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过柳梢,清冷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镇北侯府书房冰冷的地面上。
烛火如豆,跳跃不定,映照着两张阴沉的脸。
萧天赐焦躁地在书房内踱步,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檀木书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爹!这口气我咽不下!那野种今日分明是来砸场子!是来羞辱我们整个镇北侯府!还故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若不给他点刻骨铭心的教训,我镇北侯府颜面何存?如何在皇城立足?!”
萧长风背对着他,站在窗前,身影在烛光下拉得老长,显得格外阴郁。
他手中紧握着那份卷宗,眼底阴云翻涌,如同酝酿着风暴的深海。
“他如今是翰林院首席,深得陛下看重,又有天地文运异象傍身,声望正隆。”
“明着动手,只会授人以柄,落人口实,正中他下怀!”
萧长风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深深的忌惮。
他缓缓转过身,烛光映照着他阴鸷的脸:“但是……为父今日近距离感应,总觉得那个孽障的气血……雄浑异常。”
“不似寻常文人那般孱弱,更不像武道根基尽毁的样子!这太反常了!必须……想办法试探一二!”
武王境的敏锐感知,让他捕捉到了一丝违和。
“那就暗着来!”萧天赐眼中闪过狠戾与算计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有一计,既能试探他底细,又能让他身败名裂,吃尽苦头……”
……
第二日正午,阳光有些刺眼。
皇城西街,人流如织,市井喧嚣。
萧凌云抱着一叠刚从下属衙门调阅来的卷宗,缓步而行,思索着其中一桩疑案的线索。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女子哭喊声,瞬间打破了街市的嘈杂:
“官爷!求求您行行好!放过我吧!我家里相公还病着,孩子还小,等着我回去照顾啊!官爷!求您了!”
抬眸望去,只见街角处,一名穿着粗布麻衣,满面风霜的农妇,被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壮汉粗暴地按在泥水里。
妇人的发髻散乱,脸上沾满污泥,拼命挣扎哭求。
旁边一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幼儿,吓得蜷缩在墙角,小脸煞白,浑身发抖,只会无助地喊着“娘亲”。
萧凌云脚步微顿,眉头本能地蹙起。
然而,就在他欲上前拦阻的瞬间,多年生死历练磨砺出的敏锐感知立刻捕捉到了异常。
那壮汉看似凶神恶煞,殴打农妇的动作也颇为粗暴,但其体内气血充盈澎湃,远超常人。
每一次拳脚落下,看似凶狠,实则力量拿捏得极其精准,既能制造出痛苦和狼狈的效果,又不会真正造成致命重伤。
这分明是对自身力量有着极强掌控力的武道高手,至少是武躯境中后期的修为,绝非寻常市井泼皮!
再看那农妇,哭喊声虽大,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与躲闪,不像是纯粹的绝望无助。
那幼儿的恐惧倒是真实,但此刻的场面……太过刻意!
这等粗劣的苦肉计,也想蒙骗我吗?
萧凌云心中冷笑,瞬间洞悉了这拙劣陷阱的本质。
他甩了甩头,强行压下心头涌起的恻隐,目不斜视,抱着卷宗,加快脚步,径直朝前走去,仿佛对身后的惨剧充耳不闻。
那壮汉一直用眼角余光留意着萧凌云的反应,见他果然无动于衷,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转化为被轻视的恼怒和一丝残忍的兴奋。
他眼神一寒,手上的拳头不再刻意收敛力量,狞笑一声:“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钵盂大的拳头带着破风声,狠狠砸向农妇的脸颊。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农妇连惨叫都只发出一半,鼻梁瞬间塌陷,鲜血混合着鼻涕眼泪狂涌而出,口角歪斜,几颗带血的牙齿飞溅出来。
她整个人被打得瘫软在地,气息瞬间萎靡下去,眼神涣散。
她也完全没料到壮汉会突然下此狠手,剧烈的疼痛和死亡的恐惧瞬间笼罩了她。
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萧凌云那即将消失在人群中的青衫背影,发出微弱如蚊蚋,充满绝望与悔恨的哀鸣:
“萧……萧青天……救……救命啊……”
萧凌云脚步微不可查地一顿,背影似乎僵硬了一瞬。
但他没有回头,只是再次加快了步伐。
那壮汉见状,脸上淫邪与暴戾之色更浓,彻底撕下了伪装。
他望着地上奄奄一息却更显几分凄楚的农妇,狞笑道:
“妈的,姓萧的根本不上套,算你们娘俩倒霉!既然收了侯爷的银子,总得付出点真东西!”
“这可怪不得老子!老子在军里憋了几个月,馋娘们身子馋得紧!正好拿你这贱货过过瘾!”
说着,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嗤啦一声,粗暴地撕开了农妇胸前早已被泥水浸透的粗布亵衣。
“啊——”
农妇发出凄厉绝望的尖叫,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与悔恨,拼命蜷缩着身体,撕心裂肺的喊道:
“我不做了!不做了!我把银子还给你,双倍……三倍还你!放过我吧!求求你!官爷!求求你啊!”
她此刻才真正明白,自己为了那点银子,把自己和孩子推入了怎样的深渊。
“去你妈的!聒噪!”壮汉哪管这些,听着农妇的哭喊求饶反而更加烦躁,顿时又是一记狠辣无比的耳光扇过去。
啪!
农妇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整个人像抽去了骨头一般瘫软在地。
旁边一直吓得发抖的幼子,眼见娘亲被打得如此凄惨,小小的胸膛里猛地燃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怒火。
他尖叫着:“你这个坏蛋!放开我娘!”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捡起地上的一块尖锐石子儿,用尽全力就朝壮汉的后背扔去。
幼子力气才多大?
那石子儿砸在壮汉肌肉虬结的后背上,甚至连一点红痕都没留下,如同挠痒痒。
“小兔崽子!找死!”
壮汉被激怒了,猛地回头,凶光毕露。
眼见石子儿无用,幼子心中只有对娘亲的关切,愤怒压倒了恐惧。
他大叫一声,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不管不顾地直接扑了上去,张开嘴巴,用尽吃奶的力气,狠狠一口咬在壮汉的耳朵上。
“啊——”
壮汉猝不及防,耳朵传来剧痛,顿时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
他反手一把揪住幼子的后领,像拎小鸡崽一样将他提溜起来,悬在半空。幼子双脚乱蹬,小手拼命捶打,却无济于事。
“妈的小杂种敢咬老子?我看你他娘的是活得不耐烦了!”
壮汉眼中凶光暴涨,另一只砂锅大的拳头已然紧握,青筋毕露,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朝着幼子那稚嫩脆弱的太阳穴砸去。
萧凌云的脚步一直未曾真正停下,但身后的动静却清晰地钻入他的耳中。
那农妇绝望的呼救,那幼子愤怒的撕咬,那壮汉凶残的咆哮,那拳头破空的尖啸……
每一个声音都在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不断在心底告诫自己:
这一切都是表演!都是假象!
这是镇北侯府的阴谋!是萧天赐的毒计!
一旦靠近,那武躯境的壮汉必然会瞬间暴起,发动致命一击!
在不暴露自身武道根基的情况下,仅凭儒道养性境的修为,如此近距离面对一个纯粹武夫的突袭,凶险万分!
镇北侯府今天不仅想暗算他,更想用这血淋淋的试探,挖出他隐藏最深的秘密。
“听不见,看不见。是非之地,速离!”
他强迫自己加快脚步,想要将那令人心焦的声音彻底甩在身后。
然而,当那壮汉饱含杀意的拳头即将触及幼子头颅的瞬间,当农妇发出那一声凄厉到极致的绝望悲鸣——
“萧青天!我因一时贪恋答应他们演戏害你,死不足惜!但我的孩子是无辜的,求你救救他!”
萧凌云的心防,如同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堤坝,轰然崩塌!
农妇那充满悔恨与绝望的呐喊,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他所有的理智权衡。
那幼子即将殒命的画面,与他记忆中无数无辜枉死的冤魂重叠在一起。
或许今天一走了之,是保全自身、静待时机的最优解。
但这世上道理千千万,在母亲哭求救子,幼童命悬一线的刹那,便都成了最无用的废话!
翰林首席?儒道养性?隐藏实力?宏图大业?
在这一刻,都比不上胸中那骤然腾起的,灼热滚烫的……侠义!
“哎!”
一声轻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似挣脱了无形枷锁。
萧凌云蓦然转身,青衫无风自动,眼中寒芒暴涨,如同出鞘利剑。
既然心中侠念起,自当拔剑杀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