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细雨沾湿了青瓦,哈立德第三次展开素绢。案头铜炉飘着龙涎香,却化不开他眉间的郁结。绢上墨迹洇了又干,方才写就的邀约被反复涂改,最终只余寥寥数语:“明日午后,寒舍新裱西域画轴,盼姑娘拨冗一观。”
窗外传来卖花郎的吆喝,惊飞了檐下白鸽。哈立德将信笺装入竹制信匣,又取出父亲从大食带回的鎏金缠枝纹香囊,犹豫再三后一并放入。他望着满室珍藏——墙角嵌螺钿的波斯竖琴,案头刻着阿拉伯文的银质水注,墙上悬挂的细密画屏风,每一件都承载着万里之外的记忆,此刻却如同烫手山芋,不知能否入得了柳若璃的眼。
思绪不由得飘回前日诗会。柳若璃倚着回廊朱柱,手中团扇轻点:“听闻公子书房藏有西域孤本?”她鬓边的茉莉随着话音轻颤,“若能一睹异国风物,也算不负春光。”
这番话似春风拂过心湖,搅起千层涟漪。可当真要付诸行动时,哈立德却踌躇起来。作为客居长安的大食商客,他早已习惯向好奇的人展示故乡珍宝,唯独在柳若璃面前,连提起家传的《一千零一夜》抄本都显得小心翼翼。
次日巳时,哈立德将书房布置得纤尘不染。波斯商队带来的羊毛地毯铺满地面,织金纹样在晨光中流转;新采的马缨丹插在蓝釉陶瓶,与墙上的《萨迪诗集》插图相映成趣;甚至连博古架上的绿松石摆件,都依照波斯星象图重新排列。
未时三刻,门环轻响惊破寂静。哈立德快步迎出,见柳若璃身着月白襦裙,手中捧着靛蓝布包:“前日听公子说喜爱异域风物,特意寻来这个。”她展开布包,露出一方蓝白相间的扎染绢帕,边缘绣着细密的八角星纹。
“这是...”哈立德喉头发紧。绢帕上的纹样,竟与家中穹顶的藻井彩绘别无二致。柳若璃又从袖中取出一卷图册:“昨日在书肆偶得《大食工艺考》,原来我们学的扎染技法,竟源于贵国。”
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波斯地毯上投下菱形光斑。哈立德望着柳若璃俯身轻抚地毯上的藤蔓纹,忽然觉得那些精心准备的解说都成了赘言。当她指着案头的银壶说出“这是仿照萨珊王朝形制所铸”时,他终于明白,真正珍贵的从来不是这些沉默的器物,而是有人愿跨越山海,读懂它们背后的故事。
接下来的几日,哈立德频繁地找柳若璃,不是邀请她去参观西域的特产,就是与她探讨中原与西域的文化差异。柳若璃出于礼貌,每次都不好拒绝,但心中却觉得有些厌烦。
君无痕看在眼里,忍在心中。终于,在一次宴会上,哈立德再次对柳若璃表现出过分的热情,甚至言语间隐隐有轻薄之意。
君无痕再也忍不住,他站起身来,冷冷地看着哈立德,说道:“哈立德王子,我夫人乃丞相府千金,身份尊贵,还望王子注意言行举止,切莫做出有失礼仪之事。”
哈立德见君无痕出面,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挑衅地说道:“君将军,在我们西域,追求美丽的女子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柳姑娘如此出众,我对她表达爱慕之情,又有何不可?”
君无痕脸色一沉,“王子,这里是中原,并非西域。我与璃儿夫妻情深,还望王子自重。否则,即便你是西域使团的首领,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宴会上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众人都纷纷看向他们,不知道这场冲突将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