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青色的身影无声地坐到了小归程旁边的座位上。
丹恒依旧穿着那身立领外套,气质清冷如深潭。
他没有看三月七和穹的“对决”,目光落在舷窗外那深邃、仿佛能将人灵魂吸走的宇宙深空。
只是,当他落座时,身体微微侧向小归程的方向。
“播报:跃迁倒计时,十、九……”
帕姆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紧迫感和庄重。
丹恒的目光依旧望着窗外,仿佛那倒计时与他无关。
然而,就在数字跳到“五”的时候,他那只放在膝盖上的手,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修长的手指微微蜷起又松开,然后,他极其自然地将那只手轻轻放在了与小归身边的空位上。
他没有转头看小归程,清冷的声音也压得很低,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第一次跃迁,空间感会暂时扭曲。如果害怕,”
他顿了顿,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起伏
“就抓紧我的手。”
云归程的心,因为倒计时的逼近而微微提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这位总是沉默寡言、眼神清冷的哥哥。
从在小院里第一眼见到丹恒,他心里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的亲切感。
不是对瓦尔特叔叔那种长辈的依赖,也不是对三月七姐姐那种活泼的亲近,而是一种更深的、仿佛源自血脉深处的熟悉和安心。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但这种感觉是真实的。
此刻,听着丹恒那平淡却带着力量的话语,看着他那只放在扶手上、骨节分明、透着力量感的手,小归程心里的那点害怕,似乎又被驱散了一层。
倒计时冰冷地继续:“四、三……”
没有时间犹豫了。
小归程小小的胸膛起伏了一下,乌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怯生生的勇敢。
他慢慢地、带着点试探性地,伸出自己肉乎乎的小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覆盖在丹恒那只放在扶手上的大手上。
丹恒的手很温暖,掌心带着薄茧,触感并不算特别柔软,却异常坚实。
就在小归程的小手触碰到他的瞬间,丹恒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那细微的震动顺着指尖清晰地传递给了小归程。
但他没有收回手,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那原本放松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收拢,将那只小小的、带着温软奶香气的手,稳稳地包裹在了掌心。
“二……”
巨大的牵引力毫无征兆地降临
“一……跃迁开始帕!”
瓦尔特的话音仿佛还在耳边,但整个世界在刹那间被彻底撕裂、重组。
那不是剧烈的晃动,而是一种更彻底的、颠覆性的“失真”。
云归程只觉得眼前猛地一花,所有的色彩、线条、声音都在瞬间被拉长、扭曲、粉碎。
舷窗外永恒的星河变成了一片疯狂旋转、毫无意义的炫光漩涡。
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揉捏、拉伸,灵魂似乎要脱离沉重的躯壳。
耳中灌满了无法形容的、尖锐又低沉的、仿佛来自宇宙本源的巨大嗡鸣,淹没了所有其他声音。
时间感、空间感彻底消失,意识仿佛被投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离心机,瞬间被甩向一片纯粹的、令人窒息的空白。
这极致的混乱与空白,只持续了短暂到无法计量的“一瞬”。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被那空白彻底吞噬的瞬间——
云归程感觉自己“飘”了起来。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飘起,而是感知上的脱离。
他“看”不见自己的身体,也“看”不见熟悉的列车车厢。
周围是一片无边无际、光怪陆离的……泡泡?
无数巨大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泡泡充斥着他的视野。
它们轻盈地漂浮着,每一个泡泡里,似乎都包裹着一个模糊的景象或片段:
一个穿着青色小袄、脸蛋脏兮兮、正被一只笨拙的手喂饭的小小身影。
云归程眨巴了一下眼睛,那衣服的样式…好眼熟…
一片冰冷幽暗、布满巨大龙形石雕的空间,云归程认出来了,这里是鳞渊境,是将军和坏人打架的地方。
视野突然剧烈晃动,一片刺目的血红中,是某种力量爆发的扭曲光影,随之而来的是心脏被生生剜去的剧痛……
冰冷刺骨的寒意,剥离血肉与记忆的极致痛苦中,一个无声的、带着血沫的呼唤在灵魂深处震荡:
“归程……”
这些景象碎片般闪过,带着强烈的情绪冲击——笨拙的温暖、撕心裂肺的绝望、刻骨铭心的痛楚……
它们像沉没的冰山,在意识短暂的空白期悄然浮现,又迅速被新的泡泡淹没。
紧接着,泡泡的颜色变得更加梦幻迷离。
他看到三月七在无数相机镜头前摆着夸张但又活泼的姿势。
看到穹一本正经地对着一个虚拟屏幕念着奇怪的数据。
(其实是电影看多了,在背电影里面的数据,方便下次装*)
看到瓦尔特叔叔正专注地拼装着一个巨大的、闪着金属光泽的机械模型高达,那个是瓦尔特叔叔的高达。
看到姬子姐姐优雅地端着一杯深褐色的液体,那气味……一言难尽。
看到帕姆列车长在一尘不染的车厢里蹦蹦跳跳,好奇怪,列车长怎么会这样呢?
看到将军景元站在一片璀璨的星槎海光影中,金色的眼眸温柔地望过来,嘴唇无声地开合,似乎在说
“……平安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