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京城飘着柳絮,小燕子从冷汗中惊醒,铜镜里映出她尚显稚嫩的脸庞。前世被箭射中的剧痛仿佛还在胸口灼烧,她攥紧粗布被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原来真的重生了,回到了遇见紫薇的那个清晨。柳青柳红的鼾声在草席那头此起彼伏,窗棂外的麻雀扑棱着翅膀啄食碎米,这鲜活的市井气息却让她喉头发紧。
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颈侧的旧疤,那是容嬷嬷用银针留下的印记。皇帝雷霆震怒的咆哮、永琪失望的眼神、尔康举剑相向的画面在脑海里轮番闪现,直到尔泰跪在雨里为她求情的模样定格——他单薄的青衫被雨水浸透,额发黏在苍白的脸上,却始终仰着头为她辩驳。原来从集市初遇时他递来的那方手帕,到被流放前塞进她掌心的最后一块碎银,所有被她忽视的温柔都在重生的这一刻轰然作响。
\"不能再重蹈覆辙了。\"小燕子猛地掀开被子,粗布鞋踏在冰凉的青砖上。墙角的破铜镜映出她泛红的眼眶,前世那些金尊玉贵的日子像场荒诞的噩梦,唯有学士府后花园里,尔泰倚着槐树读书时被风吹起的青衫衣角,才是记忆里最温暖的颜色。她抓起墙角的打狗棒,将紫薇托付的金锁画卷塞进怀里,抬脚踹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柳絮扑进鼻腔,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远处传来早市的吆喝声,卖糖人的小贩敲着铜锣慢悠悠走过。小燕子攥紧褡裢里仅有的几枚铜钱,突然转身往柳青柳红的铺盖踹了一脚:\"别睡了!我要去干件大事!\"
柳青一个激灵翻身坐起,睡眼惺忪道:“大清早发什么疯?难不成又要去梁府门前闹?”柳红揉着眼睛坐起来,瞥见小燕子攥着打狗棒的指节发白,心下一惊:“燕子,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莫不是病了?”
小燕子深吸一口气,将两人拉到角落,压低声音道:“我做了个……很真实的梦。梦里咱们去帮紫薇送信,结果我被当成格格送进皇宫,受尽折磨。”她下意识摸了摸颈侧,仿佛那银针的刺痛仍在,“但最让我后悔的,是错过了一个真心待我的人。”
柳红皱起眉头:“你是说那个总帮咱们解围的福家二公子?”小燕子重重点头,眼底泛起泪光:“对,是尔泰。在宫里所有人都怀疑我、指责我的时候,只有他信我、护我。”她握紧柳红的手,“这次我不想再错过他,也不想让紫薇陷入危险。”
柳青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可那信物是紫薇的命根子,咱们不送,她怎么办?”小燕子从怀里掏出金锁和画卷,目光坚定:“我想好了,咱们直接把东西交给尔泰。他是官宦子弟,门路比咱们广,一定能把信物平安送到皇上面前。”
柳红沉思片刻,点头道:“燕子说得对,咱们这样横冲直撞,反而容易坏事。只是……”她看着小燕子微红的眼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确定要为了一个男人,放弃当格格的机会?”
小燕子毫不犹豫地摇头:“什么格格不格格的,都是枷锁!我宁可在街头卖艺,也不想再被困在那吃人的皇宫里。再说……”她脸颊泛起红晕,“有尔泰在,就算粗茶淡饭,我也乐意。”
在柳青柳红的帮助下,小燕子乔装成小厮,混进了学士府所在的街巷。她蹲在墙角,望着朱漆大门上的铜钉,心跳如擂鼓。上次翻墙而入时,她只当是寻求帮助,如今带着满心的眷恋和后怕,反而紧张得手心冒汗。
“吱呀——”大门突然打开,尔泰身着一袭月白长衫走了出来,腰间的玉佩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小燕子的呼吸一滞,前世那些他为自己奔波劳碌的画面一一闪过,喉咙像被棉花堵住,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尔泰刚要上马车,眼角余光瞥见墙角的身影,微微一怔。待看清那人局促又期盼的眼神,不禁露出笑意:“这位小哥,可是找我?”
小燕子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走上前,压低声音道:“尔泰……是我,小燕子。”她掀开帽檐,露出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我有很重要的东西,想托付给你。”
晨光斜斜切过她泛红的耳尖,尔泰望着眼前灰扑扑的少年装束,忽然想起数月前那个在集市上舞刀弄棍的鲜活身影。喉结滚动间,他不动声色地将目光避开她颈间若隐若现的旧伤,侧身示意随从退开:“去书房说。”
穿过九曲回廊时,小燕子的布鞋碾过满地槐花,发出细碎的声响。前世她也曾踏过这方青砖,却是被容嬷嬷押着去慎刑司的夜晚。此刻鼻尖萦绕着尔泰身上的松香,她攥着金锁的手微微发颤,直到檀香萦绕的书房门在身后阖上,才将怀中物件一股脑掏出。
“这是紫薇的东西。”她指着画卷上的美人,声音急促得像受惊的雀鸟,“她是皇上流落在外的女儿,但咱们不能像上次那样莽撞送信!皇宫里……”话音戛然而止,她望着尔泰骤然收紧的眉峰,才惊觉自己失言。
尔泰指尖抚过金锁上的并蒂莲纹,忽的轻笑出声:“上次?小燕子,你这话倒像经历过两辈子。”他抬眸时,目光如淬了蜜的刀刃,将她慌乱的神情剜得无所遁形。小燕子呼吸一滞,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底漩涡——那里盛着她看不懂的悲悯与了然。
窗外忽起一阵风,将未系紧的窗纱掀起一角。小燕子望着尔泰认真翻看信物的侧影,前世他冒死为她递消息时被侍卫打伤的模样与眼前人重叠。鬼使神差地,她伸手抚上他左额:“那次你替我挡板子,这里是不是留疤了?”
尔泰浑身僵住。那道藏在发间的疤,是他求了额娘用西域药膏才勉强淡去,连兄长都不曾察觉。喉间涌上腥甜的血味,他反手扣住她手腕,声音却软得不可思议:“小燕子,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
小燕子被他扣住手腕,却不挣扎,只是直直地望进他眼底,那目光炽热得仿佛要将前世今生的委屈、懊悔都化作火焰燃烧殆尽。她咬了咬唇,终于破罐破摔般说道:“尔泰,我说出来你别把我当疯子——我真的经历过两辈子。上辈子我带着这些东西进了宫,被当成格格,可那根本不是什么福分,是噩梦!”
她语速极快,像是怕一停顿就会失去勇气,将在宫中遭受的酷刑、被众人误解的绝望,还有永琪的爱恨纠葛、皇后的刁难倾吐而出。说到最后,声音染上了哭腔:“所有人都想要我变成他们期望的样子,只有你……只有你始终把我当小燕子。”
尔泰的手缓缓松开,脸上震惊之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心疼与恍然。他早该察觉的,初见时她望向自己那复杂到近乎眷恋的眼神,还有此刻对宫廷秘辛信手拈来的熟悉感。他伸手轻轻拭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声音低沉:“所以你这次来找我,不只是为了紫薇?”
小燕子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像是抓住此生唯一的浮木:“不只是为了紫薇!我……我想告诉你,我后悔了。后悔没有早点看清自己的心,后悔让你为我受那么多苦。这一世,我不要当什么格格,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书房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尔泰喉结滚动,突然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闷闷的:“傻瓜,你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担心你吗?上次分别后,我暗中派人寻了你许久。”
小燕子在他怀里破涕为笑,伸手环住他的腰:“那你现在还要赶我走吗?”
“赶不走了。”尔泰松开她,却仍握着她的手不放,目光坚定,“这次换我护着你。紫薇的事我会妥当安排,定不让她重蹈前世覆辙。至于你……”他微微俯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泛红的脸颊,“学士府的后院还缺个能翻墙的‘镇宅神兽’。”
小燕子娇嗔地捶了他一下,却又忍不住往他怀里钻了钻。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前世错过的遗憾,今生终于有了弥补的机会。而这一次,无论前方有多少风雨,她都不会再松开尔泰的手。
此后几日,尔泰凭借着家族人脉与缜密谋划,将紫薇之事安排得滴水不漏。他亲自带着信物面见梁大人,又通过兄长尔康的关系,让消息悄然传入皇帝耳中。而小燕子则暂住在学士府外的一处小院,每日眼巴巴地盼着尔泰来见她。
这日傍晚,尔泰匆匆赶来,脸上带着难掩的喜色:“皇上已经派人秘密接紫薇进京,不日就会与她相认。”小燕子开心得跳起来,却不小心撞到尔泰下巴。两人跌坐在椅子上,笑作一团。
笑闹过后,小燕子突然安静下来,认真地看着尔泰:“尔泰,谢谢你。谢谢你相信我说的那些荒诞的话,也谢谢你愿意帮我。”
尔泰伸手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轻声道:“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往后的路还长,我们慢慢走。” 暮色渐浓,小院里的灯笼次第亮起,映着相拥的两人,为这段跨越两世的情缘,镀上一层温柔的光。
紫薇进京那日,小燕子戴着帷帽躲在街角偷看。数月未见,曾经柔弱的江南姑娘已褪去几分稚气,眉眼间却依然藏着熟悉的温婉。马车在宫门前缓缓停下时,小燕子攥着尔泰的手微微发颤——这一世,终于不用再让好友身陷囹圄。
“别看了。”尔泰笑着将她往巷子里带,“再看下去,该被侍卫当成可疑人等了。”他特意挑了条开满紫藤花的小路,花枝低垂,将两人的身影隐在如云似霞的花影里。小燕子突然停住脚步,踮起脚摘下一串花穗,轻轻别在尔泰发间:“你看,这样就和我更配啦!”
尔泰望着她狡黠的笑容,顺势将她圈在紫藤架下。暮色为她的轮廓镀上金边,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他喉头发紧,俯身时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艾草香——那是柳青柳红为她熏衣用的草药。“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他的气息扫过她发烫的耳垂,“上辈子我被流放前,你说有句话要等我回来再说,究竟是什么?”
小燕子的笑容突然僵住,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暴雨倾盆的午后,她攥着他塞来的碎银,看着囚车碾过积水渐行渐远,喉咙里堵着的那句“我喜欢你”,最终被泪水泡成了遗憾。她咬了咬唇,突然伸手环住他的脖颈:“现在说也不晚——尔泰,我喜欢你,比喜欢糖葫芦、比喜欢自由的天空,还要喜欢!”
话音未落,尔泰已吻住她微颤的唇。紫藤花簌簌落在肩头,恍惚间,小燕子仿佛又回到初见那日的集市,少年郎拨开人群向她伸手,而这一次,她终于牢牢握住了那份温暖。
半月后,皇帝在御书房召见尔泰。紫檀木桌上,紫薇的亲笔信与画卷摊开,墨迹未干的“民间孤女”四字刺得人眼眶发烫。乾隆摩挲着玉佩,突然开口:“朕听说,是你从中周旋?”
尔泰单膝跪地,背脊挺直:“臣弟只是不忍见明珠蒙尘。”他顿了顿,又道,“紫薇姑娘品性纯良,望皇上能护她一世周全。”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听说你府上近日常出现个卖艺的小姑娘?”见尔泰浑身紧绷,又突然笑出声,“起来吧,朕并非要问责。你既已心有所属,明日便让令妃传她入宫,朕倒要瞧瞧,是怎样的姑娘能让你这般上心。”
当晚,小燕子在小院里急得直转圈。她揪着尔泰的衣袖哀嚎:“见皇上?我不要!上辈子被他拿箭射,这辈子还要去送人头吗?”
尔泰无奈地将她按在椅子上,耐心道:“这次不一样。皇阿玛已见过紫薇,心结解开,他只是想见见……未来的福家二少奶奶。”他特意加重语气,看着小燕子瞬间涨红的脸,忍不住低头轻啄她的唇,“别怕,有我在。”
第二日,小燕子攥着尔泰送的玉镯,深吸一口气踏入宫门。当她在御花园见到含笑而立的乾隆时,膝盖竟比上辈子颤抖得更厉害——这一世,她不再是冒牌格格,却要以“爱人”的身份直面这位帝王。
“抬起头来。”乾隆放下茶盏,目光在她局促的脸上扫过,突然笑道,“倒是比朕想象中更鲜活些。难怪尔泰那小子,连指腹为婚的格格都瞧不上。”
小燕子下意识往尔泰身后躲了躲,却听皇帝又道:“既如此,朕便赐你们……”
“等等!”小燕子突然挣脱尔泰的手,扑通一声跪下,“皇上,我不要什么赐婚!我要和尔泰自己办婚礼,在街头摆流水席,请柳青柳红当司仪,让全京城的百姓都来喝我们的喜酒!”
御花园一片寂静。尔泰望着她倔强的背影,眼眶突然发热。乾隆先是一怔,随即放声大笑:“好!好!不愧是让尔泰倾心的女子!准了!”
小燕子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乾隆。阳光穿透御花园的花枝,在皇帝明黄色的龙袍上投下斑驳光影,可此刻他眼角的笑意,竟比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真切。她下意识攥紧裙摆,前世那些在金銮殿上跪着发抖的画面,与眼前场景剧烈碰撞,喉咙里泛起酸涩的滋味。
“谢皇上!”尔泰单膝跪地时,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偷偷看向小燕子泛红的眼眶,想起她曾说过在皇宫里“连呼吸都要数着节拍”,此刻却能这般毫无顾忌地说出心愿,胸腔里翻涌的情愫几乎要冲破胸膛。
当晚,令妃娘娘特意送来一箱江南云锦,摸着小燕子粗糙的手掌叹道:“难为你这些年在民间吃苦了。”说着取出一支累丝金凤钗,“这是皇上命内务府加急打造的,说要给最特别的新娘子。”小燕子捧着沉甸甸的首饰盒,突然想起上辈子皇后赏的那些带着倒刺的珠翠,忍不住往尔泰身边缩了缩。
婚礼筹备的日子里,小燕子把学士府闹了个天翻地覆。她非要在喜棚上挂满红灯笼和糖葫芦串,气得福晋直扶额头,却被尔泰笑着拦住:“母亲,就让她玩吧。”夜里他搂着耍赖不肯学规矩的小燕子,在她耳边低语:“你只需做自己,其他的都交给我。”
小燕子窝在他怀里,手指无意识地揪着他衣襟上的盘扣,“可是……你母亲总说我没个新娘的样子。”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却藏着一丝不安,“我怕别人笑话你,娶了个野丫头。”
尔泰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在我眼里,你这样才最好。那些繁文缛节,不过是束缚人的枷锁。”他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再说了,全京城都知道我福尔泰就喜欢这样鲜活灵动的小燕子。”
这话让小燕子破涕为笑,她猛地坐起身,眼睛里闪过狡黠的光,“那我还有个想法!”不等尔泰反应,她就跳下床,从角落里拖出一个布包,里面哗啦倒出一堆五颜六色的布条和铃铛,“咱们在迎亲的队伍里绑上这些,一路走一路响,肯定热闹!”
尔泰看着满地狼藉,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拿起一个铃铛晃了晃,清脆的声响在屋子里回荡。他笑着点头,“好,都依你。”
第二日,学士府的下人们看着院子里忙得不亦乐乎的两人,纷纷交换着惊讶的眼神。只见小燕子站在梯子上,指挥着尔泰挂彩带,嘴里还不停地念叨:“左边再高一点!不对不对,歪啦!”尔泰则满脸纵容,小心翼翼地调整着位置,偶尔还抽空递个果子给她解解馋。
福晋站在回廊下,看着儿子脸上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她轻叹一声,吩咐丫鬟:“去把库房里那匹最好的红绸也拿出来,随她折腾吧。”
随着婚期临近,小燕子的“折腾”越发升级。她不仅拉着柳青柳红来府里帮忙,还把街头认识的杂耍班子也请了过来。于是,学士府的院子里,时不时传来耍大刀的呼啸声、踩高跷的吆喝声,还有小燕子欢快的笑声。
大婚前夜,小燕子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里陌生又美丽的自己,突然有些紧张。这时,尔泰轻轻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束带着露水的茉莉花。“紧张了?”他将花插在她发间,温柔地说。
小燕子转身抱住他,“有点。”她声音闷闷的,“以前在街头,想怎么闹就怎么闹,可现在……”
尔泰轻轻拍着她的背,“别担心,明天,整个京城都会看到最开心、最自在的新娘子。”他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睡吧,我的小燕子,明天,我来接你回家。”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映着相拥的两人,满室温馨。而此时的京城,也在静静等待着这场别具一格的婚礼,等待着见证这对爱侣的幸福时刻。
晨光刺破薄雾时,学士府的门环已被拍得震天响。小燕子顶着两个黑眼圈扒着门缝偷看,只见柳青头戴歪歪扭扭的大红花,正扯着嗓子跟守门家丁理论:\"大喜日子关什么门!我们是来给新娘子撑场子的!\"她噗嗤笑出声,转身时发间的茉莉花颤落一瓣,正巧掉进盛着胭脂的螺钿盒。
\"姑娘,该上妆了。\"喜娘捧着凤冠上前,却见小燕子突然抓起桌上的糖葫芦咬了一大口,糖壳碎裂的声响惊得众人倒抽冷气。她鼓着腮帮子含糊道:\"戴着这劳什子怎么啃糖人?等会儿上花轿前再戴!\"话音未落,院外突然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夹杂着铜锣与唢呐的喧闹。
尔泰骑在枣红马上,望着被彩带缠成花团的喜棚忍俊不禁。屋檐下的糖葫芦串在风里轻轻摇晃,与红灯笼撞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倒比寻常人家的铜风铃更添几分鲜活。他伸手接住柳红抛来的喜糖,瞥见人群中挤眉弄眼的小燕子——她不知何时爬上了院墙,正晃着脚丫朝他扮鬼脸。
\"还不快来接我!\"小燕子的喊声穿透喧天锣鼓,惊飞了树梢的麻雀。尔泰笑着下马,却见她突然从腰间摸出一把铜钱,朝着围观百姓扬手一撒:\"接喜钱咯!\"银钱如雨落下,人群顿时沸腾,孩童们嬉笑追闹,大人们纷纷作揖道贺,倒比寻常世家娶亲时的矜持场面热闹百倍。
花轿行至朱雀大街时,小燕子猛地掀开轿帘。她亲手系在轿厢上的彩绸与铃铛哗啦啦作响,惊得路人纷纷驻足。只见新娘子探出半截身子,将怀里的桂花糕大把大把抛向人群:\"都来吃喜糕!\"柳青柳红带着杂耍班子紧随其后,吞火、变脸、转碟轮番上演,引得叫好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哪有新娘子抛头露面的!\"福晋在马车里急得直跺脚,却被尔康按住手腕。兄长望着前方肆意欢笑的两人,眼底泛起笑意:\"二弟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话音未落,就见尔泰突然勒住缰绳,翻身跃上花轿顶。他掀开轿帘的瞬间,阳光正巧穿透红绸,将小燕子的笑靥染成蜜糖色。
\"小心摔着。\"尔泰伸手护住她的头,却被小燕子一把拽进轿内。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新娘子狡黠地眨眨眼,从袖中摸出半块没吃完的糖葫芦:\"要不要尝尝?比宫里的御膳好吃多啦!\"
暮色降临时,学士府的喜宴已化作京城百姓的狂欢。小燕子早扯下凤冠,发髻上歪别着柳枝编的花环,正端着酒碗挨个敬酒。她晃到皇帝的赐席前,突然跪下行礼:\"谢皇阿玛成全!\"乾隆望着她沾满酒渍的喜服,想起白日里那场惊世骇俗的迎亲,忍不住笑道:\"起来吧,倒是比朕的千叟宴有趣多了。\"
洞房烛火摇曳时,小燕子醉醺醺地趴在桌上,手指蘸着酒水在桌面画圈:\"尔泰,你说...我们会不会一直这么开心?\"话音未落,已被人轻轻抱起。她迷迷糊糊间嗅到熟悉的松香,听见头顶传来温柔的叹息:\"会的,我们的日子,比糖葫芦还甜。\"
窗外,烟花绽放在京城夜空,照亮了相拥的两人。这场打破规矩的婚礼,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美谈。而学士府里此起彼伏的欢笑声,正将两世的遗憾,酿成此生最圆满的蜜糖。
婚后的日子,恰似小燕子亲手熬制的甜羹,处处冒着暖融融的热气。每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爬上雕花窗棂,尔泰总会在梳妆台前,耐心地为她绾一个歪歪扭扭却透着俏皮的发髻。小燕子则晃着双腿坐在矮凳上,嘴里含着蜜饯,叽叽喳喳地讲述昨夜的奇梦,说到兴起时,还会突然伸手去戳尔泰认真的侧脸。
福晋起初总为这对\"不成体统\"的小夫妻头疼,可看着儿子眼中藏不住的笑意,听着满院飞扬的笑声,也渐渐被这份热闹感染。她开始悄悄向厨房师傅学做小燕子爱吃的桂花糖糕,还特意空出一间厢房,任由她堆放从街头淘来的稀奇玩意儿。
这日,小燕子又心血来潮,非要在后院搭个秋千架。尔泰拗不过她,便挽起袖子和家丁们一起忙活。烈日当空,他额头上沁满汗珠,却仍仔细检查着每一处绳索的牢固程度。小燕子蹲在一旁,突然用沾着草屑的手替他擦汗,惹得他轻笑出声,顺势将她拉进怀里,鼻尖相抵间,皆是温柔。
正当两人亲昵时,忽听院外传来喧闹声。原来是柳青柳红带着会宾楼的伙计们前来\"讨喜\",众人抬着个巨大的食盒,说是要给小燕子做道失传已久的\"百鸟朝凤\"。小燕子见状,立刻挣脱尔泰的怀抱,欢呼着冲了过去,裙裾扫过地上的落叶,扬起一片金黄。
夜晚,忙完一天的喧嚣,小燕子倚在尔泰肩头,望着窗外的明月。她忽然想起前世那些孤独的冷宫夜,不禁攥紧了他的手。尔泰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吻:\"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辈子能遇见你,真好。\"小燕子转头,眼中闪烁着星光,\"以前总觉得皇宫里的金银财宝最珍贵,现在才知道,最珍贵的是能和你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胡闹。\"
尔泰将她搂得更紧,声音低沉而坚定:\"以后的每一个日出日落,我都陪你看。不管你想搭秋千、办庙会,还是去街头卖艺,我都陪着你。\"
话音刚落,小燕子突然坐起身,眼中闪过狡黠:\"那我们现在就去!\"不等尔泰反应,她已扯着他往门外跑。月光下,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一路奔向灯火通明的夜市。那里有糖葫芦的甜香,有说书人的惊堂木响,更有专属于他们的,最自在的人间烟火。
此后经年,京城百姓常能看见这样一幅光景:福家二公子与夫人并肩而行,时而驻足看杂耍,时而蹲在街边吃馄饨。小燕子依旧爱闹,而尔泰始终含笑相伴。他们的故事,就像老茶馆里经久不衰的评书,在岁月的长河中,永远鲜活,永远温暖。
转眼入秋,银杏叶染黄了学士府的回廊。小燕子裹着狐皮斗篷蹲在墙角,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地上的蚂蚁搬家,发间的红绸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忽然后颈一暖,尔泰将亲手织的羊毛围巾绕在她颈间,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泛红的耳垂。
\"又在捉弄小动物?\"尔泰蹲下身,袖口扫落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小燕子笑嘻嘻地捧起几片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才没有!我在给它们搭花轿呢!\"说着便把叶子一片片摞起来,还煞有介事地用草茎系上\"红绸\"。
庭院外突然传来孩童的笑闹声,几个衣着朴素的孩子扒着围墙朝里张望。小燕子眼睛一亮,蹦起来喊道:\"等等我!\"转身就跑,裙摆带起一地落叶。尔泰无奈又宠溺地摇头,起身时顺手将她遗落的桂花糖糕揣进怀里。
街角的空地上,小燕子正带着孩子们玩\"官兵捉强盗\"。她扎着两个歪辫子,灵活地穿梭在巷子里,笑声惊飞了树梢的麻雀。当\"小官兵\"们气喘吁吁地认输时,她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把冰糖葫芦,分给每个孩子。
\"小心着凉。\"不知何时赶来的尔泰脱下披风,轻轻披在她肩头。孩子们见了,纷纷起哄:\"福夫人的夫君来啦!\"小燕子脸颊泛红,伸手去抢他手中的糖糕,却被他侧身躲开。\"叫声好听的。\"尔泰挑眉,眼底尽是笑意。
当晚,小燕子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靠在尔泰怀里听他念书。烛火摇曳间,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与窗外的虫鸣交织成曲。\"你说,咱们的孩子会像谁?\"她突然开口,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尔泰合上书,温柔地覆上她的手:\"像你便活泼,像我便沉稳。\"他俯身亲吻她的额头,\"但最重要的,是要像我们一样,活得自在。\"
来年开春,一声清亮的啼哭响彻学士府。小燕子抱着粉雕玉琢的女儿,望着忙前忙后、连抱孩子都小心翼翼的尔泰,忍不住笑出声:\"堂堂福家二公子,怎么紧张得像个新手?\"
\"因为是我们的孩子。\"尔泰轻轻刮了刮女儿的小脸,眼中满是柔情。窗外,新抽的柳芽在风中舒展,恰似他们绵延不绝的幸福,在岁月里生长,在烟火中绽放。
时光悠悠流转,学士府的糖葫芦串依旧年年挂起,只是多了个摇摇晃晃学走路的小身影。每当夕阳西下,总能看见一家三口漫步街头,小燕子指着天边的晚霞给女儿讲故事,尔泰则含笑跟在身后,随时准备接住跑太快的小人儿。这份平凡又珍贵的温暖,便是他们用两世时光,换来的最美满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