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鹤林彭耜纂集
大道泛兮章第三十四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
御注曰泛然无所系故动静不失往来不
穷左之右之而无不可
碧虚子陈景元曰泛泛兮满乎太空而无
所系着者其惟道之体乎或可于左或可
于右皆逢其原而无所不周者其惟道之
用乎
颍滨苏辙曰泛兮无可无不可故左右上
下周旋无不至也
王雱曰泛然不定一物故用之无所不通
叶梦得曰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易之言
道以阴阳而老氏之独曰万物负阴而抱
阳则爲之阴阳者谁乎故於此特以左右
见之左阳也右阴也大道泛兮其无所倚
故自阴而之阳则可以左自阳而之阴则
可以右
林东曰一说以左右爲佐佑说老氏书有
辅万物之自然是也
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不居
颍滨苏辙曰世有生物而不辞者必将名
之以爲己有世有避物而不有者必将辞
物而不生生而不辞成而不有者惟道而
已
临川王安石曰万物之资贷以生则亦恃
之而不辞矣功成而不居巍巍乎其有成
功荡荡乎民无能名是也
道眞仁静先生曹道冲曰万物虽繁道皆
以无爲之妙而成之不以其多而拒之裁
成万物不以爲能
陈象古曰不言己之能生也不自有其成
功也
叶梦得曰万物由乎其间则恃之以生者
吾固不得辞非我也阴阳也及其功成吾
亦不得名之有矣名且不得而况於实乎
黄茂材曰万物之生非道而何故不可得
而辞生物之功亦爲大矣功成而不居其
功
衣被万物而不爲主故常无欲可名於小矣
万物归焉而不知主可名於大矣是以圣人
终不爲大故能成其大
御注曰道复於至幽则小而与物辨显於
至变则大而与物交与物辨故常无欲与
物交故万物归焉覆露乎万物而不示其
宰制之功故不爲主鼔舞乎群衆而莫窥
其归往之迹故不知主夫道非小大之可
名也云可名者道之及乎物者尔
碧虚子陈景元曰杜光庭曰圣人爱民恤
物巨细申恩若可名於小矣任物遂性归
功於天又可名於大矣法道施化布德及
人鼔以淳和之风被以清静之政忘功不
有不自尊高故其盛业可大圣德可乆以
其不爲大故能成此尊大矣修身之士泛
然无着若云之无心水之任器可左可右
随方随圆不滞於常物来斯应鉴物斯广
不均应用之心利物虽多不矜兼济之德
仁逮蠢动未始爲私衆善归宗不爲之主
是能彰非小非大之德无自尊自伐之称
可以契上眞之大道矣
颍滨苏辙曰大而有爲大之心则小矣
王雱曰有意於主则反与物对唯其主万
物而未尝有意乃所以充塞无外而莫能
离夫道之爲物方其小也未尝不大方其
大也未尝离小但观者各得其迹而已要
而言之非小非大不可言传可以意得自
大则有其大有其大则小矣唯其非大而
强名以大则眞大也
道眞仁静先生曹道冲曰不自爲大终爲
万物之宗不自爲先终爲天地之祖
陈象古曰物由道生不自爲主其施甚广
无欲观妙乃道之几可名於小其朴若全
万物归己之恩不自恃其功冲而用之物
莫能测故可名爲大
黄茂材曰道无大小自吾无欲以观之则
谓之小自物不知所主以观之则谓之大
圣人体此以游於世岂不爲大乎然未尝
有自大之心
执大象章第三十五
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
御注曰象如天之垂象无爲也运之以健
无言也示之以文圣人之御世处无爲之
事行不言之教而民归之如父母故曰执
大象天下往阴阳和静鬼神不扰群生不
伤万物不夭民虽有智无所用之何害之
有安则无危亡之忧平则无险陂之患泰
者通而治也
临川王安石曰大象者道之喻执其大则
爲万物之所归向吾能顺性命之理受之
而不逆故往而不害能安则能平能平则
能泰善安然後至於平平然後至於泰也
道眞仁静先生曹道冲曰无象者大象也
母之於子也未有母处而子不往就之也
物来附德犹子归母不害其所利则相蓄
养和平而安泰也
达眞子曰大象者道之象也然道不可执
圣人体之固若其执尔圣人体道则爲天
下之所归故曰执大象天下往往者归往
之谓也莫足以倾则曰安莫足以险则曰
平莫足以否则曰泰
叶梦得曰大象犹大物也恍惚之间有物
有象其藏深矣不可名以大执而示物然
後其大者见焉天下始得从之而往吾虽
受之而未尝见其有物则杂然共处各安
其性命之情并行而不相悖固未有能害
之者也是以不失其居则安不违其分则
平不逆其情则泰
清源子刘骥曰象者物之始见去道未远
故以喻道大象者无象之象虚无之眞也
身之虚而万物至心之无而和气归故执
大象天下往经所谓太虚内神六合朝眞
亦此之谓也以至万物之精华无极之物
皆来归之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利而
不害爲而不争故往而不害安平泰安则
安於性命之情平则定乎内外之分泰则
交通成和而上下与天地同流也
黄茂材曰道本无象孰得而执然必有主
之者故天下往焉往者谓其无往而不在
也太古之时有羲黄在上天下之民含哺
而嬉鼓腹而游无日不在乎道之中可谓
安平泰矣又岂有害者哉
乐与饵过客止道之出言淡乎其无味视之
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
碧虚子陈景元曰此举谕也夫音乐之和
人必爲之少留馔饵之美客必爲之暂止
乐之佚也耳满而过焉饵之饫也舌味而
爽焉客之止也主倦而厌焉夫法之初兴
民皆亲之誉之及其弊也则民畏之侮之
庄子曰仁义先王之蘧庐也止可以一宿
而不可以乆处觏而多责此言法之用也
随世污隆滞而乆之理必败矣既败岂有
往而不害者哉既受其害则奚足言其安
平泰也夫乐佚饵饫则过爽随焉大法一
弊则畏侮彰焉若夫道之出口淡然无味
所谓信言不美也清静无爲则民乐其性
故含哺鼓腹而游乎混茫则不知其所之
矣岂有和悦之声甘美之味而审听咀嚼
哉
颍滨苏辙曰作乐设饵以待来者岂不足
以止过客哉然而乐阒饵尽彼将舍之而
去若夫执大象以待天下天下不知好之
又况得而恶之乎虽无臭味形色声音以
悦人而其用不可尽矣
临川王安石曰夫五味之於口五音之於
耳世皆沉溺而不知反者以其悦之於口
耳之间也唯道之於口则非味而常淡然
耳惟其不悦於味而视道之无味不悦於
声而视道之无声则视之不足见听之不
足闻而其用不可尽矣
道眞仁静先生曹道冲曰乐者音乐也饵
者饮食也既就而归附乐所以和其心食
所以养其形内外得所虽过客亦留而不
去而况其素来处者惟道深远乆大其言
简淡初闻甚淡乆之味在其中矣非玄览
莫能见非听幽莫能闻虽无近利乆而用
之始知无尽
黄茂材曰张乐设饵过客且止声色嗜欲
之能悦人如此若夫道出於口则无味视
於目则无色听於耳则无声然人能得而
用之其用无穷岂外物可比哉
将欲歙之章第三十六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
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
御注曰此圣人所以履霜而知坚冰之至
碧虚子陈景元曰此一章先贤解之多端
皆不条理其说或引孔子曰可与适道未
可与权或引国家权变爲辞近乎纵横之
说此乃与阴符天机合矣在乎高识变通
者密用尔
颍滨苏辙曰未尝与之而遽夺则势有所
不极理有所不足势不极则取之难理不
足则物不服然此几於用智也与管仲孙
武何异圣人之与世俗其迹固有相似者
也圣人乘理而世俗用智乘理如医药巧
於应病用智如商贾巧於射利
临川王安石曰天下之人常爲阴阳转徙
而不知反故欲张者必歙欲强者必弱知
雄之爲动而当守其雌知白之爲明而当
守其黑故处之以歙则天下之张皆归之
而不爲彼之所歙持之以弱则天下之强
皆归之而不爲彼之所弱
道眞仁静先生曹道冲曰故知机者谨密
也
陈象古曰张极必歙强极必弱兴极必废
与极必夺自然之理也
清源子刘骥曰物盛则衰物极则反乃消
息盈虚之常理也日中则昃月满则亏曰
月尚尔况其他乎此天之道
黄茂材曰凡物有歙有张有弱有强有废
有兴有夺有子造化者未尝容心於其间
如日月寒暑相爲往来当其张也必有歙
之者焉当其强也必有弱之者焉当其兴
也必有废之者焉当其与也必有夺之者
焉
是谓微明
御注曰其未兆爲微而其理甚着贤人覩
而衆莫知
涑水司马光曰知微之明
临川王安石曰非见机者不能与於此
达眞子曰自其张之微而明其有歙自其
强之微而明其有弱
黄茂材曰此理虽明达之者少故谓微明
林东曰人当见微而知着是谓微明
柔之胜刚弱之胜强
颍滨苏辙曰圣人知刚强之不足恃故以
柔弱自处天下之刚强方相倾相轧而吾
独柔弱以待之及其大者伤小者死而吾
以不校坐待其毙此所谓胜也虽然圣人
岂有意爲此以胜物哉知势之自然而居
其自然耳
达眞子曰刚胜柔强胜弱形器之然也柔
之胜刚弱之胜强道用之然也
清源子刘骥曰刚强所以胜人胜人则有
时而力屈柔弱所以自胜自胜则吾往而
不胜
黄茂材曰柔未尝求胜刚也而刚者常不
能屈故曰柔胜弱未尝胜强也而强者常
不能加故曰弱胜
鱼不可脱於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御注曰渊者鱼之所以藏其身利器者国
之所以制人吞舟之鱼砀而失水则蚁能
苦之故不可脱于渊圣人能穷海内而无
智名威服万物而无勇功而天下治
碧虚子陈景元曰国家之权谋泄漏于民
下则小夫得以玩弄况奸雄乎
颍滨苏辙曰鱼之爲物非有爪牙之利足
以胜物也然方其托於深渊虽强有力者
莫能执之及其脱渊而陆则蠢然一物耳
何能爲哉圣人居於柔弱而刚强者莫能
伤也非徒莫能伤也又将以全制其後此
不亦天下之利器也哉鱼惟脱於渊然後
人得制之圣人惟处於柔弱而不厌故终
能服天下此岂与衆人共之者哉
临川王安石曰鱼之爲物深潜退伏而藏
於深渊之中而不可脱於渊圣人之利器
常隐於微妙而不可离於朴也
道眞仁静先生曹道冲曰渊者鱼之所以
存身脱则有鈎网之患道者人之所以生
失者必有祸患之忧又利於国之器藏而
以息盗机岂可示於外也
叶梦得曰圣人之於天下也盖亦有运之
者焉而不可以示人谓之利器吞舟之鱼
荡而失水则蝼蚁得而制之脱渊之病也
是故圣人藏其用而不尽古者谓是爲神
故曰神而化之使民宜之自伏羲至于文
王因时之变立成器以爲天下利使斯民
由之而不知者皆是物也是以民可使由
之不可使知之虽吾孔子亦云不知是而
一二以暴之则民必有伺其间而夺之者
此三代而下所以诈僞萌生而卒无以胜
之者欤
黄茂材曰庖丁爲文惠君语解牛之妙提
刀而立爲之四顾爲之踌躇满志善刀而
藏之文惠君曰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由此观之鱼岂可脱於渊国之利器岂可
以示人鱼脱於渊必制於人国之利器示
人必夺於人皆非善刀而藏之者也
林东曰鱼脱於渊而处陆则死人不可以
舍福而趋祸国之利器以示人则谋动干
戈而有伤乎物则亦取祸之道
道常无爲章第三十七
道常无爲而无不爲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
化
碧虚子陈景元曰夫道之常也湛寂不动
故曰无爲应物而动物皆自用故曰无不
爲夫侯王若能常以虚爲心亦以无爲身
持守而不挠者故万物将自从其化也经
曰我无爲而民自化
黄茂材曰道惟无爲故能无不爲若其有
爲则其爲也然矣侯王守此可以使万物
化万物之化非道敦能然今云将自化者
生而不有爲而不恃衣被万物而不爲主
也欤
化而欲作吾将镇以无名之朴
颍滨苏辙曰圣人以无爲化万物万物化
之始於无爲而渐至於作譬如婴儿之长
人伪日起故三代之衰人情之变日以益
甚方其欲作而上之人与天下皆摩故其
变至有不可胜言者苟其方作而不爲之
动终以无名之朴镇之庶几可得而止也
道眞仁静先生曹道冲曰既化而泰民性
过於泰则动作流荡复以无名之朴镇静
之民不可得而名状之矣故定
达眞子曰化而欲作道之散也无名之朴
道之聚也以朴则无名固知化者有名也
以化而欲作固知朴者不作也由是知镇
以无名之朴者使有名复归於无名有作
复归於无作盖以反本之谓也
清源子刘骥曰性静谓之神神静则万化
安心动谓之情情动则万化亡非阴阳贼
之心则使之也故吾将镇以无名之朴天
眞之性道之大原不可得而名故以朴爲
喻镇以无名之朴者必静必清守性之眞
惟寂惟寞体道之原居杳冥之内在恍惚
之中离形去智不识不知物我兼忘与道
爲一
无名之朴亦将不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
御注曰易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乾道变
化则无爲也各正性命则不欲以静天下
将自正也以道治天下至於各正性命此
之谓治之至
颍滨苏辙曰圣人中无抱朴之念外无抱
朴之迹故朴全而用大苟欲朴之心尚存
於胸中则失之远矣
叶梦得曰静者尽性而至命者也夫然天
下不期而自正矣庄周曰正正者不失其
性命之情其知静哉
清源子刘骥曰庄子所谓抱神以静形将
自正经所谓我好静而民自正皆此之谓
也
黄茂材曰朴虽无名若存诸念则是未能
无欲也古之至人非特於物也无欲其於
道也亦无所欲淡然自守清静无爲天下
各自正其性命而已吾何欲焉
道德眞经集注卷之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