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峰,苍羽宗。
林宏指尖摩挲着温润的身份玉牒,身后,执事长老低沉的嗓音像一缕青烟散去。三人并肩踏上山路,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幽火峡谷的灼热与喧嚣,那些粘腻的血腥气,此刻都随风远去。这里,只有山风掠过竹海的细语,如同一首永无止境的低吟。空气中的灵气凉丝丝的,渗透皮肤,带来一种久违的清爽。林宏放慢了脚步,目光穿透密匝匝的竹影,远处的山峦被翠色浸染,透着一股洗尽铅华的雅致。
洞府简朴,却比坊市外围那潮湿局促的临时居所好上太多。灵气自石壁间缓缓溢出,轻抚着每一寸肌肤。石床、蒲团、一方小小的修炼室,足矣。
石磊一进洞府便跌坐在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声音里饱含着一路跋涉的倦怠与解脱。他仰面躺着,双眼微闭,嘴角勾起一丝放松的弧度,仿佛终于卸下了千钧重担。柳菲儿也深吸一口气,纯净的灵气流淌过她的肺腑,紧绷的肩线随之塌陷了几分,连眉宇间的疲惫也淡去了不少。
林宏的轻松却只维持了一瞬。一股熟悉的灼痛在他丹田深处涌动,那是“炎龙之息”未曾驯服的桀骜,也是岩甲巨蜥精魂的阴冷反噬。它们在他神魂深处扎根,每一缕波动都像细密的针,时刻提醒着他,这份安宁不过是薄如蝉翼的假象。
宗门深处,青竹峰的宁静并未抵达。
在外门弟子福利院,领取宗门分配的修炼资源时,林宏的眉梢不易察觉地一挑。往常新入门弟子那份据说丰厚的灵石和基础丹药,此刻缩水了近乎一半。负责发放的执事弟子,脸色像雨天的阴云,紧绷着嘴唇,时不时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叹息。他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丢给林宏,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青竹峰的饭堂里,人声比竹海喧嚣得多,但那嘈杂中却夹杂着不安。
“唉,这个月宗门发的灵石又少了,照这样下去,我这点修为,何时才能突破啊?”一个炼气期七层的师兄唉声叹气,蒲团上的身影显得格外瘦削。他面前的空气似乎也因此变得稀薄,连呼吸都沉重起来。
“可不是嘛!”另一名师兄压低嗓音,身子微微前倾,“听说最近灵脉玉髓矿的产量锐减,已经快要枯竭了。宗门高层为此焦头烂额呢。”
“灵脉玉髓矿?那可是我们苍羽宗的命根子啊!”有人惊呼出声,声音里透着恐惧,“要是真枯竭了,那我们这些外门弟子,恐怕连修炼的灵气都保不住了。”
林宏默默地听着,指尖轻叩桌面,一个生僻的名词在他脑海中浮现。灵脉玉髓矿?他从未听过。
他耳边不断飘入的零碎对话,渐渐勾勒出一个完整的轮廓。这条所谓的“灵脉玉髓矿”,并非只是宗门内一道简单的灵气汇聚之地,它是苍羽宗的血脉,是所有灵石、丹药、法器炼制的源头,是支撑弟子修炼的根基。而今,这条血脉正在萎缩,枯竭的阴影笼罩下来。
一股凉意自林宏脊椎爬升。他曾亲历底层散修的挣扎,见过黑石城刀光剑影下资源争夺的血腥。修真界弱肉强食的法则,他再清楚不过。当赖以生存的资源开始干涸,所有伪装的祥和都将褪去,赤裸的獠牙会显露出来。这不仅仅是一条矿脉的枯竭,这动摇的是苍羽宗的根基!
他行走在峰间,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不仅仅是底层弟子间压抑的抱怨,连那些偶尔擦身而过的核心弟子,眉宇间也带着一丝凝重。不安的情绪像潮水,从宗门深处一点点向外蔓延。
偶尔,他能捕捉到几句高阶弟子间的窃窃私语。
“有的长老主张开源节流,甚至要裁撤掉一些资质平庸的弟子,保住那些核心……”一位炼气期九层的师兄,声音里压抑着愤懑,眼神冷厉。
“还有的,要对外扩张,把手伸向别的宗门……几个小宗门的灵脉都点了名。”另一人语气激进,带着几分杀伐气。
“最离谱的是,掌教座下的几个核心长老,竟然提议探索古老禁地,寻找新的灵脉……”这番话落定,周遭的弟子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禁地的名号像一把尖刀,扎在众人心头。
林宏的面庞上没有显露丝毫波澜。他曾在幽火峡谷泥泞的血泊中摸爬滚打,见过为了几株灵草而撕破脸皮的同门。这些听似惊世骇俗的争论,在他看来,不过是人性在危机面前的必然反应。开源节流、对外掠夺、孤注一掷地探险……万变不离其宗,最终都指向同一个目标:那些稀缺的资源。
这些激烈的争论,像一块块冰冷的石头,砸在他的心湖里。外门弟子的灵石和丹药,定会像河水一样干涸。宗门任务的难度,也许会高得离谱,而奖励却少得可怜。
他来苍羽宗,是为了更精纯的灵气,更深奥的功法,是为了彻底摆脱炎龙反噬的阴影,冲破筑基。可如今,宗门这座原本该是遮风避雨的堡垒,却在内部生出裂痕。如果连维系自身的灵脉都无法保障,那么筑基之后,那些金丹期所需的天材地宝,又该从何而来?
一种紧迫感在他体内燃烧。筑基丹辅药和静心玉髓虽已入手,但突破之后,还需要海量的灵石巩固境界,乃至为金丹做准备。更何况,体内的炎龙之息,并非短时间能够完全吸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