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炼气期一层,体内“初生道域”觉醒的那一夜,林宏的心头百感交集,像打翻了五味瓶。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挣脱了凡人的桎梏,正式踏上了修仙之路。那种纯粹而充盈的灵气在经脉中流淌,如同清泉洗涤,远比玄阴帮那些污浊的煞气更加令人沉醉。他甚至能感觉到身体深处,那个混沌幽暗的“初生道域”在缓缓地律动,虽然它尚处于蒙昧,却仿佛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和希望,如同一粒火星,在他漆黑的生命中悄然点燃。
然而,这份喜悦只持续了短暂的片刻,残酷的现实便如同冰冷的寒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那火星,只剩下了一缕微弱的青烟。
第二天清晨,演武场上,刺骨的晨风裹挟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所有外围弟子都被召集起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和紧张,他们被要求展示自己所选功法的入门成果。
“玄字九五二七,该你了!”负责训练的弟子,一个面色凶悍、练气期三层的玄阴帮成员,指着林宏,声音如同冰渣。他那双锐利的眼中,毫不掩饰对林宏选择那本“鸡肋”《无名吐纳诀》的不屑。
林宏上前一步,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闭上眼。他按照《无名吐纳诀》的法门,开始运转体内的灵气。他能感觉到那股纯净的灵气在经脉中轻柔流淌,仿佛一条温顺的溪流,以及“初生道域”的微微颤动,如同心脏般有力。他已经成功引气入体,踏入练气期一层,但《无名吐纳诀》本身并不包含任何直接的攻击或防御法门。它所带来的,是体质的悄然强化,是生命本源的提升,而非那种能够瞬间显化于外的煞气攻击或肉身硬化。
他站立许久,在晨风中纹丝不动,体表没有任何异象。没有煞气涌动,没有光芒闪烁,连一点声响都没有。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气息变得绵长而稳定,精力充沛,仿佛与脚下的黑石大地融为一体。但这些内在的变化,肉眼凡胎却无法窥见。
“哼,果然如此!”那负责弟子冷笑一声,语气中的轻蔑像毒蛇般缠绕。“看看你们,‘黑煞功’的入门者,已经能感应到一丝煞气,能将‘白骨爪’打出声势。而你,玄字九五二七,除了站在那里像个木桩,什么都没有!”他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引来周围一片低低的窃笑。
他指了指一个与林宏同期入门的弟子。那弟子嘿嘿一笑,脸上带着得意,猛地一掌拍向旁边一根粗壮的木桩。“黑煞掌!”他怒吼一声,掌心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黑气,木桩上瞬间多了一道清晰的掌印,甚至有木屑飞溅,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又一名弟子则挥舞双手,指尖隐隐泛着白光,那是“白骨爪”运用的结果。他一爪抓在粗糙的石柱上,留下几道浅浅的抓痕,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其他弟子也纷纷展示着他们粗浅的功法效果,或是让身体某处肌肉短暂膨胀,皮肤绷紧;或是让速度略微加快,带起一阵微风。这些都是玄阴帮功法带来最直观、最粗暴的提升,也是这个弱肉强食的环境中最受认可的力量,是能够保命的资本。
而林宏,除了身形似乎比之前更加挺拔,目光更加深邃,却没有任何外在的表现。在玄阴帮的体系中,这意味着他是一个废物,一个没有修炼天赋的凡人,一个随时可以被抛弃的累赘。
“滚下去!”负责弟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眼中尽是鄙夷,仿佛多看一眼林宏都觉得恶心。“像你这种不思进取,选择鸡肋功法的废物,除了干些杂役的活,还指望能有什么出息?”
从那天起,林宏在玄阴帮的日子变得更加艰难。他虽然体内已是练气期一层,精力远超同期,恢复力惊人,但这种提升是渐进且隐性的,无法在短时间内显露于人前。他能够比别人更快地从疲劳中恢复,在长途奔跑和高强度劳动中表现出惊人的耐力,仿佛他的身体永远不会感到疲惫。他的五感也变得更加敏锐,能够捕捉到更细微的声音和气味,对周围的环境变化也更加警觉。这些都是《无名吐纳诀》带给他的体质强化,以及“初生道域”初步稳固的自然馈赠。
然而,这些在玄阴帮的考核体系中,却毫无价值。这里不需要耐力惊人的搬运工,需要的是能立刻展露杀伐之力的战斗机器。
“玄字九五二七,去把那边那堆黑石搬到库房去!别磨蹭,你不是号称体质好吗?”一名老弟子指着小山般的黑石堆,讥讽地喊道,那声音如同啐了一口唾沫。
林宏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走上前。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石头的重量,那重量压得他双肩发沉,但他体内的灵气却在暗中流转,让他的身体能轻松地承受。他搬运的速度比其他弟子快得多,甚至在完成自己的任务后,还能帮助别人。他必须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的力量,不能显得太过出众,否则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和嫉妒,将他推入更危险的境地。他学会了在适当的时候表现出疲惫,在没人注意的时候爆发力量,将自己隐藏在平凡的外表之下。
同期入门的弟子们,对他的态度也从最初的陌生,变成了露骨的嘲笑和排挤。
“哎,你看那个玄字九五二七,还整天在那吐纳呢。我们黑煞功都快到小成了,他连点煞气都凝聚不出来!”有人故意大声说笑,声音里带着幸灾乐祸。
“估计就是个蠢货,选了个废物功法。这种人,迟早要被扔出去喂妖兽。”另一个声音附和着,带着冰冷的恶意。
他们开始孤立林宏,在吃饭时故意抢走他的份额,在训练时对他冷嘲热讽,甚至故意使绊子,让他摔倒。林宏只是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将所有的屈辱和不公深埋心底。每一次嘲笑,每一次推搡,都像是一把钝刀,在他内心深处不断地磨砺着那股对权威的不信任和对命运的抗争,反而因此变得更加坚定,更加锋利。
“初生道域”在林宏体内缓慢而坚定地演化着。它如同一个无底洞,贪婪地吸收着《无名吐纳诀》所带来的每一缕精纯灵气。它每吸收一丝灵气,便会变得更加凝实一分,体积虽微,却蕴含着磅礴的生机,但其成长速度却慢得令人发指。它没有给林宏带来任何立竿见影的攻击力,它只是默默地改变着他的本质,缓慢而不可逆转地改造着他的根基,为未来的爆发积蓄力量。
而伴随着“初生道域”的初步稳固,林宏也开始察觉到一股微妙而令人不安的变化。
他对外界的情感联结,似乎在一点点减弱。
这并非是指他变得冷酷无情,而是他似乎多了一层旁观者的视角,如同站在高处,冷静地审视着周遭的一切,包括他自己的情绪。他能感受到心跳的加速,呼吸的急促,但他却能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审视着这些生理反应,而不是被它们完全裹挟。
当他看到同期弟子们为了争抢一点点修炼资源而大打出手,甚至头破血流时,他的内心不再是最初那种愤怒或恐惧,而更像是在分析一场残酷的棋局,计算着每一步棋的得失。他能感受到他们的绝望和贪婪,但这些情绪却无法再轻易地掀起他内心的波澜,如同隔着一层薄雾。
当他被分配到最脏最累的活,被其他弟子嘲笑辱骂时,他依然会感受到屈辱和不甘,但这些情绪却不再像以往那般灼烧他的理智,让他失去判断。他能更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感受到愤怒的升腾,但他却能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审视着这份愤怒,而不是被它完全操控。
甚至连他内心深处,对石猛的担忧和对林清瑶的愧疚,也仿佛被那“初生道域”稀释了一般。它们依然存在,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但那份情感上的纠缠却少了,只剩下了纯粹而坚定的目标感:他必须为石猛找到“续脉草”,为林清瑶的死讨回公道。这份目标变得更加纯粹,少了情绪的纠缠,多了一分冷静的算计。
这种变化让林宏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他仿佛与这个世界,与周围的人,产生了一道无形的隔阂,像隔着一层透明的冰墙,看得到、听得到,却无法完全融入。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合群,学着在脸上露出适时的愤怒、不甘或疲惫,以期不被发现这种异样。但他的内心正在变得日益疏离,越来越像一个冷漠的观察者,而不是一个完全投入其中的参与者。这种变化让他感到不安,仿佛他正在失去某种重要的东西,某种作为“人”的特质。
然而,这种超然的冷静,也给他带来了巨大的优势。它让林宏能够更清晰地分析问题,更冷静地做出判断,不受情绪的干扰。他能更专注于修炼《无名吐纳诀》,感受“初生道域”的每一次律动,以及观察玄阴帮内部的权力结构和资源分配,将自己所见所闻,如同数据般在脑海中一一分析、归类。
他现在只是玄阴帮最底层的一员,没有任何反抗的资本。但他手中的那枚青铜令牌,却不仅仅是身份的象征,更是他承诺给石猛的希望,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