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青砖缝挂着夜露。鱼肚白里,街巷烟火渐起:
早点摊铜锅冒白气,油条“滋啦”翻个身,焦香漫进雾里;
杂货铺算盘噼啪响,掌柜指尖沾着靛青拨翻账册。
县衙值班房内,铁牌捕快孙海峰正用粗布擦着佩刀,刀刃上的锈迹被磨得 “沙沙” 响。门 “哐当” 被撞开,衙役冲进门大喊:“孙头!东街出人命案了!”
“抄家伙!辛组跟我走!” 孙海峰把刀往鞘里一插,腰带还没系稳就往外冲。五个木牌捕快忙不迭跟上,胖捕快跑得腰带歪到了胯骨,喘得像拉风箱,腰牌拍在肚皮上 “啪嗒啪嗒” 直响。
刚拐进小巷,腥气扑面而来,比王屠户案头的猪肝还冲,直往嗓子眼里钻,捕快们的皂靴碾过青砖缝,夜露和着血珠,踩出 “吧唧吧唧” 的声响,像踩烂了泡发过头的烂果子。
孙海峰皱着眉蹲下身,靴底碾过第三具尸体蜷曲的手指,指节上的老茧刮得青砖沙沙响 —— 这是常年练拳的手。他突然用刀尖挑起尸体衣领,银蛇纹绣在晨露里泛着冷光,又戳了戳砖棱崩裂处,带起的皮屑里混着几星白色粉末。
“头儿,这后颈伤和昨夜砖石响能对上。” 胖捕快用刀柄敲了敲砖棱,脆响在巷子里炸开,“更夫说听见‘咚’的一声闷响,估摸着是被人一脚踹飞撞了墙。”
瘦麻杆捕快挠着后脑勺嘟囔:“会不会是黑风山那帮龟孙子干的?他们和黑蛇帮向来不对付。”
孙海峰瞪他一眼,刀尖指着两具黑蛇帮尸体的心口血洞:“就那帮使开山刀的糙汉?能干得了这?”
临江县衙· 卯时三刻
章师爷弓背碎步闯入值班房,尖脸颧骨凸出,小眼睛滴溜溜转。
半旧黑方巾下,灰袍洗得发白,腰间别着不离身的折扇,扇面墨宝随步伐轻晃。
\"二位,县太爷说了,' 江湖事江湖了 '。\" 他折扇 \"啪\" 地敲着掌心,\"咱们衙门又不是接生婆,管他们黑蛇白蛇下什么崽子。这事儿啊,就丢给黑蛇帮自个儿去料理,省得咱们操心!\"
孙海峰擦刀的手猛地顿住,指腹碾过刀柄凹痕里的砖粉,刀刃在掌心滋滋发响。
他抬眼时眉峰如刀,喉间闷哼混着刀油气味,重又低头用力擦拭——那力道像要把昨夜的晦气全磨下来。
赵捕头牙关咬得咯咯响,掌心攥出青白指痕。
最终他松开手,指腹按在案牍血渍上,墨迹渗进指甲缝:“依大人说的办吧。”
与此同时,沈默刚掀开药浴陶罐的木盖,厨房木门便 \"吱呀\" 推开条缝。李雪攥着个油纸包站在门口,发辫上沾着片没摘干净的茯苓叶。
\"默哥,给你带了茯苓饼。\" 她声音发颤,油纸包在掌心捏出褶皱,\"今儿的饼... 多搁了半勺蜂蜜。\"
沈默接过时,触到她指尖的薄茧 —— 那是常年研磨药材才会有的痕迹。
他刚要开口,李雪突然凑近,目光落在他袖口藏着的石灰袋边角:\"今早药铺来了几个人,问起最近买石灰粉的...\"
她绞着围裙角,\"东安巷... 东安巷死人了,你巡街时绕开些...\"
巷口梆子声突然响起,惊得李雪身子一缩。
她慌忙后退半步,从怀里掏出一袋纸包塞给他:\"省着点用...\" 话没说完,转身就走,木屐在青石板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沈默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打开纸包一看——石灰粉,不由苦笑一声,敢情这个丫头啥都知道了。
木屐声消失在晨雾里,沈默低头看着掌心的石灰粉,远处衙役的梆子声正敲着卯时三刻。
县衙捕快房的演武场,活脱脱像被捅了马蜂窝,炸了锅般热闹。
瘦麻杆捕快正挥舞着半根油条指手画脚,油渣子噼里啪啦掉在补丁摞补丁的衣襟上,他扯着嗓子大喊:
“嘿,要我说啊,这事儿十有八九是黑风山那帮龟孙子干的!”
“他们和黑蛇帮那可是宿世冤家,一碰上就像两只斗红了眼的斗鸡。”
“恨不能当场就把对方脑袋给啄下来,撕成个稀巴烂!”
再看旁边那位胖得如同小山一般的捕快。
他脑袋一点,脸上的肥肉跟着抖三抖,忙不迭附和:
“可不是嘛!最近黑风山那帮家伙,嚣张得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到处耀武扬威,这命案指定是他们下的黑手,错不了!”
他说话时肚皮上的腰牌跟着乱颤,活像个挂在肉墙上的铜铃铛。
“拉倒吧,就黑风山那伙糙汉,能使出那么细的兵刃?” 一个缺了颗门牙的捕快咧嘴插话。
漏风的话音惊飞了檐角的麻雀,“没看见那俩尸体后心的血窟窿跟针眼似的?怕不是哪家姑娘的绣花针戳的吧!”
众人哄笑起来,瘦麻杆捕快抄起刀鞘作势要打,却差点被自己的裤腰带绊倒。
四大铁牌捕快踏入,演武场瞬间安静。王捕快昂首挺胸,眼神凌厉:“都闭嘴!照常巡街,盯紧黑蛇帮,黑风山说不定混在里头!”
“王头儿,要是黑蛇帮找茬咋办?” 角落里传来个怯生生的声音。
说话的是新来的小捕快,此刻正攥着刀柄的手直冒冷汗,“他们上个月还把老张的门牙打掉了三颗……”
“那就把腰板挺直了!” 王捕快猛地一跺脚,震得地上的石锁都晃了晃。
“再废话,老子先打掉你两颗牙,让你跟老张凑副麻将!”
小捕快赶紧缩脖子,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鹌鹑。
一番话说完,众人扯着嗓子齐声应和,那声音响亮得,惊得四周树上栖息的鸟儿都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
紧接着,捕快们麻溜地拿起兵器,手脚麻利地整理好行装,急匆匆地各自领命而去。
有个捕快边走边系护腕,结果手忙脚乱,护腕 “啪嗒” 掉在地上。
他慌忙去捡,却撞得刀鞘磕在石阶上,发出 “当啷” 一声脆响,惹得旁人憋着笑直戳他后腰。
没过多久,演武场便恢复了平静,只留下些许灰尘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小精灵般肆意飞舞。
当孙海峰还在对着尸体皱眉时,三条街外的黑蛇帮总堂里,檀香混着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昏暗油灯下,蛇形图腾在墙上扭曲晃动,猩红帷幔被穿堂风掀起,簌簌作响。
刘龙一脚踢翻椅子,在满地狼藉里来回踱步。
他双眼通红,又踹碎了桌角,怒吼声震得梁上积灰直掉:““哪个吃了豹子胆的,敢动我的人,别让老子逮到!”
这场变故不仅关乎兄弟性命,更动摇他在帮中根基 —— 上个月他私扣保护费的事儿,赵崇山那老东西说不定早就盯上了。
墙角烛台上,蛇形烛台滴下的蜡油,正一点点淹没他昨晚偷偷埋下的碎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