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眉的表妹柳清婉扫过客栈内狼藉景象,唇角勾起一弯凉薄的笑:\"表姐这是唱的哪出戏?青天白日诬陷良善,传扬开去柳家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她身后侍卫踏前半步,腰间佩剑折射的冷光惊得客栈老板与伙计们齐齐后退。
阿楚的指尖凉如寒玉,正悄然攥紧粗布衣角。
晏辰立身笔直,世家公子的凛然气度自眉宇间漫溢:\"柳姑娘明辨是非,我等与令表姐间有些误会,还望姑娘主持公道。\"
柳清婉款步上前,目光落至阿楚身上时微顿。
少女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在她织锦襦裙的华光下更显单薄。
\"误会?\"她突然伸手挑起阿楚的下颌,\"听闻晏公子与这位姑娘情投意合,可我瞧她眼神怯懦,倒不像是能与晏公子并肩之人。\"
阿楚的心猛地一揪,血色瞬间涌上脸颊,眼眶也泛起水光。
晏辰面色沉肃正要开口,柳清婉却收回手,转而拿起桌上账簿:\"这两本账册倒是有趣。\"
她随意翻阅几页忽而轻笑,\"表姐言你们是江洋大盗,可账中分明记着晏府生意往来,莫不是想栽赃晏府?\"
柳如眉脸色骤变:\"表妹休要信口雌黄!这账簿是他们从密道偷来的!\"
\"密道?\"柳清婉挑眉,玉指重重叩在账簿上,\"表姐何时得知晏府有密道?我看表姐才是居心叵测。\"
说罢转身对晏辰敛衽一福,\"晏公子受惊了,不如随我回柳府暂避,我倒要问问父亲,柳家女儿何时学会了颠倒黑白。\"
阿楚的身子猛地一颤,强烈的不安如冰锥般刺入四肢。
晏辰看向她的目光满是询问。
柳清婉的提议看似解围,却让她莫名心悸,指尖在掌心轻轻挠动——这是她紧张时的惯有动作。
\"多谢柳姑娘美意,\"阿楚怯生生的嗓音自唇齿间溢出,\"只是我等尚有要事在身,不便叨扰。\"
感受到少女因这句话而微松的肩背,柳清婉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随即又漾起笑意:\"既如此,便日后再叙。\"
她意味深长地瞥了阿楚一眼,携着侍卫转身离去。
柳如眉被侍卫强行架走时,怨毒的目光几乎要将二人灼穿:\"你们别得意!\"
客栈重归寂静,阿楚的肩膀仍在微微发颤。
晏辰走近时,她下意识埋进他怀中,泪水濡湿了他月白的衣襟。
\"别怕,\"他的声音低沉而笃定,掌心贴着她后背时,能嗅到她发间淡淡的药草香,\"有我在。\"
晏辰沉默地收拾着桌上账簿,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颀长。
阿楚知道,柳清婉的出现绝非偶然,这场风波不过是序幕。
三日后阿楚在破庙拾得一封素笺,娟秀字迹写着:\"欲知真相,明日辰时,城西老槐树下。\"
纸张散逸的淡香,与柳清婉身上的熏香如出一辙。
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阿楚故作镇定:\"无论是否陷阱,我都要去。或许能寻到账簿与我身世的线索。\"
晏辰颔首:\"我陪你同去。\"
次日辰时二人来到老槐树下,蒙面人见状转身疾走。
阿楚本能想躲,却被晏辰牵住跟上前去。
废弃宅院里,柳清婉的贴身丫鬟摘下面纱时,阿楚倒抽一口凉气,身子不受控制地发抖。
丫鬟警惕低语:\"我家小姐说那两本账簿皆是伪造,真本在晏老爷管家手中。每月十五管家书房无人,可趁机查找。\"
扔下地形图匆匆离去后,阿楚捏着纸条声音发颤:\"能信她吗?\"
晏辰沉吟片刻:\"无论真假都需验证,只是务必当心。\"
阿楚的身子不自觉靠向他。
十五夜月轮皎洁如银盘,为夜探晏府的二人披上薄纱。
阿楚着一身黑衣更显纤弱,指尖紧紧攥着晏辰的衣袖,掌心沁出冷汗。
他走在前方,眸光锐利如鹰隼扫视四周。
按图行至管家书房外,阿楚突然驻足,声线发颤:\"里面...似有动静。\"
屏息细听,果然传来交谈声,透过窗纸缝隙,见管家正与神秘人密谋:\"柳家已布好局,等晏辰他们动手便瓮中捉鳖...\"
阿楚的身子惊得几乎瘫软,被晏辰扶住时,能感到他手臂的紧绷。
待二人离开后,他们蹑足潜入书房。
阿楚忽然指向书架暗格:\"那里...好像有东西。\"
晏辰打开暗格取出账簿,恰在此时外面响起喊声:\"有刺客!\"
阿楚脸色煞白,被晏辰拽着向外奔逃。
柳如眉的爪牙举着火把围拢时,她猛地摸向怀中——那里藏着她研制的迷药。
闭着眼将药粉撒出,嘶声喊道:\"快跑!\"
二人趁机冲出重围,在小巷中奔逃时,阿楚跑得气喘吁吁,脚步踉跄。
晏辰紧紧攥着她的手,生怕一松手便会失去什么。
逃出晏府时,追兵仍在身后穷追不舍。
一路狂奔至悬崖边,阿楚累得瘫倒在地,脸色苍白如纸,嘴唇被牙齿咬出血痕。
晏辰握剑立于身前,警惕地望着围上来的家丁。
\"你们跑不掉了!\"家丁得意叫嚣。
阿楚颤抖着起身,站到晏辰身侧,声音带着绝望的倔强:\"怎么办?\"
他突然将账簿掷向远方:\"想要便去捡!\"
趁乱往悬崖另一侧奔逃,却迎面撞上柳如眉的人马。
阿楚惊得后退半步,脚下蓦然踩空。
失重感袭来的刹那,手腕被一股巨力攥住——是晏辰。
她悬挂在悬崖边,能感受到他手臂的剧烈颤抖,风声裹挟着他的嘶吼:\"阿楚!我绝不会松手!\"
山风卷着她的黑衣猎猎作响,阿楚能感觉到力气正一点点流失,指尖渐渐松脱时,却听见自己笑了,声音凄美得像风中残蝶:\"其实...能遇见公子,阿楚已无憾...\"
这话让晏辰浑身剧震,滚烫的泪砸在他手背上,他拼尽全力将她往上拽。
阿楚一落地便瘫进他怀中,嚎啕大哭。
晏辰不断轻拍她的背,低喃着\"没事了\"。
追兵想再次袭击,刚将刀刃扬起三寸,弦响已破风而来。一支淬着冷光的狼牙箭穿透他握刀的虎掌,箭镞从手背透出半寸,掌心的血窟窿里立刻涌出赤红的泉涌,顺着刀身流下的血珠在青石缝里砸出星芒般的裂痕。
定睛一瞧,原来是柳清婉骑马赶到,身后还跟着一群穿盔甲的侍卫。
“谁给你们的狗胆,敢动晏公子?”她大声喝道,手指上的玉扳指擦过弓箭,声音里的寒意把鸟都惊飞了。
追兵顿时吓得面如死灰,无头苍蝇般逃命去了。
阿楚仍在抽噎,却能清晰感受到晏辰掌心的温度。
柳清婉走到近前,看向阿楚的目光复杂难辨:\"对不住,计划出了偏差。\"
阿楚警惕抬眸:\"计划?\"
她掏出一封信笺:\"从起初便已知晓柳如眉的阴谋,那假账簿是故意让你们寻到,为的是引出幕后之人。\"
晏辰冷声追问:\"如今作何打算?\"
柳清婉将账簿递予他们:\"此乃伪造,真本在我父亲手中。柳如眉已被控制,你们持此去见晏老爷,自会水落石出。\"
阿楚迟疑着接过账簿,指尖仍在轻颤。
柳清婉望着她,眼神满是愧疚:\"抱歉让你卷入纷争,但唯有如此方能护你周全。\"
阿楚疑惑抬眼,却听见她吐出惊雷般的秘密:\"你母亲与我母亲是同胞姐妹,你...是我的表姐。柳如眉知晓此事,一直欲除你而后快。\"
这话如巨石投入心湖,阿楚的身子猛地一晃,被晏辰稳稳扶住。
眼前阵阵发黑,零碎的记忆如潮水般翻涌——原来孤苦无依的自己,竟有着这样的身世。
她在晏辰怀中轻轻颤抖,眼神空洞失焦。
柳清婉欲伸手相扶,却被阿楚下意识避开。
\"表姐,我知道这难以接受,但句句属实。\"
阿楚带着哭腔哽咽:\"为何...现在才告知?\"
柳清婉轻叹,眸中尽是怅然:\"当年你母亲为护你将你送走,我偶然发现母亲日记才知你的存在。柳如眉察觉我在调查,便开始针对你,我只能将计就计,借此次机会了结她。\"
晏辰蹙眉:\"如何证明?\"
柳清婉取出一本泛黄日记,翻开某页:\"今日闻妹妹噩耗,她以性命护住女儿阿楚。我誓必寻得阿楚,护她安稳。\"
阿楚颤抖着接过日记,泪水滴落在纸上晕开字迹——那是母亲独有的笔迹。
\"那...我的父亲是谁?\"问出这话时,她能感到自己身体的僵硬。
柳清婉面色凝重:\"是晏老爷的胞弟,当年被晏夫人陷害致死。\"
真相如重锤击垮心神,阿楚瞬间瘫软,全赖晏辰支撑。
他沉默片刻沉声道:\"此刻便去见晏老爷,将一切和盘托出。\"
柳清婉颔首:\"我与你们同去。\"
去往晏府的路上,阿楚异常沉默。
空洞的目光望着前方,忽然转头看向晏辰,勉强牵起唇角:\"原来...我也有家人。\"
声音轻若飘絮,却让他眼中泛起涟漪。
晏府内,晏老爷见到日记与柳清婉,面色数变。
阿楚怯生生上前,轻声唤道:\"舅舅...\"
晏老爷身子剧震,眼中泛起泪光:\"楚儿,这些年苦了你...\"
阿楚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中失声痛哭。
与晏老爷相认的消息传遍晏府,举府哗然。
柳如眉被囚于柴房,而阿楚从药铺孤女摇身变为表小姐。
可她的心绪并未因此轻松,这场裹挟着阴谋与亲情的迷局,似乎才刚刚掀开更深层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