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居门前,沈默刚要跨进门槛,大黄突然扯住他的裤脚。
许铭踢了踢狗屁股:\"吃货投胎的!先进去啃你的骨头!\"
大黄 \"汪!汪汪!\" 叫了两声,与醉仙居跑堂的吆喝声交织。
门里转出一行人 —— 周文斌抱着男童,夫人牵着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月白缎面长衫袖口暗纹在灯影里若隐若现。
大黄却盯着他怀里的男童直摇尾巴,被许铭拽得前爪在青石板上划出三道白痕。
\"沈捕头?\" 周文斌点头,目光从公文里的冷硬化作柔和。
沈默怔住 —— 这是他头回见这位龙江府通判抱着孩子,衣襟上还沾着块酥酪渣。
而且他不是应该在龙江府,怎么回洛城了?
小姑娘突然挣脱夫人的手,踉跄着扑向大黄晃动的尾巴。
许铭撞了撞他胳膊:\"我去占座,老规矩酱牛肉!\"
趁大黄分神,拽着它钻进店门,狗尾巴还在门框上扫了两下。
\"周大人……\" 沈默抱拳。
周文斌摆摆手,指尖掠过孩子蜷起的手指:\"私下不必多礼。\"
他望着店内蒸腾的热气,忽然压低声音:\"今日刚到洛城不甚方便,来日找我一叙。\"
夫人轻轻拽了拽他袖口,绸缎轻响中望了眼店门里甩尾巴的大黄。
周文斌袖中摸出纸包塞来:\"小囡给狗的酥酪,莫嫌弃。\"
沈默指尖触到纸包,酥酪香透过油纸渗入手心。
他望着周文斌抱孩子的背影融入街边灯火 —— 那身影比公堂批红时柔和不少。
\"小沈你磨叽个球!牛肉要被狗啃光了!\" 许铭吼声从门里传来。
沈默捏了捏怀里温热的纸包,木门 \"吱呀\" 合上的刹那。
门外飘来夫人细碎话音:\"明日戴遮阳笠...\" 尾音没等飘到门边就散在风里。
周文斌一家走进烟火深处。
夫人理衣领的手指还带着暖光,男童脚边几粒芝麻糖渣被夜风吹得打旋 ——
三道寒芒突然从得月楼二楼破窗而出!
临街糖画摊的老人铜勺刚扬起,刹那间淬毒袖箭已擦过他手腕。
琥珀色糖浆砸在青石板,腾起的白烟与刺客蒙面巾上的幽蓝毒光交缠。
玄铁伞如莲叶翻卷,\"叮叮\" 三声脆响震碎箭镞。
伞骨咔嗒轻响,转瞬八片淬铁伞叶弹开如莲花绽放,火星溅在周文斌袖口,将银线水波纹暗纹灼出焦黑斑点。
卖桂花糖的小姑娘尖叫着缩到墙角,竹筐倾翻,糖粒撒了一地。
惊飞的麻雀撞得灯笼剧烈摇晃,光影在闻人昭烈的刀镡上跳动。
半枚残破龙鳞突然反光 —— 刺客手腕的刺青,与玄阴教印记分毫不差!
\"驾!\" 青布马车冲出巷尾的瞬间。
正在巷口踢毽子的孩童们见状吓得毽子掉在地上,最小的那个哇地哭出声来,被母亲一把拽进怀里捂住眼睛。
闻人昭烈刀刃擦着周文斌鬓角掠过,惊落夫人鬓边银簪。
持伞人旋身撑开伞面,铁骨伞架化作八根短刃。
扫退追袭的刺客时,伞面上 \"隐鳞\" 二字转瞬划过灯笼,在青石板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
待刺客攻势稍缓,车夫趁机将周文斌一家推进车厢。
沈默和许铭刚好冲出醉仙居,远远看见闻人昭烈刀背狠拍马车,对车夫急吼:\"走东巷!\"
车轮碾过刺客滚落的淬毒匕首,在青石板上擦出串串火星。
转瞬间穿过街口牌坊,消失在胡同深处的青砖影壁后。
闻人昭烈的铁鳞护面转向刚刚赶到的沈默,甲胄缝隙间透出一丝笑意:\"小子,巷口尾巴交给你了。\"
话毕带着两名隐鳞卫纵身跃上屋顶。
瓦棱碎裂声混着行人的喊叫,很快消失在墨色中。
沈默望着闻人昭烈消失的方向紧了紧拳套。
转头看见许铭正蹲在街边查看刺客遗落的淬毒暗器,铜色护腕蹭过青石板上未干的糖浆,黏着几粒被血染红的桂花糖。
夜风卷碎瓦掠过脚边,更夫梆子混着孩童抽噎。
方才剑拔弩张的街道,此刻只剩满地狼藉在灯笼残光里摇晃。
周文斌靠在车厢内壁,听着车轮碾石板的声响,掌心冷汗早浸透袖缎。
身旁夫人紧搂儿女。
女儿攥着他袖口焦痕,小声问 \"星星烫的吗\";儿子在她怀中发抖,泪痕挂了满脸。
车轮骤停。
车帘掀开时,车夫低声道:\"大人,别驾府到了。\"
周文斌轻轻拨开女儿揪着自己衣角的小手,替夫人理了理凌乱的鬓发,指尖擦过她耳后被蹭花的胭脂,低声道:\"等我。\"
说罢掀开车帘跨出车厢。
他跟着侍女穿过月洞门,廊下藤蔓垂着新绿卷须。
迎宾堂木门一开,沉水香混着酸梅汤的凉意漫出。
\"文斌受惊了!\" 李别驾身着月白便服,手持折扇慢悠悠摇着,迎上前来笑道。
\"派车接你,没成想路上这么巧!\"
周文斌忙拱手道谢:\"让大人费心了。\"
李别驾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忽然话锋一转:\"此番请你到洛城,实则有件事想与你商量。\"
他的折扇竹骨轻轻抵在周文斌胸口,透过衣料传来微凉触感:\"河工署提举这差事…… 在洛王眼皮子底下,可是块烫手山芋。你有几分胆色接?\"
周文斌背脊挺直,目光坚定:\" 食君之禄,自当担君之忧。
河工署掌管河道民生,乃朝廷命脉所系,周某定当尽心尽力,不负大人重托。\"
\"好!好!好!\" 屏风后突然传来三声朗笑。
屏风上的山水墨画无风自动,一位身着藏青便服的老年男子踱步而出,正是萧州牧。
烛火在他藏青便服上投下晃动的影子,随步伐摇曳。
他目光落在周文斌袖口的焦痕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果然是有胆色的汉子。\"
周文斌见状,急忙起身见礼。
萧州牧摆摆手,目光灼灼:\"听闻周家与三皇子曾有旧交,不知你......?\"
周文斌猛地松开摩挲焦痕的手,掌心在袖口按出更深的印子,声音陡然沉了三分:\"萧大人放心。\"
他抬眼时,烛火恰好落在瞳仁里,映得那点光比公堂批红时更烈。
\"法不容情,周某必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