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倾泻在返回大观园的青石路上,我和探春一前一后,脚步匆匆,衣袂在夜风中微微拂动。
方才老学者家中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依旧在脑海中翻腾,杀手冰冷的眼神,挥舞的利刃,还有通风口外那令人窒息的黑暗,此刻想来,仍旧心有余悸。
“黛玉,你说,那些人会不会追到园子里来?”探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显然也未从方才的险境中完全平复。
我定了定神,语气尽量平静:“大观园守卫森严,他们想必不敢如此猖狂。但此事绝不简单,必须尽快查清。”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那些杀手训练有素,目标明确,绝非寻常匪类。
他们究竟是谁派来的?
与贾府内部是否有所勾结?
一连串的疑问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管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饶不了他们!”探春银牙紧咬,脸上浮现出与平日温婉截然不同的果决与狠戾。
我深知,这位三妹妹内心蕴藏着不输男儿的刚毅与魄力。
回到潇湘馆,不及片刻喘息,我便差人立刻去请李纨嫂子和探春过来。
眼下,她们是我在这深宅大院中最能信任,也最有力的盟友。
不多时,李纨和探春便一同步入。
李纨见我面色苍白,神情凝重,关切地问道:“妹妹,这么晚了急着找我们,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示意她们坐下,屏退了身边的丫鬟,这才将方才在老学者家遭遇伏击的惊险一幕原原本本地述说了一遍。
从如何发现被人跟踪,到老学者家中的殊死搏斗,再到最后如何惊险逃脱,每一个细节都听得她们心惊肉跳。
“天哪!竟有这等事!”李纨听罢,捂着胸口,脸色煞白,声音都有些发颤,“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们竟敢如此胆大妄为!这京城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探春更是柳眉倒竖,凤眼含煞:“这些人分明是冲着妹妹你来的!手段如此狠辣,定是想要置你于死地!黛玉,你最近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自我入府以来,虽偶有不平之事,却也自问未曾与人结下如此深仇大恨,竟至要取我性命的地步。”我顿了顿,语气沉重地说道:“而且,我怀疑,此事不仅有府外的势力参与,恐怕……府内也有内应。”
“府内内应?!”李纨和探春异口同声地惊呼出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们想,我们前脚刚从老学者那里得到一些关于贾府账目可能存在问题的线索,后脚就遭遇了伏击。”我冷静地分析道,“若非有人泄露了我们的行踪和目的,那些杀手如何能如此精准地找到我们,并设下埋伏?”
李纨听得冷汗涔涔,喃喃道:“这……这若是真的,那也太可怕了。这府里,究竟还有谁可以相信?”她一向与人为善,此刻也不禁感到了深深的寒意。
探春沉吟片刻,
凤辣子协理宁国府,如今又在荣国府大权独揽,其手段泼辣,心机深沉,是众所周知的。
若说她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力和利益,做出这等事情,并非没有可能。
“可是……凤姐姐她……”李纨有些犹豫,她与王熙凤虽非至交,但也算和睦,一时难以将她与如此阴险的刺杀联系起来。
“嫂子,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不愿轻易怀疑旁人。”我轻叹一声,“但如今事关重大,不仅关乎我的性命,更可能牵扯到整个贾府的安危。我们不得不防,也不得不查。”
探春点了点头,语气坚定:“黛玉说得对。宁杀错,不放过!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证据,证实或排除对王熙凤的怀疑。”她看向我,“黛玉,你先前不是说,从老学者那里得到了一些关于账目的初步线索吗?能否从这里入手?”
我颔首道:“老学者凭借多年的经验,指出贾府几处田庄和铺面的流水账目有明显被人篡改的痕迹,数额巨大,手法隐蔽。他还提到,这些账目最终的汇总和审批,都绕不开王熙凤的手。”
“这就对了!”探春一拍手,“若真是她在捣鬼,必然会在账目上留下蛛丝马迹。只是,要查她的账,谈何容易?”
我微微一笑,”
我闭上双眼,启动了那只有我自己知晓的秘密——“时空回溯”。
每日三次,我可以回溯当日发生的关键选择,并保留所有记忆。
脑海中,过往与王熙凤的数次交锋画面如走马灯般闪过。
我将时间锚定在最近几次因账目问题与她产生正面或侧面接触的时刻。
第一次,是在荣庆堂议事,我偶然提及江南甄家被参,家产查抄,隐约点出贾府若不早做打算,恐有覆辙之危。
当时,王熙凤的眼神似乎闪烁了一下,嘴角那抹惯常的笑容也僵硬了片刻,语气更是带着一丝不寻常的尖锐,斥责我杞人忧天。
如今在回溯中细细品味,那尖锐背后,分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第二次,是我奉老太太之命,协助探春整理府中开支用度时,曾就几笔用途不明的大额支出向王熙凤询问。
她当时以事务繁忙,容后再议为由,轻描淡写地搪塞了过去。
回溯中,我清晰地看到,她在我转身离去的那一刹那,眼神阴沉,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那绝非寻常的烦躁。
还有一次,是她主持中秋家宴,席间谈笑风生,看似滴水不漏。
但我却注意到,当我说起打算将大观园中几处闲置的院落改造成工坊,让那些有手艺的下人能够自食其力,减轻府中开支时,她的笑容虽然依旧灿烂,但端着酒杯的手却微微一顿,指尖甚至有些发白。
那种细微的反应,若非此刻刻意回溯,平日里根本无从察觉。
“有了!”我猛地睁开眼睛,眸中精光一闪。
“如何?”探春和李纨立刻凑了上来,紧张地看着我。
我将回溯中观察到的王熙凤的微表情和异常反应详细告知了她们。
“这些细节看似不起眼,但串联起来,却足以说明她心中有鬼。她对我们提及账目、提及开源节流,都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警惕和抗拒。”
探春听罢,眼神愈发锐利:“看来,她果然脱不了干系!只是,这些都还只是我们的猜测,缺乏确凿的证据。”她略一思索,果断道:“这样,我明日便去暗中查访王熙凤近期都与哪些府外之人有过密切往来。特别是那些替她打理产业的管事和账房,或许能从中发现一些线索。”
“如此甚好。”我点头赞同,“但务必小心,切不可打草惊蛇。”
“我明白。”探春应道,随即又有些担忧地看向我,“那你呢?妹妹,你今日遭遇如此凶险,那些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你……”
我微微一笑,故作轻松道:“放心,我自有分寸。他们越是想让我闭嘴,我越是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李纨在一旁听着我们的筹谋,虽然插不上太多话,但眼神中的担忧与信任却毫不掩饰。
她握住我的手,轻声道:“妹妹,你一定要多加小心。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嫂子定会尽力帮你。”
“多谢嫂子。”我感激地回握住她的手。
在这步步惊心的深宅大院,能有她们二人真心相助,是我最大的慰藉与力量。
正当我们计议已定,准备各自散去,养精蓄锐以备明日之战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叩叩”声。
三人皆是一惊,互相对视一眼。
潇湘馆的丫鬟早已被我遣去歇息,此刻深夜,会是谁?
我示意探春和李纨稍安勿躁,自己则走到窗边,警惕地问道:“谁?”
窗外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探春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道:“莫不是那些杀手去而复返?”
我心中也是一紧。
但随即又觉得不太可能,这里毕竟是潇湘馆,她们即便胆大包天,也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窗户的一条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窗外的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信封。
除此之外,并无半个人影。
我小心翼翼地将信封取了进来,关好窗户。
信封是普通的白色信封,上面没有任何署名,只用墨笔写着“林姑娘亲启”四个字。
“这是……”李纨和探春都凑了过来,面带疑惑。
我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条。
纸条上,用一种刻意改变过的笔迹,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
“林姑娘,今日之事,仅为小小警告。贾府水深,非你所能测度。若再执意追查,休怪我等心狠手辣,玉石俱焚。望你好自为之,莫要自误!”
短短几行字,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和威胁。
“这……这是赤裸裸的恐吓!”探春气得脸色铁青,一把夺过信纸,“这些人真是无法无天了!”
李纨也吓得不轻,声音颤抖道:“妹妹,他们……他们这是要你罢手啊!”
我拿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条,却觉得它重逾千斤。
这封匿名信,无疑证实了我们的猜测——我们的调查,已经触动了某些人最敏感的神经。
对方显然已经察觉到我们的行动,并且开始采取反制措施。
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心头,先前的激昂与斗志,此刻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
对方的势力远比我们想象的更为强大和隐秘,他们不仅敢于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更敢直接将威胁信送到我的窗前。
这已经不仅仅是账目问题,这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悄然向我们张开。
“黛玉,你……”探春看着我凝重的脸色,担忧地唤道。
我缓缓抬起头,眼神中没有丝毫退缩,反而燃烧起更加炽烈的火焰。
他们以为一封恐吓信就能让我退缩吗?
太小看我林黛玉了!
我既然已经踏出了这一步,就绝没有回头的道理!
“看来,我们真的捅到马蜂窝了。”我深吸一口气,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们越是如此,越说明我们查对了方向。这贾府的浑水,我偏要搅一搅,看看到底能翻出多少妖魔鬼怪!”
夜色愈发深沉,潇湘馆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我们三人凝重而坚定的面庞。
这一夜,注定无人能安然入眠。
那封匿名信像一块巨石压在我的心头前路漫漫,危机四伏,但我绝不会退缩。
这盘棋,我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窗外的风,似乎更冷了。
我望着漆黑的夜空,心中暗自盘算着下一步的对策。
这封信的出现,打乱了我原先的一些部署,但也让我更加确信,王熙凤背后,一定还牵扯着更为庞大和隐秘的势力。
单凭我们三人之力,想要与之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
我需要更多的盟友,需要更周密的计划。
这一夜,我辗转反侧,脑中不断推演着各种可能。
直到东方既白,晨曦微露,我才缓缓起身。
推开房门,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却也让人精神一振。
或许,去园子里走走,能让纷乱的思绪稍微平复一些。
新的战斗,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