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一,酉时三刻。
“来来,吃菜,这牛腱子肉二长老特意让厨房煨了三个时辰!”
沈云鹤的筷子正往沈默碗里夹酱牛肉,瓷碗相碰发出清脆的 “当啷” 声。
穹顶鎏金青牛踏云图的夜明珠,正巧嵌在他肩侧。
像是开派祖师的坐骑踏云而来,将这热络的劝菜动作衬得格外自然。
“默弟这趟越境击毙罗千绝,可是把咱沈家的莽牛拳练得出神入化啊。”
“当真是得了老祖宗的真传!”
沈默心里一哂,暗道商业互吹是吧,这个我可太会了!
面上却立刻堆起诚恳笑意,拱手说道:“三哥拳震黑风山的风采,小弟记忆犹新!”
“一拳击飞众匪,在场豪杰哪个不拍手叫绝?”
二长老沈元德捻着山羊胡,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想当年老夫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为了打通手三阴脉。”
“喝牛骨汤喝得见了牛就犯怵!”
说着,他忽然压低声音,山羊胡扫过酒盏:“不过你爹当年那脾气,唉......”
沈青云转动着扳指的动作一顿,烛光在他眼底投下阴影。
沈默注意到坐在角落的沈青辰,正摩挲着袖扣,欲言又止。
大长老沈元伯的龙头拐杖轻敲青砖。
“当年你父亲负气离开沈家,老朽特意在他行囊里塞了半块通脉膏......”
他浑浊的老眼闪过微光,枯槁手指划过拐杖上的牛首纹,
“如今青牛佩归宗,
倒应了祠堂楹联那句‘牛背横笛穿云过,宗脉绵延自有期’。”
沈默喉头微动,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父亲临终前攥着滴血玉佩的模样。
心里暗自嘀咕:我信你就见了鬼!
面上却端起酒杯,恭恭敬敬地说道:“谢长老记挂。”
此刻坐在主位执壶的沈青云,忽然侧身转向沈青辰,挑眉示意。
亲自为沈默斟满琥珀色的牛栏山酿:“云鹤去总捕房接你时,我便与诸位长老说。”
“我沈家的麒麟儿,岂会困于捕快职司?”
他紧接着问道:“青辰弟你说,默侄这等资质,若配上《镇岳狂牛劲》。”
“通脉境指日可待吧?”
沈青辰端起酒杯,却迟迟没有饮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家主爱才心切,我等都看在眼里。”
“只是这《镇岳狂牛劲》毕竟是外门至高功法,默侄虽击毙罗千绝,但终究......”
他话锋一顿,目光如刀般直直刺向沈默,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根基尚浅,贸然传授,恐有不妥。”
沈默迎上那道充满敌意的目光,眼底闪过一丝冷芒,转瞬又化作温和笑意。
他轻轻转动手中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壁上留下道道酒痕,不紧不慢地开口:“二伯所言极是,沈默初归沈家,确实需要时间沉淀。”
“不过若能得《镇岳狂牛劲》指点一二,说不定能更快为家族效力。”
“也算是不辜负家主和各位长老的期望。”
沈青云转动扳指的速度微微加快,沉声道:“青辰,当年你武道入门时,资质还不如默侄。”
沈青辰突然轻笑一声,袖口青牛纹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家主可别忘了,当年沈青阳......”
他的话被沈青云重重的拍案声打断,酒盏里的酒水溅出些许。
二长老沈元德刚要开口打圆场,沈默却再次出声。
他起身抱拳,目光从容地扫过众人:“二伯的担忧,沈默铭记于心。”
“不如这样,待沈默在祭祖后闭关研习《镇岳狂牛劲》,半月后在演武场展示成果。”
“届时还请二伯和各位长老指点。若不能让大家满意,沈默甘愿放弃功法,永不再提。”
沈元德连忙点头:“好!好!如此甚好!”
沈青云趁机将《镇岳狂牛劲》卷轴推向沈默,刻意露出扳指内侧的 “青” 字刻痕:“默侄既有这等胆色,这功法便提前交给你。”
沈默指尖刚触到卷轴。
眼窍深处突然泛起热流,如同被春日溪水漫过瞳孔,清晰的提示在意识里炸开:「《镇岳狂牛劲》《玄铁混元劲》可以合成半卷.......」
他猛地咬住舌尖,用刺痛压下查看的冲动,掌心的粗麻布纹理发烫,仿佛有活物蛰伏。
夜风穿堂而过,十二根盘龙柱上的青牛纹鎏金浮雕在牛首灯光下扭曲变形。
沈默与沈青辰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暗潮涌动,席间烛火 “噼啪” 爆响,将这份无声的交锋衬得愈发诡谲。
青牛厅灯火渐远,檐角铜铃 “叮咚” 声混着更夫的 “当 —— 当 ——” 散入夜色。
而洛城郊外废弃宅邸的檐角正挂着残月,像块缺角的旧银锭,让这破败的宅邸显得更阴森了。
张豪缩在破壁后面,指甲都快掐进掌心了。
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青砖上,洇开的痕迹跟玄阴教赤蝎图腾的尾刺似的。
“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他喉咙里低声咒骂着,视线扫过院角倾倒的石灯笼。
灯座上 “李” 字纹已经被青苔啃得模模糊糊,“尊者会怎么处理我?”
“要不是全家老小都被人盯着呢,早他妈跑路了,谁还回来送死?”
话刚说完,檐角瓦片传来细碎的响声,墨玄风的身影像夜雾一样凝聚起来。
黑袍翻动间赤蝎纹若隐若现,靴子碾过荒草,没有丝毫声响,仿佛从九幽地狱里来的:“你还有脸回来?”
他抬手甩落袖间沾着的草汁,瞳孔在阴影里泛着青灰,跟淬了毒的蛇眼似的:“盐铁没搞回来,龙江十年的暗桩还被一锅端了 ——”
张豪膝盖一软就跪倒在地,额头磕在碎砖上,发出 “砰” 的一声:“尊者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他扯紧染血的衣襟,露出里面绣着的半截赤蝎纹:“属下打听到沈默现在在洛城当捕快。”
“要是能拿下他的人头 ——”
“住口!” 墨玄风袖中黑雾翻涌,在张豪头顶凝成狰狞的蝎首,“用不着你操心!”
毒针寒光一闪,眼看就要刺下去,惊得梁上的夜鸦 “呱呱” 乱叫:“这次动静太大,总得有人背锅。”
他忽然冷笑,指尖点向张豪眉心:“至于沈默…… 自然有人收拾他。”
千钧一发之际,张豪就地翻滚,蝎尾擦着他肩头掠过。
在青砖上犁出半尺深的沟壑,碎石飞溅间,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腥毒气息。
就在蝎首即将二次扑击时,西墙轰然炸裂,华苍裹挟着漫天砖雨破墙而入。
他额角刀疤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掌心拍出时,空气发出扭曲的尖啸。
竟形成一只血色修罗巨掌,与墨玄风的黑雾蝎首轰然相撞。
两股力量交汇之处,青砖如纸片般被绞碎,化作遮天蔽日的尘雾。
院中的枯树拦腰而断,残枝在气浪中如箭矢般射向四壁。
“墨尊者这是要灭口?” 华苍的声音混着碎石落地的声响。
他脚下青砖寸寸龟裂,血色内力沿着裂缝蔓延,所过之处杂草瞬间枯萎。
墨玄风黑袍猎猎作响,袖中黑雾凝成千百道毒蟒,嘶鸣着缠向华苍脖颈。
却被对方反手拍出的修罗印震成齑粉。
墨玄风猛地收势,黑袍无风自动,眼里闪过一丝忌惮:“血手修罗!你过界了,这是我江州的事!”
华苍周身泛起血色光晕,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笑意,缓步向前,每一步都让地面泛起蛛网般的裂纹。
声音低沉而充满威压:“过界?教主让我彻查龙江一事,你杀了活口,线索断了算谁的?”
墨玄风袖中黑雾又翻涌起来,可迟迟没敢动手 —— 华苍腰间的玄阴令泛着血光。
那是教主亲赐的信物,代表着无上的权威。
正僵持着,他忽然低咒一声,化作黑雾钻进砖缝里,只留下几片鸦羽飘落。
就好像他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张豪瘫坐在地上,望着华苍掌心流转的修罗纹拼命磕头:“多谢华护法救命之恩!”
“救你?” 华苍忽然拎起他后领,跟拎小鸡仔似的,眼里满是不屑,“那得看你有没有价值......”
他忽然松手,任张豪摔在碎砖上:“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