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园朱漆大门紧闭,两侧石狮子威风凛凛。
沈默在门口通报后,进入沈云鹤的小院。
推门而入,琉璃瓦当滴下的露水正巧砸中池中锦鲤,惊得这尾价值十两银子的红白寿星头窜出水面,在沈云鹤月白锦袍溅开朵墨梅。
沈云鹤正站在池边,见状苦笑着摇摇头。
一股清幽的兰香隐隐飘来,园内假山错落,流水潺潺,几株早开的兰花怯生生地舒展花瓣,小径旁的竹子刚刚抽出新笋,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小院中,沈云鹤负手而立,晨光穿过竹叶间隙,洒在他身上。
只见他剑眉斜飞,与沈默如出一辙,眼眸深邃,鼻梁高挺,轮廓分明的脸庞与沈默有着几分相似,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子弟的不凡气质。
沈云鹤微笑着示意沈默坐下,目光如炬,在沈默身上打量一番,开口问道:“我观你身上气息,所学莫非是莽牛劲?这功法从何而来?”
沈默如实作答后,沈云鹤紧接着追问道:“你父亲可是沈青阳?”
沈云鹤神色瞬间凝重,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长舒一口气,缓缓说道:“当年,你父母因门不当户不对,遭家族反对,无奈离家出走,此后便没了消息。我父亲与青阳叔曾是至交好友,当年家族遭劫,是青阳叔挺身而出,救了我父亲。”
沈云鹤目光柔和地落在沈默身上,脸上的感慨渐渐化作笑意,“如今见到你,也算是爱屋及乌。当年那件事,青阳叔确实……” 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神色复杂。
稍作停顿,沈云鹤问道:“你今年多大?”
沈默回应后,沈云鹤热情地拍了拍沈默的肩膀,说道:“我比你痴长几岁,往后就叫我三哥吧。”
说罢,沈云鹤掏出一个古朴的玉瓶,指尖在瓶底一抠,竟弹出暗格,取出一枚赤阳培元丹。掌心汗渍在玉瓶上洇出指印,这瓶子比他家最贵的青瓷碗还细腻,果然世家连装药的器具都透着贵气。
“这丹药需用黄酒送服,” 沈云鹤神色一正,“你这莽牛劲属阳刚路子,若配错药引子,当心练成莽牛喘!” 又瞥了眼沈默磨破的袖口,调侃道:“不过就你这家底,想配错也难。”
沈默双手微微颤抖着接过丹药,脸上满是感激之色,恭敬说道:“多谢三哥!如此厚礼,我定会好好珍惜。”
可在心底,他却暗自警惕起来。他摩挲着丹药瓶底的暗格,心中思忖:玉瓶藏药,恰似人心藏谋,若沈家真心认亲,又怎会二十年音信全无?此丹既是机缘,亦是试金石。
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后,沈默迅速收敛情绪,继续保持着恭顺的姿态。
沈云鹤微笑着点头,又提及让沈默认祖归宗之事。
沈默表面上激动不已,眼中泛起泪花,连忙应道:“能认祖归宗,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
可内心深处,他却想起父亲因门第悬殊被迫离家的过往,那些心酸与无奈涌上心头,因此对沈云鹤的提议,他在激动之余,也保持着深深的谨慎态度。
沈默告别沈云鹤后,回到县衙继续值班。
不久,章师爷脚步匆匆,神色略显焦急地找到沈默,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说道:“县令大人找你,快随我去书房!”
沈默不敢耽搁,立刻跟随章师爷来到县令书房。
周文彬坐在书桌后,见章师爷带着沈默进来,挥手示意师爷退下。
待门关上,周文彬起身,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率先发问:“听闻沈云鹤找你,所为何事啊?”
沈默将与沈云鹤的交谈内容一五一十道出。
当提及自己沈家后人身份时,周县令眼底闪过寒芒,像被踩了尾巴的狸奴,转瞬又堆起满脸春风,这变脸功夫比戏台上的花旦还利索。
紧接着嘴角上扬,双手一拍,兴奋道:“想不到你竟是沈家后人,咱们都算出身旁支,往后定要守望相助。” 说着,他抬手轻拍沈默肩头,语气温和道:“若有难处,不必隐瞒,只管来找我。”
沈默见时机成熟,试探着说道:“黑风山害死了我父亲,实在可恨。”
周文彬闻言,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愤慨:“黑风山为祸一方,我也对他们恨之入骨。”
沈默见状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双手递给周文彬道:“大人请看。”
周文彬接过书信,逐字逐句仔细翻看,脸色愈发凝重,眉心拧成一个 “川” 字,问道:“这书信从何而来?”
沈默不敢说出王婶母女的事,便谎称是杀了刘龙得到的,并且说道:“周大力可能也是奸细。”
沈默神色凝重,眉头紧皱,语气低沉地讲起黑风山害死父亲,自己如何调查,包括漕运护卫时,船至鹰嘴潭遇黑风山埋伏,船舵断裂,混乱中周大力冷笑,以及在集市看到周大力和陌生人鬼鬼祟祟交谈的事。
周文彬的脸色愈发阴沉,手不自觉地摩挲着下巴,沉思良久,缓缓开口:“此事切勿声张,杨家在本地势力庞大,说不定与黑风山暗中勾结。若周大力真是奸细,背后或许有杨家撑腰。我们需从长计议,万不可打草惊蛇。”
沈默抱拳应诺。
暮色渐浓,下值的鼓声咚咚响起。
这颗抵得衙役三年俸禄的朱红丸子隔着衣料烫着心口,像块火炭灼得他坐立难安。
沈默怀揣赤阳培元丹,脚步匆匆,一心归家。
路过酒肆时,他摸出一锭银子,“啪” 地拍在柜台上,朗声道:“来壶好酒!” 掌柜满脸堆笑,赶忙从柜台下捧出珍藏的黄酒。
酒坛一开,馥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沈默接过酒壶,大步离去。
回到家中,沈默关好门,径直走到床边,盘膝而坐。
屋内烛光摇曳,昏黄的光影勾勒出他坚毅的面庞。
他缓缓闭上双眼,呼吸渐趋平稳,周身气息愈发凝练。
但此刻,他的内心却难以平静,关于沈云鹤的提议,如同一团乱麻,在他心头纠结。
原身父亲临终前的面容,在他脑海中愈发清晰。
原身父亲从未提及沈家,如今沈云鹤带着认亲的橄榄枝出现,还送上珍贵的丹药,这背后究竟是真心,还是另有图谋?
若认祖归宗,自己能否在沈家站稳脚跟?会不会陷入更深的权力漩涡?
可若拒绝,自己又将失去这难得的提升机会,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继续艰难求生。
沈默长叹一声,心中满是迷茫。
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他一时竟没了方向。
待心绪稍定,沈默开始运功。
他仰头灌下一口黄酒,丹药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刹那间,似有青牛虚影踏破丹田雪山,一股热流在四肢百骸中奔涌开来。
一番运功之后,他清楚地感知到,已然突破至气血境?大成。
此刻,他心中一动,半透明的水墨卷轴飘然显现。墨迹如活物般重组星图:
╔═══?水墨道章?═══╗
│命│寿十七 \/ 五十
│境│气血境?大成(1\/100)
│功│《莽牛劲》(三流)
│武│莽牛拳?炉火纯青(99%)
╚═╧靖安十年三月廿三戌时一刻═══╝
看着面板上的数据,沈默攥紧了拳头,眼中满是坚定。
距离鹰嘴潭血战已过七日,这段日子,他每日天不亮就起身药浴。立功后,县令赏赐的丹药,更是让他的修炼如虎添翼。如今又有沈家的赤阳培元丹助力,让他更上一层楼。
他不禁感叹,世家子弟随手就能拿出这般珍贵的丹药辅助修炼,资源优渥,难怪修炼进度会快很多。
未来的路,自己要付出数倍努力,才有可能追上他们的脚步。
沈默心中烦闷,跃上房梁,蹬瓦而上。
瓦顶夜风刮得脸生疼,他猛灌一口黄酒,喉头火辣如吞了块烧红的炭。‘管你是真亲还是假意,这世道,拳头硬了才有资格选路!’他攥紧酒壶,壶身映着残月,裂成三五瓣碎光。
极目远眺,东街错落的屋顶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像一片沉默的浪涛。
就在此时,临江县西市方向,红袖招的灯笼连成一片,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好似一团诡异的鬼火。
沈默不知道,此刻周大力正在城隍庙黑市的一个摊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