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破败的木门在身后合拢,将欧阳慕雪那双翻涌着复杂情绪的冰冷眼眸隔绝在外。巷口残留的豪车尾气与流浪犬的血腥味混合,粘腻地糊在何西门口鼻间。他背靠门板,怀中黄狗温热的喘息微弱却坚定地喷在他手臂上,带来一丝活物的慰藉。脸上伤口的刺痛与令牌紧贴胸口的冰冷沉重,如同跗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时间的紧迫与深渊的临近。推土机的倒计时在脑海中滴答作响,猩红信号已然发出,他必须立刻进入地底!
他小心翼翼地将黄狗放在墙角铺着旧衣的临时窝里,小家伙呜咽一声,湿漉漉的眼睛依赖地望着他。何西门摸了摸它的头,眼中闪过一丝歉意,随即被决绝取代。他转身,再次走向墙角那幅泛黄的经络挂图,指尖凝聚残存的内息,带着破釜沉舟的力道,按向“命门”穴!
“咔——”
机括轻响,青砖凹陷,阴冷腐朽的地道入口再次敞开!比之前更浓郁的、带着奇异草药和泥土腥气的寒风扑面而来,吹得他帽檐微动!玄铁令牌在胸口骤然爆发出贪婪而狂暴的悸动!冰冷的刺痛感直透骨髓,那只阴刻的“眼睛”图腾在昏暗光线下妖异闪烁,地底深渊的召唤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攥住他的心脏!
就在他一只脚即将踏入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时——
“轰隆隆——!”
一阵巨大的、如同闷雷滚过地表的引擎轰鸣声,夹杂着鼎沸的人声和刺耳的喇叭声,由远及近,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龙须沟”!巷子狭窄的天空被几盏异常明亮、不断晃动的强光射灯粗暴撕裂!巨大的阴影投在诊所斑驳的墙壁上,光怪陆离地晃动!
紧接着,一个被扩音喇叭放大了数倍、带着浓重北方口音、中气十足的吼声,如同炸雷般在巷口炸响:
“各部门注意!灯光组!灯光再打亮一点!那个破诊所门口的光线太暗了!道具!道具死哪儿去了?赶紧把门口那堆垃圾清一清!要拍出年代感不是要真垃圾场!场务!场务!清场!把围观的都给我轰远点!别耽误拍摄进度!还有那个谁……对!就是那个戴破帽子的!说你呢!别在诊所门口晃悠!赶紧走开!我们这拍戏呢!”
巨大的噪音和强光如同无形的屏障,硬生生将何西门从地底入口的边缘再次拽回!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肿胀双眼透过破窗缝隙向外望去,瞳孔因强光刺激而骤然收缩!
巷口狭窄的空间,此刻已被彻底塞满!几辆印着“星辉影业”Logo的大型厢式货车和发电车堵得水泄不通。粗大的黑色电缆如同蟒蛇般在地上蜿蜒。七八盏功率巨大的电影聚光灯将原本昏暗的巷子照得亮如白昼,纤毫毕现!几十号穿着各色马甲、扛着设备、拿着对讲机的工作人员如同工蚁般穿梭忙碌,粗暴地驱赶着被吸引来的、好奇探头探脑的街坊邻居。原本死寂的“龙须沟”,瞬间变成了一个喧嚣混乱的片场!
而在那一片忙乱的中心,在几盏强光灯聚焦的光圈边缘,一个身影如同自带光环的磁石,瞬间攫取了何西门所有的视线!
慕容卿。
曾经那个在镁光灯下颠倒众生、因腰疾失眠被他“咸猪手”施针、在狗仔围堵中与他上演“地下情”喜剧的国际影后。此刻的她,褪去了红毯上的华美礼服和浓妆艳抹。一身洗得发白、打着几个补丁的粗布蓝花棉袄棉裤,乌黑的长发随意地编成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脸上未施粉黛,只涂了一层深色的粉底液,刻意营造出风吹日晒的粗糙感。她脚上蹬着一双沾满泥点的老式黑布鞋,正微微蹙着秀气的眉头,低头翻看着手里的剧本。
然而,即使是这样一身堪称“土掉渣”的乡村妇人装扮,也无法完全掩盖她骨子里透出的那份惊心动魄的美!那身粗糙的布料包裹下的身段依旧玲珑起伏,未施脂粉的脸庞在强光下如同无瑕的白瓷,眉眼精致如画,只是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桃花眼,此刻因角色的需要而刻意收敛了光芒,带上了一丝属于乡村女性的淳朴、坚韧,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被生活磨砺出的沧桑。这份反差,非但没有减损她的魅力,反而如同蒙尘的明珠,散发出一种更真实、更打动人心的光彩。
她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注视,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巷子,最终落在了那间破旧诊所——以及诊所破窗后,那个戴着灰色鸭舌帽、大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双肿胀眼睛的身影!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慕容卿那双刻意收敛了光芒的桃花眼,在触及何西门身影的瞬间,瞳孔几不可察地放大了!她手中的剧本“啪嗒”一声掉落在泥泞的地面上!那张绝美的、因化妆而显得朴素的脸上,所有刻意营造的“乡村妇人”表情瞬间崩塌!震惊!难以置信!如同最坚硬的冰面被重锤砸开!她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甚至忘记了呼吸,就那么呆呆地看着诊所破窗后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何西门同样看到了她。那身土气的装扮,那张未施粉黛却依旧颠倒众生的脸,那双此刻盛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桃花眼……都与他记忆中那个艳光四射、在聚光灯下与他暧昧调笑的国际影后,形成了巨大而奇异的反差!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荒谬?感慨?甚至……一丝被这喧嚣片场硬生生打断绝境行动的烦躁?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久别重逢的悸动。
“慕容老师?慕容老师!您怎么了?”旁边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拿着场记板的年轻助理最先发现慕容卿的异样,赶紧上前捡起剧本,紧张地询问。
慕容卿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失态。她迅速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翻腾的情绪,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属于演员的、带着几分淳朴和疲惫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显得有些僵硬,眼神依旧忍不住瞟向诊所的方向:“没……没事。刚才好像看到一只……挺特别的野猫,吓了一跳。”她接过剧本,指尖却微微颤抖。
“野猫?”助理疑惑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诊所,只看到一个破旧的窗户和模糊的人影,嘀咕道:“这破地方野猫野狗是挺多的……慕容老师您小心点。”她没再多想,转身继续忙去了。
慕容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剧本上。然而,她的心绪却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再也无法平静。何西门!他怎么会在这里?在这破败的“龙须沟”?他那张脸……帽檐下的阴影里,似乎……肿得很厉害?还带着伤?发生了什么?无数个疑问在她心中疯狂翻涌。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那扇破旧的诊所木门。
片场混乱的准备工作还在继续。导演是个留着络腮胡、嗓门洪亮的胖子,拿着大喇叭吼叫着:“灯光!道具!都磨蹭什么呢?赶紧就位!还有那个诊所!对!就是那个破诊所!太完美了!简直是天然布景!场务!去!跟里面的人说说,我们要借他的诊所拍几个镜头!给点钱!动作快点!”
一个穿着马甲、满脸横肉的场务立刻应声,叼着烟,大大咧咧地走向诊所,用力拍打着木门:“喂!里面的人!开门!我们是星辉影业拍电影的!借你这破地方拍几个镜头!赶紧开门!别耽误我们时间!”
门内毫无动静。
场务不耐烦了,加重力道砸门:“听见没有?装死呢?开门!再不开门老子踹了啊!”说着就作势要抬脚。
“住手!”
一个清冷中带着一丝急切的声音响起。慕容卿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挡在了场务和诊所门之间。她脸上带着属于影后的、恰到好处的疏离和威严,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张场务,我们是来拍戏的,不是来拆迁的。请有点礼貌。”她目光扫过场务那张凶横的脸,后者被她气势所慑,悻悻地放下了脚。
慕容卿转向紧闭的木门,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请问……里面有人吗?我们是隔壁剧组的。想借用一下您的诊所拍几个镜头,不会打扰太久,也会支付场地费用。方便开一下门吗?”她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粗布棉袄的衣角,泄露了内心的紧张。
诊所内一片死寂。只有角落里黄狗微弱的呜咽声。
就在慕容卿以为里面没人,或者对方根本不想开门,心中失望和担忧交织时——
“吱呀……”
木门被缓缓拉开一条缝。
何西门的身影出现在门后。他依旧戴着那顶压得很低的灰色鸭舌帽,大半张惨不忍睹的脸藏在阴影里,只露出肿胀眯缝的眼睛和厚肿的嘴唇。破旧的外套沾着泥污和狗的血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落魄、狼狈,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桀骜气息。
他隔着门缝,肿胀的眼睛平静地扫过慕容卿那张即便在粗布棉袄下也难掩绝色的脸,最后落在她身后那个满脸不耐烦的场务身上。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般响起:“拍戏?借地方?”
慕容卿近距离看到何西门这副模样,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紧!那肿胀破溃的轮廓,那嘶哑的声音……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一股强烈的酸涩和心疼瞬间冲垮了所有的伪装!她几乎要控制不住伸手去触碰他那藏在阴影里的伤口!她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甚至带上了一点演员特有的、略带请求的语调:“是……是的。就拍几个镜头,很快的。不会损坏您的东西。您看……”她清澈的眼眸里带着真诚的恳求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担忧,定定地看着何西门。
何西门沉默着,肿胀的眼睛在帽檐阴影下,似乎极其细微地闪烁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巷口那几台巨大的、如同钢铁怪兽般的工程车(道具车),又感受了一下胸口令牌那沉寂却依旧沉重的压力。推土机的威胁近在咫尺,地底的秘密刻不容缓……但此刻,拒绝这个剧组,尤其是拒绝慕容卿,只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关注和麻烦,甚至可能暴露诊所的秘密。
就在场务等得不耐烦要再次开口时,何西门嘶哑的声音响起:“可以。”
慕容卿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如同乌云散开后的第一缕阳光!
“不过,”何西门话锋一转,肿胀的眼睛透过门缝,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落在慕容卿那张绝美的脸上,“我有一个条件。”
“您说!只要我们能办到!”慕容卿立刻接口,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何西门抬起沾着泥污和狗血的手指,隔空点了点慕容卿,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剧本台词般的腔调:“你演的角色,需要个‘流氓医生’对吧?我看剧本了。”他刚才瞥见了场务手里卷着的剧本封面标题——《赤脚医生春妮》。
慕容卿一愣,下意识点头:“是……剧里有个骚扰春妮的、不学无术的赤脚医生角色,戏份不多,但……”
“我来演。”何西门打断她,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什么?!”慕容卿和旁边的场务同时失声惊呼!场务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何西门:“你?演流氓医生?开什么国际玩笑!你知道我们这戏什么级别吗?慕容老师主演!你算哪根葱?就你这……”他看着何西门破帽遮脸、衣衫褴褛的样子,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鄙夷之意溢于言表。
慕容卿也震惊地看着何西门,完全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何西门却无视了场务的嘲讽,肿胀的眼睛只看着慕容卿,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仿佛在念诵着角色的台词:“本色出演,不是更好吗?省得你们再找人。而且……”他微微侧了侧脸,让帽檐阴影下的肿胀伤痕在慕容卿视线中多暴露了一瞬,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自嘲的冰冷,“……我这副‘尊容’,演个‘流氓’,都不用化妆了。多贴切。”
慕容卿的心猛地一颤!看着他脸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痕,听着他语气里那浓得化不开的自嘲和冰冷,一股强烈的酸楚和心疼几乎让她窒息!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样?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近乎自虐般地出现在她面前?
就在她心绪翻涌、不知该如何回应时,那个大嗓门的络腮胡导演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
“吵吵什么呢?还没搞定?”导演不耐烦地吼道,目光扫过破败的诊所门口,落在戴着破帽、衣衫褴褛的何西门身上时,小眼睛猛地一亮!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
“嚯!”导演几步冲过来,围着何西门转了一圈,如同打量一件出土文物,啧啧称奇:“这气质!这造型!绝了!简直是为‘刘二流子’这个角色量身定做的啊!”他兴奋地拍着大腿,指着何西门对慕容卿和场务说:“就他了!不用找了!慕容老师你看怎么样?这形象,这落魄劲儿,这藏在帽檐下的神秘感……啧!比我们找的那些特型演员强一百倍!”
慕容卿看着导演兴奋的脸,再看看何西门帽檐阴影下那双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心头五味杂陈。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干涩:“导演……您觉得合适就好。”
“好!就这么定了!”导演大手一挥,不容置疑,“场务!带这位……呃,怎么称呼?”
“何。”何西门嘶哑地吐出一个字。
“何师傅!”导演热情地拍了拍何西门的肩膀(何西门几不可察地微侧身体避开),“赶紧带何师傅去换衣服!哦对了,何师傅,您这脸……”导演终于注意到何西门帽檐下的异常。
“拍戏前,我会处理。”何西门嘶哑地打断他,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他不再看任何人,抱着黄狗,转身走进了诊所,留下一个谜一样的背影。
片场很快恢复了忙碌。何西门被带到一辆临时化妆车旁,换上了一套更破旧、打着更大补丁的“赤脚医生”行头——一件洗得发黄、扣子都掉了几颗的白大褂,里面是同样破旧的蓝色工装。他拒绝了化妆师试图给他“修饰”脸上伤痕的要求,只是用剧组提供的特殊胶水和肤色蜡,极其粗糙地将脸上最严重的破溃处临时“遮盖”了一下,效果差强人意,反而更添了几分落魄和狰狞。
当他再次走出化妆车时,整个片场似乎都安静了一瞬。那身破旧的白大褂松松垮垮地套在他身上,沾着泥污和不知名污渍。鸭舌帽依旧低低压着,阴影下是那张用劣质材料勉强遮盖、却依旧能看出狰狞轮廓的“鬼脸”。他微微佝偻着背,眼神藏在帽檐下,看不清情绪,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阴郁、落魄、却又带着某种危险气息的复杂气场。活脱脱一个从剧本里走出来的、被生活捶打扭曲的乡村“流氓医生”!
慕容卿远远地看着他,心口一阵阵发紧。她强迫自己进入角色状态,努力扮演好那个淳朴坚韧的乡村女医生“春妮”。
拍摄很快开始。场景就在诊所狭小破败的诊室内。强光灯将空间照得无所遁形,摄像机黑洞洞的镜头对准了两人。
“Action!”导演一声令下。
慕容卿(春妮)正背对着门口,在简陋的药柜前整理药材,动作麻利而专注,侧脸在灯光下带着劳动女性的柔韧线条。
何西门(刘二流子)如同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从门口溜了进来。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斜倚在斑驳的门框上,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下半张带着劣质“伤痕”和厚肿的嘴唇。他点燃一支皱巴巴的劣质香烟(道具),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刻意拖长的、油腻而充满侵略性的腔调:
“哟……这不是咱们村新来的……春妮儿大夫嘛?一个人……守着这么大个诊所……寂寞不?”
慕容卿(春妮)身体猛地一僵!这声音……这语调……虽然刻意扭曲,却带着何西门骨子里的那份独特的磁性!她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剧本要求的、对“刘二流子”的警惕和厌恶,但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却翻涌着只有她自己才懂的震惊和悸动!何西门此刻的姿态、眼神(虽然藏在阴影里)、那弥漫的劣质烟味和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混合着落魄与危险的气息……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流氓”!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真实!还要……令人心悸!
“刘二流子!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慕容卿(春妮)厉声呵斥,努力维持着角色的愤怒,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何西门(刘二流子)咧开厚肿的嘴唇,露出一个极其难看、带着淫邪意味的笑容,一步步逼近,烟味和一股说不清的、属于他自身的危险气息扑面而来:“不欢迎?嘿嘿……春妮儿,话别说那么绝嘛……哥哥我可是……专程来看你的……”他伸出手,那只沾着道具污泥、骨节分明却带着伤痕的手,带着一种慢镜头般的压迫感,朝着慕容卿(春妮)光洁的脸颊摸去!动作充满了赤裸裸的挑逗和侵犯意味!
镜头紧紧捕捉着慕容卿(春妮)的脸部特写。按照剧本,她应该愤怒地拍开对方的手,然后厉声斥责。然而,当何西门那只带着伤痕和污泥的手,带着强烈的侵略气息伸到眼前时,慕容卿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那熟悉的指骨轮廓,那动作间流露出的、属于何西门特有的韵律感……让她瞬间恍惚!这不是演戏!这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得让她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在片场!
她忘记了动作!忘记了台词!就那么呆呆地看着那只越来越近的手,看着帽檐阴影下那张模糊却熟悉的脸,清澈的眼眸里充满了震惊、迷茫、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后仰,做出了一个剧本里没有的、近乎本能的退缩动作!
“cut!cut!”导演愤怒的吼声如同炸雷响起,“慕容老师!你怎么回事?!发什么呆?!手!拍开他啊!台词呢?!重来!”
慕容卿猛地惊醒!脸颊瞬间涨得通红!羞愧、懊恼、以及一股更深的悸动交织在一起!她竟然在何西门面前……NG了!还是因为……被他“流氓”的气场震慑到失神?!
她下意识地看向何西门。何西门已经收回了手,退后一步,重新斜倚在门框上,仿佛刚才那充满侵略性的动作从未发生。帽檐阴影下,那双肿胀的眼睛似乎……极其细微地弯了一下?嘴角也似乎勾起了一个极其短暂、带着促狭和了然的笑意?
慕容卿的心跳得更乱了!这个混蛋!他绝对是故意的!
“对不起导演!我的问题!再来一次!”慕容卿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杂念,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充满“厌恶”。
拍摄继续。
“Action!”
这一次,当何西门(刘二流子)那只带着侵略性的手再次伸来时,慕容卿(春妮)如同被激怒的母狮,猛地挥手,“啪”地一声脆响,狠狠拍开了他的手!力道之大,震得她自己手心都有些发麻!
“滚开!刘二流子!再敢动手动脚,我就喊人了!”她怒目圆睁,声音清亮而充满力量,将一个乡村女性面对骚扰时的愤怒和刚烈演绎得淋漓尽致!
何西门(刘二流子)捂着手,做出一副夸张的吃痛表情,但帽檐阴影下的眼神却带着一丝玩味和……欣赏?他舔了舔厚肿的嘴唇,嘶哑的声音依旧油腻:“哟呵……小辣椒!够劲儿!哥哥我就喜欢……”他话未说完——
“轰——!!!”
一声远比片场所有噪音都要巨大、都要沉重、都要充满毁灭性力量的轰鸣声,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苏醒,毫无征兆地从巷口外、护城河对岸那片被蓝色铁皮围挡圈起的“金水湾”工地上,骤然爆发!紧接着,是巨大钢铁履带碾压地面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整个地面似乎都随之微微震颤!
片场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压迫感的巨大声响惊呆了!灯光师忘了打光,摄影师忘了跟焦,导演张大嘴巴忘了喊卡。
何西门的身体在轰鸣响起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绷直!帽檐阴影下,那双肿胀的眼睛骤然收缩成针尖!冰冷的锐利如同实质的刀锋刺破伪装!来了!推土机!它动了!不是三天后!是现在!信号被激活,“眼睛”组织的推土机提前发动了!
他几乎能想象那台黄色的钢铁巨兽,正轰鸣着、咆哮着,履带卷起泥浆,朝着他这间破败的诊所,朝着诊所地底那埋葬着巨大秘密的入口,如同历史的车轮般,无可阻挡地碾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