫女递来的东西?
那鹅黄宫装女子气得脸都白了,跺了跺脚,转身就走。
其他女子见状,也纷纷散去,临走时还不忘狠狠瞪阿楚几眼。
阿楚看着她们气鼓鼓的背影,笑得更欢了。
“你倒是自在。”晏辰将剩下的玫瑰酥放回食盒,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谁让你招这么多蜜蜂。”阿楚挑眉看他,“在翰林院待得好好的,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晏辰正要说话,却见远处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穿着明黄常服的皇帝,身后跟着甄嬛和沈眉庄。
他立刻拉着阿楚往海棠花丛后躲去。
“嘘。”他将手指按在唇上,眼神紧张。
阿楚屏住呼吸,透过花叶的缝隙往外看。
皇帝正和甄嬛说着什么,甄嬛笑靥如花,鬓边的海棠花簪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沈眉庄站在一旁,端庄娴静,目光偶尔扫过皇帝,带着几分疏离。
“你看,”晏辰在她耳边低语,“那就是话本里说的甄嬛和沈眉庄。”
阿楚点点头,忽然想起脑海中那个冷宫枯井的画面,心里一阵发紧。
“我们得想办法提醒她们。”她轻声说。
晏辰刚要点头,却见皇帝忽然朝海棠花丛这边看来,目光锐利如鹰。
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将阿楚往身后拉了拉。
皇帝的目光在花丛后停顿了片刻,随即转向甄嬛,笑道:“方才好像看到两只小耗子,倒是机灵。”
甄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笑道:“许是御花园的松鼠吧,近来总爱偷食。”
皇帝笑了笑,不再追究,带着众人往别处去了。
晏辰和阿楚直到那明黄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才敢松口气。
“好险。”阿楚拍了拍胸口,心跳得像擂鼓。
晏辰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忽然想起在药铺时,她每次碾完药,脸颊也是这样红扑扑的。
他伸手替她拂去鬓边沾着的海棠花瓣,指尖触到她的耳垂,两人同时一愣。
“我们得尽快找出那些反派的阴谋。”晏辰收回手,语气严肃起来,“再晚些,怕是来不及了。”
阿楚点点头,将手中的玫瑰酥递给他一块:“先垫垫肚子,待会儿还要去打听消息呢。”
晏辰接过玫瑰酥,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竟有几分像阿楚从前做的槐花糕。
夕阳的金辉透过海棠花叶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远处传来晚钟的声音,悠长而宁静。
他们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穿越,将会把他们卷入怎样的漩涡。
但此刻,看着彼此眼中的坚定,心中却生出了几分莫名的勇气。
无论前路如何,他们总要试一试,不能让那些悲剧重演。
夜色像一块巨大的墨锭,缓缓浸染了紫禁城的琉璃瓦。
阿楚躺在浣衣局的硬板床上,辗转难眠。
隔壁床的宫女们早已发出均匀的鼾声,空气中弥漫着皂角和汗水混合的味道。
她摸出枕下的海棠玉佩,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仔细打量着。
玉佩背面的“嬛”字被摩挲得光滑温润,像是被人常年佩戴。
忽然,玉佩发出一阵微弱的光芒,映照在墙上,竟显出几行模糊的字迹。
阿楚凑近了看,只见上面写着:“月圆之夜,倚梅园见,可解前尘。”
月圆之夜?倚梅园?
她猛地坐起身,想起话本里甄嬛在倚梅园许愿的情节。
难道这玉佩,与甄嬛有着什么渊源?
与此同时,住在翰林院编修房的晏辰,也从袖中摸出了那块海棠玉佩。
白日里被皇帝惊吓过后,他便觉得这玉佩有些异样,此刻拿在手中,竟隐隐发烫。
他将玉佩放在桌上,借着烛光细看,忽然发现玉佩侧面刻着一行极小的字:“碎玉轩中,梨花树下,藏有玄机。”
碎玉轩?梨花树?
晏辰的心头猛地一跳。
看来,要解开这穿越之谜,还得从碎玉轩和倚梅园入手。
他吹灭烛火,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亮。
今夜的月色格外明亮,像极了在药铺时,阿楚总说的“能照见槐花影子的好月亮”。
明日,便是十五了。
月圆之夜,或许会有答案。
阿楚在天亮前便醒了,将海棠玉佩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
她刚洗漱完毕,就见绿萼又来了。
“我们娘娘让你去翊坤宫伺候笔墨。”绿萼的语气比昨日缓和了些,大概是看在华妃赏识她的份上。
阿楚跟着绿萼往翊坤宫走,路过御花园时,见几个小太监正在修剪花木。
其中一个太监拿着剪刀,正对着一棵梨树下手,那梨树的枝桠上还挂着几个未成熟的青梨。
“慢着!”阿楚忍不住喊出声。
小太监被吓了一跳,停下手中的剪刀,疑惑地看着她:“姑娘有何吩咐?”
阿楚走到梨树下,看着那些青梨,忽然想起晏辰昨晚说的“梨花树下,藏有玄机”。
“这树……不能剪。”她指着梨树,语气坚定。
绿萼皱眉:“你一个浣衣局的宫女,管这些做什么?”
阿楚不理她,对小太监说:“这梨树再过些时日就要结果了,剪了岂不可惜?”
小太监面露难色:“可是李总管说,这树挡了翊坤宫的风水,必须修剪。”
阿楚想了想,从怀里摸出那盒华妃赏的玫瑰酥,递了过去:“这点心给你,先别剪,我去跟华妃娘娘说。”
小太监看着玫瑰酥,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那姑娘可得快点。”
阿楚谢过他,跟着绿萼继续往翊坤宫走,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说服华妃留下那棵梨树。
晏辰一早就去了翰林院,刚走到院门口,就见允礼站在梧桐树下等他。
“晏兄,早啊。”允礼拱手笑道,“昨日没来得及请教,不知晏兄师从何处?”
晏辰拱手还礼:“家学而已,谈不上师从。”
他不想与这位果郡王过多纠缠,只想尽快找到碎玉轩的梨花树。
“晏兄倒是谦虚。”允礼笑了笑,“今日休沐,不如一同去喝杯茶?”
晏辰正要拒绝,却见流朱又跑了过来。
“晏编修,我们小主请您过去,说是策论又有几处不懂的地方。”流朱喘着气,额上沁着细汗。
晏辰心中一喜,正好借此机会去碎玉轩看看。
“王爷,失陪了。”他对允礼拱了拱手,便跟着流朱匆匆离去。
允礼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渐渐淡去。
这晏编修,对碎玉轩的那位小主,似乎格外上心。
阿楚在翊坤宫见到华妃时,她正在临摹一幅《寒江独钓图》。
宣纸上的老翁坐在一叶扁舟上,鱼竿细长,直指江心。
“娘娘的画真好。”阿楚由衷地赞叹。
华妃放下画笔,看着她:“你懂画?”
阿楚摇摇头:“不懂,只是觉得看着心里平静。”
华妃笑了:“你这小蹄子,说话总是这么中听。”
她顿了顿,忽然问道:“你今日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阿楚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回娘娘,奴婢今早路过御花园,见小太监要剪那棵梨树,觉得可惜。”
华妃挑眉:“那棵破梨树?挡着本宫的视线,留着何用?”
阿楚鼓起勇气:“娘娘,那梨树虽不起眼,却能结果子。待到秋日,摘些青梨回来,泡在酒里,既能解暑,又能养颜,岂不是好?”
她这话半真半假,一半是想保住梨树,一半是想起话本里说华妃爱喝梨花酒。
华妃果然来了兴趣:“哦?青梨泡酒?”
“是,”阿楚点头,“奴婢家乡就有这法子,泡出来的酒清冽甘甜,最是养人。”
华妃想了想,对周宁海说:“去告诉李总管,那梨树别剪了,留着结果子。”
周宁海虽有些疑惑,但还是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阿楚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这梨花树是保住了。
华妃看着她,忽然笑道:“你这小宫女,倒比那些只会拍马屁的机灵多了。”
她指了指桌上的点心:“坐下吃点东西,陪本宫说说话。”
阿楚依言坐下,心里却在想着晏辰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梨花树下的玄机。
晏辰跟着流朱走进碎玉轩时,甄嬛正在廊下喂鸽子。
一群白鸽在她身边盘旋,翅膀扑棱棱地响,鸽哨声清脆悦耳。
“晏编修来了。”甄嬛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鬓边的海棠花簪轻轻晃动。
晏辰拱手行礼:“小主有礼。”
“不必多礼。”甄嬛引着他往书房走去,“昨日那篇策论,确实有几处想不通。”
进了书房,晏辰的目光立刻落在窗外。
书房外的庭院里,果然有一棵梨树,枝繁叶茂,正是他要找的那棵。
“晏编修?”甄嬛见他盯着梨树发呆,疑惑地叫了一声。
晏辰回过神,抱歉地笑了笑:“这棵梨树长得真好。”
甄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道:“这是刚入宫时栽的,没想到长得这么快。”
她将策论递过来:“你看这里。”
晏辰接过策论,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的梨树。
树下的泥土似乎有些松动,像是被人挖过。
他心中一动,借口去解手,走出了书房。
庭院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梨树叶的沙沙声。
他走到梨树下,蹲下身,假装系鞋带,指尖悄悄拨开松动的泥土。
泥土下面,竟埋着一个小小的锦盒。
他心中一喜,正要将锦盒挖出来,却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晏编修,你在做什么?”
他猛地回头,见甄嬛站在书房门口,目光落在他手上的泥土上,眼中满是疑惑。
晏辰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慌忙将手在衣摆上擦了擦:“没什么,鞋带松了。”
甄嬛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片刻,忽然笑道:“这梨树下的土是有些松,前几日刚下过雨。”
她说着,走到梨树下,弯腰捡起一片落叶:“这梨树虽好,却招虫子,每年都要费些功夫除虫。”
晏辰看着她,忽然觉得这甄嬛比话本里写的还要聪慧,竟似看出了他的异样。
“小主说的是。”他定了定神,“策论还没看完,我们回去吧。”
甄嬛点点头,转身往书房走去。
晏辰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梨树下的泥土,心中暗暗决定,今晚一定要再来一趟。
那锦盒里,一定藏着重要的东西。
阿楚在翊坤宫待到午时,被华妃赏了些点心,让她回去休息。
她提着食盒往浣衣局走,路过御花园时,见那棵梨树下围了不少人。
走近了才发现,竟是一群宫女太监在围观两只打架的猫。
一只黑猫,一只白猫,在梨树下打得难分难解,毛发纷飞。
“抓起来!抓起来!”有太监喊道。
阿楚看着那两只猫,忽然想起话本里说,皇后宫里的猫曾伤过甄嬛。
她心中一动,走上前:“别抓,它们只是闹着玩。”
太监们见是翊坤宫出来的宫女,不敢不听,纷纷停了手。
阿楚蹲下身,对着两只猫轻轻“嘘”了一声。
黑猫和白猫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停下了打斗,警惕地看着她。
她从食盒里拿出一块点心,掰碎了放在地上。
两只猫犹豫了一下,慢慢走过来,低头吃起了点心。
“你看,它们多乖。”阿楚笑着说。
周围的人见了,都啧啧称奇。
这两只野猫平日里凶悍得很,今日竟被一个小宫女驯服了。
阿楚看着两只猫吃完点心,摇着尾巴跑开了,心里松了口气。
希望这两只猫,不会再去伤害任何人。
晏辰在碎玉轩待到傍晚,才借着夜色的掩护,再次来到梨树下。
他蹲下身,很快就挖出了那个锦盒。
锦盒小巧精致,上面绣着一朵海棠花,与他袖中的玉佩图案一模一样。
他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几行字:
“坤宁宫深,藏污纳垢。
景仁宫冷,蛇蝎心肠。
翊坤宫烈,爱恨成殇。
碎玉轩静,祸福相依。”
晏辰看着这四句话,眉头紧锁。
坤宁宫是皇后的居所,景仁宫也是皇后的宫殿,这两句显然是说皇后是反派。
翊坤宫是华妃的居所,“爱恨成殇”,大概是说华妃的结局。
碎玉轩是甄嬛的居所,“祸福相依”,意味着她的命运起伏不定。
这显然是在提示他们,哪些人是反派,哪些人有危险。
他将纸条放回锦盒,重新埋回梨树下,心中已有了计较。
明日月圆之夜,去倚梅园,或许能找到更多线索。
阿楚回到浣衣局时,见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流朱。
“阿楚姑娘,我们小主请你过去一趟。”流朱笑着说。
阿楚有些疑惑:“小主找我有事?”
“是呢,”流朱点点头,“我们小主说,听晏编修提起你懂些药理,想请教你几个问题。”
阿楚心中一动,跟着流朱往碎玉轩走去。
或许,这是提醒甄嬛的好机会。
碎玉轩的书房里,甄嬛正坐在灯下看书。
见阿楚来了,她放下书卷,笑道:“阿楚姑娘,冒昧请你过来。”
阿楚福了福身:“小主客气了。”
甄嬛示意流朱退下,书房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我听晏编修说,你懂些药理?”甄嬛开门见山。
阿楚点点头:“略懂一些,家里是开药铺的。”
甄嬛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哦?那你可知,哪些花草有毒?”
阿楚心中一凛,想起话本里说,皇后曾用夹竹桃陷害甄嬛。
她斟酌着说:“夹竹桃有毒,尤其是花叶,若是误食,会让人腹痛不止。”
甄嬛的脸色微微一变,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你。”
阿楚看着她,鼓起勇气说:“小主,宫里不比外面,凡事多留个心眼总是好的。”
甄嬛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感激:“我明白,多谢你提醒。”
阿楚笑了笑,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时,她忽然想起什么,回头说:“小主若是信得过我,日后若是有什么不舒服,不妨先问问我。”
甄嬛点点头:“好。”
阿楚走出碎玉轩,夜色已深。
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像铺了一层霜。
她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还有一日,便是月圆之夜。
希望倚梅园之行,能找到回去的路,也能阻止那些悲剧的发生。
晏辰回到翰林院时,见允礼还在梧桐树下等他。
“晏兄,可算回来了。”允礼笑道,“我备了些好酒,不如去我府中一叙?”
晏辰想起那四句话,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或许,从果郡王这里,能打探到更多关于宫廷的消息。
两人并肩往府外走去,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晏兄,你似乎对碎玉轩的那位小主很上心?”允礼忽然问道。
晏辰看了他一眼,坦然道:“只是觉得小主聪慧,不忍见她落入圈套。”
允礼笑了笑:“晏兄倒是心善。”
他顿了顿,忽然说:“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圈套,你我都要小心。”
晏辰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位果郡王,或许并非完全是话本里写的那般不问政事。
或许,他也能成为他们的助力。
月圆之夜,倚梅园。
月光如水,洒在满园的梅花上,暗香浮动。
晏辰和阿楚按照玉佩上的提示,悄悄来到这里。
梅树下,站着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背对着他们,正在焚香许愿。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女子的声音清越,带着几分期盼。
是甄嬛。
晏辰和阿楚对视一眼,正要上前,却见另一个黑影从梅树后闪出,手中拿着一把匕首,直刺甄嬛的后心。
“小心!”晏辰大喊一声,冲了过去。
阿楚也惊呼出声,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朝黑影砸去。
黑影被石头砸中手臂,匕首脱手而出,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甄嬛受惊回头,见是晏辰和阿楚,眼中满是惊讶。
黑影见行刺失败,转身就跑。
晏辰追了几步,没追上,只好作罢。
“小主,你没事吧?”阿楚扶住惊魂未定的甄嬛。
甄嬛摇摇头,看着地上的匕首,脸色苍白:“多谢你们救了我。”
晏辰捡起匕首,只见刀柄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卫”字。
是皇后的卫临公公!
看来,皇后已经开始对甄嬛下手了。
“小主,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回去吧。”晏辰说。
甄嬛点点头,跟着他们往碎玉轩走去。
月光下,三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晏辰看着身旁的阿楚和甄嬛,忽然觉得,这场穿越,或许不仅仅是为了让他们回去,更是为了让他们改写这段悲伤的历史。
前路虽难,但只要他们齐心协力,或许真的能阻止那些悲剧的发生。
他握紧了袖中的海棠玉佩,玉佩温热,像是有了生命一般。
改写命运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碎玉轩的烛火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
甄嬛抚着胸口,指尖仍在微微发颤。
方才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离她不过咫尺之遥。
“多谢二位救命之恩。”她对着晏辰和阿楚深深一福,语气里满是真切的感激。
晏辰将那柄刻着“卫”字的匕首藏进袖中,沉声道:“小主不必多礼,此事蹊跷,怕是有人蓄意谋害。”
阿楚看着窗外的月色,忽然想起话本里甄嬛被皇后设计的种种情节,心中一紧。
“小主,”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这宫里人心叵测,往后行事,还需更加谨慎才是。”
甄嬛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我明白。只是没想到,竟有人敢在御花园动手。”
她看向晏辰:“晏编修,你可知这匕首的来历?”
晏辰拿出匕首,指着刀柄上的“卫”字:“这是卫临公公的信物,他是皇后身边的人。”
甄嬛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皇后?
她虽入宫不久,却也听闻皇后端庄贤淑,从未想过会是她。
“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晏辰将匕首重新收好,“皇后若想动手,断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线索。”
阿楚忽然想起什么:“会不会是有人嫁祸?”
晏辰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几分赞许:“有这个可能。这宫里,想借皇后之名行事的人,不在少数。”
甄嬛看着他们,忽然笑道:“看来我得重新认识一下二位了。”
她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个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两支通体莹白的玉簪,簪头雕刻着精致的梅花。
“这是我入宫前母亲给我的,说是能辟邪。”她将玉簪分别递给晏辰和阿楚,“今日之事,多谢二位,这点薄礼,还望收下。”
晏辰接过玉簪,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忽然想起在药铺时,阿楚总爱捡些碎玉片打磨成小玩意儿。
阿楚拿着玉簪,心中一阵温暖。
这甄嬛,果然如话本里写的那般,聪慧而重情义。
“夜深了,我们先回去了。”晏辰起身告辞,“小主多加小心,若有异动,可遣人去翰林院或浣衣局寻我们。”
甄嬛点点头,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口。
月光洒在回廊上,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明日之事,我会奏请皇上彻查。”甄嬛站在门口,声音清亮,“定不会让二位白白冒险。”
晏辰和阿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欣慰。
看来,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回到翰林院时,已是三更天。
晏辰将那柄匕首放在桌上,借着烛光仔细端详。
刀柄上的“卫”字刻得很深,边缘光滑,显然是常年握持所致。
“这卫临是皇后的心腹太监,按理说不该如此鲁莽。”阿楚坐在一旁,捻着衣角道。
晏辰拿起匕首,在指尖转了转:“或许,这正是皇后的高明之处。”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故意让卫临留下破绽,让人以为是她所为,实则是想嫁祸给别人。”
阿楚恍然大悟:“你是说,华妃?”
晏辰点头:“华妃与皇后素来不和,又性子刚烈,最容易让人怀疑。”
他将匕首收好:“看来,我们得尽快提醒华妃,让她小心防备。”
阿楚想起华妃赏她玫瑰酥时的样子,忽然觉得那位看似跋扈的娘娘,也并非全然不可理喻。
“明日我去翊坤宫时,会想办法提醒她。”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两人身上,带着几分静谧。
晏辰看着阿楚疲惫的脸庞,忽然想起在药铺时,她总说熬夜伤身子,此刻却陪他在这里分析宫廷阴谋。
“你先睡吧,”他起身铺床,“明日还要去翊坤宫当值。”
阿楚摇摇头:“我不困。”
她走到桌前,拿起纸笔,忽然笑道:“我们把那些反派的阴谋都写下来,免得忘了。”
晏辰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笑意。
这阿楚,总能在紧张的时候,找到一些轻松的法子。
两人凑在灯下,将话本里记得的阴谋一一写下:
皇后用白矾陷害甄嬛;
华妃用欢宜香毒害宫中女子;
安陵容用迷情香迷惑皇帝;
……
字迹在纸上蔓延,像一张无形的网,将那些潜藏的危机一一显露。
“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晏辰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阿楚看着纸上的字迹,忽然想起陈婶总说她字写得丑,此刻却觉得,能写下这些,已是极好。
“总会有办法的。”她语气坚定,眼中闪烁着微光。
窗外的月光渐渐西斜,翰林院的寂静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第二日,阿楚一早就去了翊坤宫。
华妃正在梳妆,见她来了,指了指桌上的胭脂:“这是新得的玫瑰胭脂,你试试。”
阿楚拿起胭脂盒,打开后一股浓郁的玫瑰香扑面而来。
她心中一动,想起那欢宜香的事,犹豫着说:“娘娘,这胭脂虽好,却不宜多用。”
华妃挑眉:“哦?为何?”
阿楚斟酌着说:“奴婢家乡有个说法,过于浓烈的香气,会伤女子根本。”
她顿了顿,又道:“尤其是那欢宜香,闻着虽好,却……”
华妃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阿楚见她动怒,慌忙跪下:“奴婢不敢妄言,只是觉得娘娘万金之躯,应当保重。”
华妃看着跪在地上的阿楚,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欢宜香是皇帝御赐的,宫里谁不知道她最宝贝这个。
可这小宫女,却冒着被处死的风险提醒她,倒让她有些动容。
“起来吧。”华妃挥挥手,语气缓和了些,“你也是一片好心。”
她拿起那盒玫瑰胭脂,扔进了妆奁:“往后,这些东西少用便是。”
阿楚心中一喜,看来华妃听进去了。
晏辰在翰林院待了半日,见皇帝并没有下旨彻查昨晚的刺杀案,心中有些不安。
他正想去找甄嬛问问情况,却见流朱匆匆跑来。
“晏编修,不好了!”流朱跑得气喘吁吁,脸色苍白,“我们小主被皇上禁足了!”
晏辰心中一惊:“为何?”
“说是昨晚的刺杀案与小主有关,有人看见小主在倚梅园与陌生男子私会。”流朱急得快哭了,“那分明是栽赃陷害啊!”
晏辰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果然,皇后的后手来了。
“你别急,”他安抚流朱,“我这就去景仁宫求情。”
流朱摇摇头:“皇上正在气头上,谁去都没用。而且……而且皇后娘娘说,要彻查小主身边的人。”
晏辰心中一凛,知道皇后这是想斩草除根。
“我知道了,”他定了定神,“你先回去照顾小主,我自有办法。”
流朱点点头,匆匆回了碎玉轩。
晏辰立刻去找允礼。
允礼正在府中看书,见他来了,有些惊讶:“晏兄,何事如此匆忙?”
“王爷,碎玉轩的甄嬛小主被禁足了,是皇后陷害的。”晏辰开门见山,“还请王爷出手相助。”
允礼放下书卷,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此事我也听说了,只是皇上正在气头上,我若贸然求情,怕是会适得其反。”
晏辰看着他:“王爷与皇上手足情深,若能找到证据,证明小主清白,皇上定会相信。”
允礼沉思片刻,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只是,证据难寻啊。”
晏辰从袖中拿出那柄刻着“卫”字的匕首:“王爷请看这个。”
允礼接过匕首,看到刀柄上的“卫”字,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这是卫临的东西。”
“正是,”晏辰点头,“昨晚刺杀小主的人,就是卫临派来的,皇后想嫁祸给华妃,顺便除掉小主。”
允礼看着匕首,忽然笑道:“有了这个,事情就好办了。”
他站起身,拿起披风:“晏兄,随我入宫面圣。”
晏辰心中一喜,跟着允礼往皇宫走去。
希望这一次,能救出甄嬛。
阿楚在翊坤宫得知甄嬛被禁足的消息,心急如焚。
她想去找晏辰,却被华妃留在身边伺候。
“你今日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华妃看着她,眼中带着几分疑惑,“是不是有什么事?”
阿楚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回娘娘,奴婢听说碎玉轩的甄嬛小主被禁足了。”
华妃挑了挑眉:“那是她自己不安分,与本宫何干?”
阿楚看着华妃,鼓起勇气说:“娘娘,奴婢觉得此事蹊跷。昨晚奴婢和晏编修在倚梅园,亲眼看见有人刺杀小主,那刺客用的匕首,是卫临公公的。”
华妃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卫临?皇后的人?”
阿楚点点头:“皇后想嫁祸给娘娘,顺便除掉甄嬛小主。”
华妃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拍案而起:“好个毒妇!竟敢算计到本宫头上!”
她在殿内踱了几步,忽然对周宁海说:“备轿,本宫要去景仁宫!”
周宁海愣了一下:“娘娘,现在去景仁宫,怕是不妥吧?”
华妃瞪了他一眼:“有什么不妥的?本宫倒要看看,那毒妇能奈我何!”
阿楚心中一喜,看来华妃这是要去帮甄嬛解围了。
她跟着华妃往景仁宫走,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一切顺利。
景仁宫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皇后坐在宝座上,脸色阴沉,看着跪在地上的卫临,眼中满是怒火。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瞒着本宫去刺杀甄嬛!”皇后的声音冰冷,带着杀意。
卫临吓得瑟瑟发抖,连连磕头:“娘娘饶命!奴才只是想为娘娘分忧,没想到……没想到会被人发现。”
皇后冷笑:“分忧?你这是在给本宫惹祸!”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华妃嚣张的声音:“皇后娘娘好大的兴致,竟在这里教训起奴才来了。”
皇后抬头,见华妃带着阿楚走了进来,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妹妹怎么来了?”
华妃走到殿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卫临:“臣妾听说,有人拿着卫公公的匕首去刺杀甄嬛小主,特来问问皇后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的脸色变了变:“妹妹说笑了,卫临一直在本宫身边,怎么会去刺杀甄嬛?”
华妃冷笑:“是不是说笑,问问卫公公便知。”
她看向卫临,眼神锐利如刀:“卫公公,昨晚你在哪里?”
卫临吓得魂飞魄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太监来报:“皇上驾到!果郡王驾到!”
皇后和华妃连忙起身接驾。
皇帝走进殿中,看到殿内的情景,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允礼上前一步,将那柄刻着“卫”字的匕首呈给皇帝:“皇上,昨晚有人在倚梅园刺杀甄嬛小主,凶器就是这柄匕首,是卫临公公的。”
皇帝看着匕首上的“卫”字,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看向皇后:“皇后,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吓得脸色苍白,连忙跪下:“皇上明鉴,臣妾不知啊!”
华妃在一旁煽风点火:“皇上,皇后娘娘怕是想嫁祸给臣妾,顺便除掉甄嬛小主吧?”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看着跪在地上的卫临:“说!是谁指使你的?”
卫临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隐瞒,连忙将皇后的计划和盘托出。
皇帝听后,勃然大怒,指着皇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宫中兴风作浪,陷害嫔妃!”
皇后吓得连连磕头:“皇上饶命!臣妾知错了!”
皇帝冷哼一声:“知错?你的所作所为,岂能一句知错就完了?”
他思索片刻,对太监说:“将皇后打入冷宫,终身不得出!卫临杖毙!”
皇后和卫临吓得面如死灰,被太监拖了下去。
华妃看着这一切,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阿楚心中一喜,皇后终于被扳倒了。
皇帝看着华妃,语气缓和了些:“这次多亏了你和果郡王,还有晏编修和这位小宫女。”
他看向晏辰和阿楚,眼中带着赞许:“你们很好,想要什么赏赐?”
晏辰上前一步:“皇上,臣不求赏赐,只求皇上能解除对甄嬛小主的禁足,还她清白。”
皇帝点点头:“准奏。”
他顿了顿,又对阿楚说:“你也很好,想要什么赏赐?”
阿楚想了想,说:“皇上,臣妾只求能和晏编修一起,离开皇宫,回到家乡。”
皇帝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朕准了。”
晏辰和阿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喜。
他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离开景仁宫后,晏辰和阿楚去碎玉轩看望甄嬛。
甄嬛已经解除了禁足,见他们来了,喜出望外。
“多谢二位,还有华妃娘娘和果郡王。”甄嬛的眼中满是感激。
晏辰笑了笑:“小主不必客气,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阿楚看着甄嬛,忽然想起话本里她的结局,心中有些不舍:“小主,我们要走了。”
甄嬛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你们要去哪里?”
“回家。”晏辰的语气里带着期待,“回我们自己的家。”
甄嬛点点头,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香囊:“这个送给你们,里面装了些辟邪的香料,希望你们一路平安。”
晏辰和阿楚接过香囊,心中一阵温暖。
“多谢小主。”
他们向甄嬛告辞,往皇宫外走去。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带着温暖的气息。
“我们真的可以回家了吗?”阿楚的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
晏辰握紧她的手,笑容灿烂:“嗯,我们可以回家了。”
他们走出皇宫,回头望去,那巍峨的宫墙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却再也吸引不了他们的目光。
他们的家,在那个有药香和槐花的小药铺里。
回到翰林院收拾东西时,允礼前来送行。
“晏兄,此去一路保重。”允礼递给晏辰一个酒壶,“这是我珍藏的好酒,送给你。”
晏辰接过酒壶,笑道:“多谢王爷,后会有期。”
允礼点点头,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不舍。
或许,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他们的故事,在这个小小的药铺里,继续着。
没有宫廷的阴谋诡计,没有惊心动魄的刺杀,只有平淡的幸福和浓浓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