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宏的行事,依然如影潜行。他紧绷着神经,仿佛一棵新生之木,努力将锋芒内敛,生怕引来风的嫉妒。然而,他频繁穿梭于炼丹房与炼器坊,每一次火光乍现,每一次丹香浮动,哪怕只是低阶法器与丹药,其独有的灵气波动,终究还是在空气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苍羽宗内,派系林立,如同盘根错节的古树。资源分配,在这灵脉日渐枯竭的危机下,更显得僧多粥少,寸土必争。那些老牌的内门弟子,背靠着长老世家的荫蔽,或是自身天赋傲然,早已习惯了高人一等的姿态,自然容不得新的变数。对于林宏这个行事诡秘的新晋筑基,他们眼中流露出的是毫不掩饰的警惕与觊觎。
尤其是青竹峰内门,一个自称“火云”的小圈子,为首的李云,筑基初期巅峰的修为。他周身环绕着一股隐而不发的骄傲,眉眼间尽是倨傲。炼丹房外,他不止一次嗅到林宏炼制“融火丹”时,空气中飘散的奇异药香。那不是寻常丹药的温吞,而是一种纯粹到灼人的火能亲和力。他心头暗涌,这份丹方,在这宗门大阵急需火属性灵力维系的关头,无疑是一座移动的金库!
李云将这份猜测,化作压低的语调和眼底的火热,传递给了他的两名追随者——筑基初期的张涛与王虎。三人对视一眼,空气中弥漫着压抑不住的贪婪,他们心照不宣地达成共识:林宏,是时候露出他藏匿的底牌了。
机会,像一株野草,迅速破土而出。
清晨,林宏踏出洞府,前往宗门坊市。他手中的融火丹虽已成功,却品阶不高,他需要更高年份的灵草,为传说中烈焰谷的机缘做更周全的准备。
坊市设在主峰脚下,晨曦微露,已是人声鼎沸。吆喝声此起彼伏,如潮水般涌来,夹杂着各种灵草的草木香、丹药的药香、法器的金属气。林宏穿梭于熙攘人群,刻意将筑基期的灵压压至最低,只让周身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清冷,既能避开寻常外门弟子的攀附,又不至于太过扎眼。
他径直走向一家专营灵草的店铺,掌柜是个中年修士,双眼精光四射,透着股精明算计。林宏很快便锁定了目标——几株中品火属性灵草:“赤心草”和“炎灵果”。价格让他心头一紧,但他没有丝毫犹豫,数道贡献点划过玉牌,化为掌心沉甸甸的药材。
交易完成,他转身欲走,三道身影却如影随形,默契地截断了他的去路。
“哟,这不是林师弟吗?”一个声音懒洋洋地响起,带着三分嘲讽,七分不屑。李云双手抱胸,唇角勾起一抹弧度,那弧度冰冷而尖锐。他的目光黏在林宏手中装药材的玉盒上,眼底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火苗跳动。
他身侧,张涛和王虎如两尊铁塔,眼神像带着钩子,赤裸裸的挑衅映入林宏眼中。
林宏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柱爬升。三人体内隐晦的灵力波动,如无形的气墙压迫而来。筑基初期。灵力凝实,显然是久经宗门熏陶的老牌弟子。他知道,这不是偶遇。
“李师兄有何指教?”林宏的声音如平静的湖面,不起波澜,却也无丝毫退让。坊市之中,绝非动手之地。
李云哼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几乎与林宏胸口相贴。他周身筑基初期的灵压骤然爆发,如同无形的山岳,试图将林宏碾压。“指教?不敢当。只是看林师弟新晋筑基,便如此大手笔采购珍稀灵草,想必是得了什么天大机缘吧?”他刻意拔高声调,引得周围无数侧目。
“在下只是按宗门规矩兑换所需药材,何来机缘之说?”林宏的眼神深处,一抹寒意凝结。李云的灵压如同实质,试图将他钉在原地,但他曾经历过上古战场磨砺的道心,此刻如同磐石,巍然不动。
“哼!还在装蒜!”王虎一声暴喝,身体猛然前倾,手爪如鹰隼般抓向林宏手中的玉盒。“这些灵草,一看便非寻常之物,你一个新晋筑基,何德何能拥有?我看你分明是仗着些许狗屎运,扰乱坊市秩序,私藏宗门急需的材料!”
他的言语如刀锋,句句刻薄,瞬息间便将林宏置于“扰乱坊市秩序”与“私藏宗门材料”的罪名之下。周围修士闻言,窃窃私语声骤然高涨。资源匮乏的当下,任何关于私藏的指控,都容易引燃众怒。
林宏眼底闪过一丝刺目的冷光,那股在初生道域深处盘踞的暴戾气息,此刻如火山般隐隐躁动。绝无可能任由对方污蔑、抢夺!这是他从战场遗址中带出的,刻入骨髓的果决与狠辣。
“住手!”林宏一声低喝,身形如风,堪堪避开王虎的抓取。同时,他反手一拍,掌心黄光凝结,《厚土诀》瞬间化作一面厚重的土黄色灵力盾牌,挡在玉盒之前。
“哦?筑基了就敢还手了?”李云见林宏反抗,眼中讥讽之色更浓。他原本只想言语恐吓,逼出丹方,没想到这新晋弟子竟敢当场动手,这无疑给了他一个“师门教诲”的借口。
“区区新晋筑基,也敢在我等面前嚣张!”张涛怒吼一声,青光一闪,一柄飞剑破空而出,直刺林宏面门。
“我看你们是想趁火打劫!”林宏怒极反笑,他知道此刻退让便是自掘坟墓。面对袭来的飞剑,他没有选择硬抗,身形一晃,《疾影步》瞬息发动,带起一道模糊残影,惊险避开飞剑。与此同时,他掌心红光一闪,一枚暗红色的梭子骤然现身。
“去!”林宏一声低喝,灵力如决堤洪水般涌入“聚焰梭”。
“嗡!”聚焰梭发出一声尖锐的嗡鸣,梭体顶端,一团核桃大小的赤色火焰瞬间凝聚。火焰看似不大,却凝缩了难以想象的狂暴能量,空气都因其而扭曲,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灼热与暴虐。那火焰,仿佛一缕真正的火之本源,带着无物不焚的毁灭气息,连空间都被其灼烧得隐隐震颤。
“这是什么法器?!”李云三人脸色骤变。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形态的法器,更没想到其凝聚的火焰如此诡异。
火焰如一道离弦的箭矢,闪电般激射而出,直扑张涛的飞剑。
“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火焰在触及飞剑的瞬间轰然炸开!一股狂暴的灼热气浪席卷开来,将周围几个摊位的灵草、符箓卷得漫天飞舞,木架哗啦啦倾倒。张涛的飞剑哀鸣一声,被那团火焰直接轰得倒飞而回,其上灵光黯淡,显然受创不轻。张涛本人也被气浪震得踉跄后退数步,脸色煞白,看向林宏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惊骇与不解。
“筑基期的下品法器,怎会有如此威力?!”王虎失声惊呼。
李云的脸也阴沉如铁。他没想到林宏一个新晋筑基,不仅能炼制闻所未闻的丹药,手中竟还有如此诡异强大的法器。他眼中贪婪的火焰熄灭了半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重的警惕。林宏的底蕴,远超他们预估。
周围修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冲突吓得面无血色,纷纷后退,给几人让出了一片空地。宗门坊市的巡逻执事弟子,此刻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正快步赶来。
“林宏,你敢在坊市斗法,扰乱秩序,公然挑衅内门师兄,可知罪!”李云厉声喝道,试图在巡逻执事赶到前,抢占先机。
林宏冷哼一声,语气带着掩饰不住的讥诮:“三位师兄光天化日之下意图抢夺他人财物,倒打一耙,难道就不怕宗门责罚?”他不再压制周身灵压,筑基初期的磅礴灵力缓缓释放,如同潮水般扩散开来。李云三人脸色再度一变,那份灵压厚重凝实,丝毫不弱于他们。
感受到林宏那不弱于他们的筑基期灵压,以及聚焰梭展现出的超出常理的威力,李云权衡片刻。再打下去,即便能赢,也必然会引来宗门高层更严厉的关注。更何况,他并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林宏有“私藏”行为,一旦执事弟子到来,他也很难解释。
“哼!今日之事,算你走运!下次可就没这么容易了!”李云冷冷一哼,恶狠狠地剜了林宏一眼,然后带着张涛和王虎,转身,迅速融入坊市人潮。他们没有再强行夺取药材,但李云走过林宏身边时,空气中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
林宏凝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眼神冰冷如淬火的钢铁。巡逻执事弟子终于赶到,看到冲突已经平息,只是简单询问了几句。林宏只说是口角之争,对方先行离去,执事弟子便没有深究,只警告了几句“坊市重地,勿要轻易动武”。
这次冲突,他勉强逼退了对方,但采购计划却不得不中断。坊市内的空气变得沉重而诡异,许多修士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一丝探究与忌惮。再在这里停留,只会引来更多窥伺。
他眼前闪过师门初入时的天真,如今只觉一片荒诞。宗门内部的派系斗争和资源争夺,远比他想象的更为激烈、赤裸。灵气枯竭之下,所有温情脉脉的伪装都被撕碎,血淋淋的弱肉强食,正赤条条地展现在他眼前。李云三人敢如此嚣张,甚至不用想,宗门高层对这类内部厮杀,必然是采取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许——只要不伤及性命,不造成严重破坏,便让他们在明争暗斗中“优胜劣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