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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碾过林家村坑洼的土路,发出单调的“咯吱”声。村口那几棵光秃的老槐树越来越近,树下晒太阳的老人依旧缩着脖子,但投向林阳的目光,已从最初的震惊麻木,变成了复杂的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那身深蓝工装和胸前的红本子,如同无形的界碑,将他与这个曾经挣扎求生的村落,清晰地分隔开来。

林阳骑得不快。他没有直接出村,而是鬼使神差地,在即将拐上通往村外大路时,车头微微一偏,拐进了通往村子最西头、最偏僻角落的一条更狭窄、更肮脏的小巷。

这条巷子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垃圾和劣质烟草的臭味。巷子尽头,孤零零地杵着两间低矮歪斜、仿佛随时会坍塌的土坯房。房顶的茅草稀稀拉拉,露出下面腐朽的椽子。院墙早已坍塌了大半,只剩下几段残垣断壁,形同虚设。院门?那扇歪斜着、只剩半扇的破木板,勉强算是个象征。

这就是王癞子的“家”。一个比林阳家更破败、更绝望的所在,完美地映射着主人的卑劣和一无所有。

林阳在距离那破败院落十几米的地方停下了车。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寒风卷着地上的枯叶和垃圾打着旋儿。他单脚支地,目光冰冷地投向那两间毫无生气的破屋。

意念沉静如水,瞬间连接上那个隐秘的空间。

视野切换。

屋内的一切纤毫毕现。

外间:一个用土坯垒砌、早已坍塌了半边的破土炕。炕上,堆着一团看不出本色的、散发着浓重汗臭和霉烂气味的破棉絮——那是王癞子唯一的“被褥”。炕沿下,扔着一只豁了口的粗陶碗,碗底残留着一点黑乎乎的糊状物。墙角,倒扣着一口积满灰尘、边缘崩了好几处口子的破铁锅,锅底粘着厚厚的黑垢。锅旁边,散乱地扔着几根发霉的柴禾和一个用藤条胡乱编成的、已经散了架的破筐。地上坑洼不平,积着污水和厚厚的灰尘。

里间更小,堆满了各种破烂:断裂的锄头把、腐朽的背篓碎片、几块不知用途的烂木头…墙角一个不起眼的、被烂稻草半掩着的瓦罐里,藏着这个“家”唯一的、也是王癞子最珍视的财产——五枚沾着鸡粪和草屑的鸡蛋!那是他不知从哪里偷摸弄来,藏着准备偷偷换点劣质烧酒或者几口吃食的“宝贝”。

意念如无形的触手,精准锁定。

目标:破炕上的烂棉絮、豁口粗陶碗、破铁锅、烂柴禾、破筐、墙角瓦罐里的五枚鸡蛋…

收取!

空间微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

眼前那破败的屋内景象,瞬间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破炕上,那团散发着恶臭的烂棉絮,凭空消失!只剩下光秃秃、布满污垢和虫蛀痕迹的土炕板。

豁口粗陶碗,没了踪影。

倒扣的破铁锅,不见了!

散乱的柴禾和破筐,消失!

墙角那个藏蛋的瓦罐,连同里面五枚沾着鸡粪的鸡蛋,也一起无影无踪!

原本就空荡破败的屋子,此刻更是变得空空如也!除了无法移动的土炕、墙壁和地上那些不值一提的垃圾碎片,王癞子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勉强能称之为“财产”的东西,彻底清零!

林阳冷漠地看着这一切。意念再次扫过,确认没有遗漏任何有价值的物品(那些垃圾碎片自然不在收取范围),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仿佛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路边的垃圾堆。脚下一蹬,自行车重新启动,吱嘎作响地驶出了这条肮脏的小巷,汇入了通往村外的大路。

他骑得平稳,深蓝色的背影在冬日的寒风中,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和决绝。

夕阳的余晖将林家村染上一层凄凉的暗红色。

王癞子像条真正的丧家之犬,在村外野地里游荡了半天,才敢趁着天色昏暗,偷偷摸摸地溜回他那破败的“家”。巷子里依旧弥漫着臭味,他的心情却更加灰败。白天当众被王家兄弟呵斥,被村民唾骂,尤其是林阳那双冰冷刺骨、仿佛看穿了他灵魂的眼睛,让他既恐惧又充满了无处发泄的怨毒。

他缩着脖子,推开那半扇破门板,习惯性地想把自己扔到那堆散发着熟悉恶臭的烂棉絮上,寻求一点可怜的温暖和慰藉。

脚步踏入屋内的瞬间,王癞子整个人僵住了!

冷!

一股比外面寒风更刺骨的冰冷,瞬间攫住了他!

空!

眼前的一切,空得让他头皮发麻,心脏骤停!

他的炕!他那堆虽然恶臭但至少能裹身的烂棉絮呢?没了!光秃秃的土炕板,像一张巨大的、嘲讽的嘴!

他的碗?他吃饭的家伙呢?没了!地上只有坑洼的污渍!

他的锅?!他煮东西的破铁锅呢?!没了!墙角只剩下一个积灰的印子!

他藏蛋的瓦罐?!他仅有的、指望着换点好东西的五枚鸡蛋呢?!没了!那堆烂稻草还在,可下面的瓦罐,连同里面的宝贝,消失得无影无踪!

“啊——!!!”

一声凄厉得不像人声的嚎叫,猛地从王癞子的喉咙里迸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惊恐、绝望和难以置信,如同被踩断了脊梁骨的野兽在垂死哀鸣!他像疯了一样扑到光秃秃的土炕上,双手疯狂地在冰冷的土坯上抓挠,仿佛想从那里面抠出消失的棉絮!

“我的被!我的被呢?!谁?!谁偷了我的被!!”

他又扑到墙角,徒劳地扒拉着那堆烂稻草,手指都抠出了血:“蛋!我的蛋!我的鸡蛋啊!!哪个天杀的王八蛋!偷到我王癞子头上了!!”

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在空荡荡、冰冷彻骨的屋子里转着圈,眼睛赤红,涕泪横流,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锅!我的锅!碗!都没了!都没了啊!!”

“贼!有贼!抓贼啊!!” 他猛地冲到门口,对着黑黢黢的巷子发出歇斯底里的嘶喊。

然而,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寒风卷着枯叶,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嘲笑他的疯狂。

王癞子的嘶喊惊动了附近的几户人家。有人推开窗户,有人站在自家院门口,探头探脑地朝巷子尽头张望。看到王癞子像疯子一样在空荡荡的破屋门口哭嚎蹦跳,脸上都露出了惊疑、厌恶,以及…一丝隐隐的快意。

“咋了?王癞子又发什么疯?”

“听他嚎的…说东西都没了?被偷了?”

“呸!就他那破屋,耗子进去都得哭着出来,有啥可偷的?一堆破烂!”

“哼,坏事做多了,遭报应了吧?老天爷开眼,把他那点破烂收走了!”

“活该!让他白天污蔑人家阳子!这就是现世报!”

“嘘…小声点…不过…真有点邪门啊…怎么一下子就啥都没了?”

“管他呢!嚎吧嚎吧!嚎破喉咙也没人管他!”

议论声低低地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漠和幸灾乐祸。没有人同情,没有人上前询问,更没有人相信他真丢了什么值钱东西。所有人都觉得,这不过是这个烂人又一次撒泼耍赖,或者是坏事做绝终于遭了天谴。

王癞子听着风中传来的、毫不掩饰的议论和鄙夷,看着周围邻居冷漠甚至带着快意的眼神,再看看自己空无一物、冰冷如冰窖的破屋,一股彻底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寒冷将他吞噬。他张着嘴,喉咙里却再也发不出像样的声音,只有嗬嗬的、如同濒死般的抽气。他靠着那半扇破门板,身体一点点软倒下去,瘫坐在冰冷肮脏的地上,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彻底的崩溃。

什么都没有了。连最后一点赖以生存的破烂,都没了。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他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一无所有的孤魂野鬼。

巷子深处,那绝望崩溃的哀嚎渐渐变成了压抑的呜咽,最终彻底沉寂下去,融入林家村冰冷的暮色里。

而村外通往县城的大路上,林阳骑着那辆吱嘎作响的破车去与舅舅们汇合,深蓝色的工装渐渐融入灰暗的夜色。风掠过他的耳畔,带来远处王癞子隐约的嚎叫,又迅速被风声撕碎、抛远。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沉静的冰冷。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这空余恨的结局,不过是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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