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的风,带着深秋特有的、能刮进骨头缝里的冷硬。暮色四合,荒凉的山脊如同巨兽嶙峋的脊骨,在昏沉的天幕下蜿蜒。萧烬背着气息奄奄的洛桑,每一步都踏碎了枯枝败叶,在死寂的山林里发出刺耳的脆响。烛龙之力在脊椎深处如同奔流的熔岩,支撑着他近乎透支的躯体,却也带来一阵阵灼烧般的剧痛和难以抑制的凶戾躁动。虎口处焦黑的蛇形印记(九幽引)在踏入寒山地界后,刺痛感似乎减弱了些许,但那股阴冷的窥伺感却如同跗骨之蛆,始终萦绕不散。
“向北…三十里…”洛桑伏在他背上,声音微弱得几乎被山风吹散,淡金色的血液浸透了萧烬肩头的粗布,在昏暗光线下散发着微弱的、如同濒死萤火的磷光。她胸前的伤口被简单包扎过,但幽蓝的纹路在皮下游走,昭示着海眼残阵的侵蚀并未停止。“真庙…断塔…”她沾着血污的手指,艰难地指向山脊深处一片被巨大阴影笼罩的区域。
萧烬抬头望去。在几座形似卧虎的黑色巨岩拱卫下,一座倾颓的断塔残影,如同刺破暮色的巨大獠牙,孤零零地矗立在荒芜的山顶。塔身大半坍塌,只剩下半截塔基和几层残破的塔身,黑黢黢的轮廓在渐深的夜色中散发着不祥的沉寂。
没有路。只有嶙峋的山石和没过膝盖的枯黄蒿草。萧烬背着洛桑,如同负伤的孤狼,沉默而坚定地向上攀爬。烛龙之力在四肢百骸奔涌,赋予他超越常人的力量,每一步踏下,坚硬的岩石都留下浅浅的凹痕。洛桑的呼吸微弱地拂过他的后颈,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牵动着萧烬紧绷的神经。乱葬岗中那具燃烧着金焰的小骷髅身影,母亲温阮绝望的怀抱,幼弟无声的悲泣…这些画面如同滚烫的烙铁,反复灼烧着他的灵魂。恨意,冰冷的、足以冻结九州的恨意,沉淀在眼底最深处,只待一个宣泄的出口。
终于,在暮色彻底吞噬天光前,他们抵达了断塔之下。
断塔比远处看到的更加残破不堪。巨大的塔基由沉重的黑色条石垒砌,布满风雨侵蚀的痕迹和厚厚的苔藓。几根断裂的巨大石柱歪斜地支撑着上方摇摇欲坠的塔身残骸,断裂处犬牙交错,仿佛被巨兽啃噬过。塔门早已朽烂不见,只余下一个黑黢黢的、如同择人而噬巨口的门洞。一股混合着陈年朽木、潮湿泥土和更深沉死寂的气息,从门洞内扑面而来。
枯僧所言,“故人”就在断塔之下。
萧烬将洛桑小心安置在塔基外一块背风稍干的巨石旁,脱下自己早已破烂的外袍垫在她身下。洛桑勉强睁开眼,失血的唇动了动:“小心…有…阵法残留…”她胸前的幽蓝纹路微微闪烁,对周围环境的异样能量波动极其敏感。
萧烬点点头,逆鳞刃无声出鞘半寸,幽蓝的刀光在黑暗中如同一泓冷冽的深泉。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奔涌的力量和翻腾的杀意,迈步踏入那黑暗的门洞。
塔内空间比想象中更小,也更压抑。穹顶早已坍塌,露出上方一小片深紫色的、点缀着几颗寒星的夜空。借着这微弱的天光,勉强能看清塔内景象。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和不知名的动物粪便,几根倾倒的梁木横七竖八地搭着。空气污浊凝滞,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纸张和皮革在极端潮湿环境下腐烂的气息。
萧烬的目光锐利如鹰隼,迅速扫过每一个角落。枯僧所说的“故人”…在哪里?
很快,他的视线凝固在塔内最深处,一面相对完好的墙壁下方。
那里,并非空无一物。
一具人形的轮廓,靠着冰冷的石壁,蜷缩在厚厚的灰尘中。
萧烬的心猛地一沉。他屏住呼吸,缓步靠近。随着距离拉近,那轮廓的细节在昏暗中逐渐清晰。
是一具骸骨。
一具早已彻底白骨化的尸体。
骸骨身披着一件早已朽烂不堪、几乎与尘埃同色的破旧吏服。从残留的形制看,依稀是低级官吏的制式。白骨保持着坐姿,头骨低垂,下颌微张,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双臂环抱在胸前,臂骨之间,紧紧搂着一个长方形的、同样落满厚厚灰尘的硬皮匣子。匣子的一角,露出一点深褐色的皮质封面。
而在骸骨环抱的双臂下方,靠近心口的地面上,散落着几片巴掌大小、边缘焦黑卷曲的布片。布片质地似乎是上好的丝绸,只是被时光和污垢浸染得黯淡无光,上面隐约能看到用金线绣着的、极其繁复的纹路一角——赫然是烽燧纹!其中一片稍大的布片上,几点暗沉如凝固血迹的暗金色丝线,勉强勾勒出一个残缺的字形轮廓——“温”!
萧烬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收缩如针!
母亲!这是母亲衣物的碎片!永昌十三年,寒潭天牢…那个抱着幼弟、绝望溺毙的母亲!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塔内空间!烛龙之力在萧烬体内疯狂咆哮,皮肤下的暗金流纹如同熔岩般灼亮,几乎要破体而出!逆鳞刃的幽蓝刀芒不受控制地吞吐不定,发出低沉的嗡鸣!
他强压下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暴怒,目光死死盯住那具骸骨环抱的硬皮匣子。枯僧说过,这里有军械调拨存档副本、工匠名册、和最重要的…验尸格目!
这就是那个守册的老吏?他抱着这些致命的证据,枯守在这寒山断塔之下,直到化作白骨?
萧烬伸出手,指尖带着烛龙之力特有的微热,拂去匣子上的厚重灰尘。灰尘簌簌落下,露出匣子陈旧但完好的皮质表面。没有锁扣,只有一道简单的铜质插销。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指尖的微颤,缓缓拨开插销。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在死寂的塔内显得格外清晰。
匣盖应声弹开一道缝隙。
一股更加浓烈的、带着腐朽纸张和劣质墨汁混合的怪异气味涌了出来。
萧烬屏住呼吸,猛地掀开匣盖!
匣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卷用黄绫捆扎的卷宗。卷宗边缘微微泛黄,带着岁月沉淀的痕迹。
最上面一卷,黄绫标签上,一行墨迹清晰的小楷映入眼帘:
**《永昌十三年东海镇海将军萧远山案军械调拨录档副本》**
萧烬的心脏狂跳起来!他迅速拿起这卷,解开黄绫,迫不及待地展开!
泛黄的宣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记录着各种军械的名称、数量、调拨日期、经手人签押…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鹰隼,飞速扫过一行行墨迹。找到了!关于金错弯刀的部分!
**“永昌十三年七月廿三,武库司主事刘昶亲批:调‘百炼金错弯刀’一柄,器型制式:异邦贡礼样,刀吞口嵌‘南海寒鲛鳞’一枚。调拨用途:礼赠东海鲛人国特使阿罗耶。领用人:镇海将军府亲兵校尉王猛。”**
刘昶!亲批!王猛!父亲萧远山的亲信校尉!
铁证!
萧烬眼中寒光爆射!他强压激动,放下这卷,拿起下面一卷。
标签写着:
**《神工监永昌十三年寒潭天牢水闸营造司匠名册》**
展开。名册详细罗列了参与建造和后期维护水闸的所有工匠姓名、籍贯、工种…翻到最后一页,记录着水闸最后一次大型维护的时间:永昌十三年九月初九!正是母亲和幼弟遇害的前夕!而负责那次维护的领班大匠名字上,赫然被一道粗重、焦黑的墨迹狠狠划去!旁边,用另一种笔迹,潦草地写着一个名字——**“李三手”**!
李三手?江湖上臭名昭着、专精机关销器、号称“妙手空空,无锁不开,无器不破”的独行大盗?一个江洋大盗,怎么会成了皇家天牢水闸维护的领班大匠?!
阴谋的气息扑面而来!萧烬几乎能闻到那墨迹背后隐藏的血腥味!
他放下名册,手指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微微颤抖,伸向匣子里最后一卷,也是他此行最重要的目标——那本该记录着母亲温阮和幼弟死因真相的**《永昌十三年寒潭天牢水难遇害者验尸格目》**!
卷轴入手,比前两卷似乎略轻。
萧烬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沉重与刻骨的恨意,缓缓展开。
泛黄的纸张在昏暗的光线下铺开。
然而——
一片空白!
整张卷轴上,除了抬头“验尸格目”四个字和末尾加盖的神工监与刑部司狱司的模糊印鉴外,正文部分,空空如也!一个字都没有!只有纸张本身泛黄的纹理!
萧烬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空白的验尸格目?!
怎么可能?!枯僧临死前言之凿凿!这守册老吏拼死守护的匣子里,怎么会是一份空白格目?!
他猛地将卷轴完全展开,对着穹顶漏下的微弱星光,仔细查看每一寸纸面!没有!没有任何字迹!没有墨痕!没有刮擦的痕迹!这就是一张彻头彻尾的空白卷轴!
“不…不可能…”萧烬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他猛地低头,看向匣底。除了这三卷卷宗,匣子里空空荡荡。他疯狂地摸索着匣子的内壁、夹层…没有!什么都没有!
希望瞬间被浇灭,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冰寒和滔天的被愚弄的怒火!难道是枯僧骗他?还是这老吏守护的,根本就是一场空?!
就在他心神剧震、几乎失控的刹那!
“唔…”塔外传来洛桑一声压抑的痛哼!紧接着,是利器破风的尖啸!
“洛桑!”萧烬心神一凛,瞬间将空白卷轴的惊怒压下,逆鳞刃瞬间出鞘,幽蓝刀芒撕裂黑暗,人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塔门!
塔外,暮色已浓。
洛桑背靠巨石,脸色惨白如纸。一支通体漆黑、只有尾羽染着一点惨绿的无羽短箭,深深钉在她靠着的巨石上,箭簇离她的鬓角只有寸许!箭尾兀自嗡嗡颤抖!
就在萧烬冲出塔门的瞬间,另一道更快的黑色流光,如同潜伏在暗夜中的毒蛇,悄无声息却又狠辣刁钻地射向洛桑的心口!角度之毒,时机之准,显然是蓄谋已久的绝杀!
“找死!”萧烬目眦欲裂!烛龙之力轰然爆发,速度提升到极致!逆鳞刃化作一道幽蓝的冷电,后发先至!
“叮!”
一声脆响!黑色流光被逆鳞刃精准地劈飞,钉入旁边的枯树干中,箭尾同样染着一点惨绿!
但萧烬的心却猛地一沉!这箭…不是射人,是毒!是诱饵!真正的杀招是…
“嗤嗤嗤!”
数道几乎微不可闻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轻响,从洛桑倚靠的巨石底部和周围的蒿草丛中同时爆发!十几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光泽的毒针,如同天罗地网,从四面八方射向根本无法闪避的洛桑!
陷阱!一个针对洛桑、利用她重伤无法移动而布下的绝杀陷阱!
萧烬旧力已去,新力未生!距离尚有数步!眼看洛桑就要被这淬着剧毒的牛毛细针攒射成筛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洛桑胸前那幽蓝的纹路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她不知从何处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将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那枚刻着“阮”字的残缺玉玦,狠狠按向自己血流不止的伤口!
“嗡——!”
一声奇异的、如同深海巨鲸低鸣般的嗡鸣响起!玉玦接触到她淡金色的血液,瞬间亮起温润而坚定的青碧色光芒!光芒迅速扩散,在她身体周围形成一个薄薄的、近乎透明的青碧色光罩!
噗噗噗噗!
密集的毒针射在光罩上,发出雨打芭蕉般的声响!幽蓝的毒芒与青碧光罩激烈碰撞,光罩剧烈波动,光芒迅速黯淡,显然支撑不了太久!
但这瞬间的阻挡,已经足够!
萧烬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洛桑身前!逆鳞刃带起一片幽蓝的、仿佛能冻结空间的刀幕!刀光过处,空气发出刺耳的冻结声,残余的毒针连同周围的枯草碎石,瞬间被冻结、粉碎!
“出来!”萧烬护在洛桑身前,逆鳞刃斜指前方黑暗,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狱,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
前方枯树和乱石的阴影中,缓缓站起三个身影。
清一色的黑色夜行衣,紧裹全身,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他们身形不高,动作轻捷无声,如同暗夜中行走的狸猫。手中没有明显的兵器,但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各种歹毒的暗器。为首一人,手中正把玩着一柄形制古怪、如同兽爪般的精钢手弩,弩臂上,一点惨绿的磷光如同鬼眼,在黑暗中幽幽闪烁。
不是金错刀门,也不是巫傩殿那诡异的路数。这种阴险歹毒、专精暗器陷阱的风格…
“影爪门?”萧烬的声音冰冷刺骨。影爪门,江湖中一个亦正亦邪、专接脏活的隐秘门派,以毒药、暗器、机关陷阱闻名,如同跗骨之蛆,最难缠不过。
为首的黑衣人发出一声如同夜枭般的沙哑低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阴冷的目光扫过萧烬手中的逆鳞刃,又落在他身后气息微弱、靠着玉玦光罩勉强支撑的洛桑身上,最后,停在萧烬腰间那个从塔内带出的硬皮匣子上。
“东西留下,女人…可以给你们留个全尸。”沙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目标果然是匣子里的“证据”!或者说,是有人不想让匣子里的东西重见天日!尤其是那份…空白的验尸格目!萧烬心中瞬间雪亮。空白,本身就是最大的证据!说明有人动过手脚,甚至可能…那份真正的验尸格目,早已被毁灭或调包!影爪门的出现,恰恰印证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就凭你们?”萧烬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烛龙之力在体内奔腾咆哮,暗金色的流纹在裸露的皮肤下灼灼发亮,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虎口的九幽引印记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但此刻,这刺痛反而如同兴奋剂,刺激着他心中压抑太久的滔天杀意!
他需要一场杀戮!一场酣畅淋漓的、用敌人鲜血浇灭心头恨火的杀戮!
“杀!”为首的黑衣影爪没有任何废话,眼中凶光一闪,手臂猛地一扬!
三道黑光成品字形激射而出!速度比之前的毒针更快!破空之声尖锐刺耳!同时,另外两人身影如同鬼魅般左右散开,手中同时弹出数点蓝汪汪的星芒,封死萧烬所有闪避空间!配合默契,狠辣刁钻!
萧烬不退反进!逆鳞刃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幽蓝的刀光骤然暴涨!不再是单纯的冻结之力,刀光之中,仿佛融入了深海暗流的汹涌与烛龙之力的暴烈!刀幕展开,如同在身前竖起了一道幽蓝与暗金交织的死亡之墙!
叮叮叮!噗噗噗!
激射的黑光与毒芒撞在刀幕上,发出密集的金铁交鸣和被冻结粉碎的声响!火星与冰屑四溅!
刀光未尽,萧烬的身影已如炮弹般冲出!目标直取为首的黑衣影爪!擒贼先擒王!
那影爪首领显然没料到萧烬的速度和力量如此恐怖,眼中闪过一丝惊骇。但他反应极快,身形如同没有骨头般猛地向后一折,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逆鳞刃致命的横斩!同时,他脚下一蹬,两枚边缘锋锐、淬着剧毒的弧形钢爪从靴尖无声弹出,如同毒蝎之尾,狠辣地撩向萧烬的下阴!
阴毒至极!
“哼!”萧烬眼中戾气更盛,不闪不避,左拳带着熔岩般的暗金光芒,狠狠砸向撩来的钢爪!烛龙之力赋予的恐怖肉身强度,让他无惧这种阴招!
“铛!”金铁交鸣!淬毒的钢爪竟被萧烬的肉拳硬生生砸弯!巨大的力量顺着钢爪传递,那影爪首领闷哼一声,手臂剧震,身形踉跄后退!
另外两名影爪见状,厉喝一声,从左右两侧扑上!一人手中弹出数条带着倒刺、闪着幽光的黑色细索,如同毒蛇般缠向萧烬的脖颈和手臂!另一人则双手连扬,数枚形如柳叶、边缘锋利、涂着黑色油膏的薄刃,旋转着切割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笼罩萧烬全身要害!
萧烬身陷重围,却凶悍更甚!逆鳞刃回旋,幽蓝刀光如匹练横扫,精准地斩断缠来的毒索!同时,他身体猛地一旋,烛龙之力在体表形成一层灼热的气流护盾!
嗤嗤嗤!
切割而来的黑色薄刃撞在灼热的气流护盾上,发出烙铁入水般的声响,大部分被弹飞,只有几枚穿透护盾,在萧烬肩背留下几道浅浅的血痕!但那黑色油膏般的毒物接触到血液,瞬间如同活物般向皮肉深处钻去!一股阴寒麻痹之感瞬间蔓延!
又是毒!影爪门的手段,果然层出不穷!
“死!”萧烬眼中赤金光芒暴涨,对侵入的毒素不管不顾!他借着旋身之力,逆鳞刃化作一道撕裂夜色的幽蓝闪电,直劈左侧使毒索的影爪!
刀速太快!那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噗!”
刀锋入肉,带着深海的酷寒与寂灭!那影爪的身体瞬间僵直,伤口处没有鲜血喷溅,而是迅速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幽蓝冰晶,连同他惊骇的表情一起冻结!下一秒,冰晶连同尸体轰然碎裂,化作一地冰渣!
血腥而诡异的死法,让另一名影爪和刚稳住身形的首领瞳孔骤缩!
萧烬毫不停留,沾着敌人冰血的刀锋一转,带着无匹的凶戾,扑向最后一名使飞刀的影爪!
那影爪亡魂大冒,手中飞刀不要命般疯狂射出,试图阻挡!但在逆鳞刃的幽蓝刀幕和萧烬那蛮横霸道的烛龙之力面前,如同螳臂当车!
刀光再闪!
又一道身影在幽蓝的冻结与碎裂中化为齑粉!
兔起鹘落,电光火石之间,两名精锐影爪,毙命!
“怪物!”仅存的影爪首领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啸,再无恋战之心!他猛地一跺脚,脚下炸开一团浓密刺鼻的黄色毒烟,身形借着烟雾掩护,如同受惊的狸猫,朝着山下密林亡命飞窜!
想逃?
萧烬嘴角的残酷弧度扩大,眼中没有丝毫温度。他刚想追击,体内那股被毒素引动的阴寒麻痹感骤然加剧!同时,脊椎深处融合的烛龙与鲛皇之力因为连番爆发,如同失控的野马,猛地冲撞起来!剧痛让他动作一滞!
“咳咳…”身后传来洛桑剧烈的咳嗽,她身周那青碧色的光罩已经黯淡到了极致,摇摇欲坠。强行催动玉玦抵抗毒针,显然耗尽了她的最后心力。
萧烬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追杀的冲动,猛地回身,冲到洛桑身边。
“别管我…追…”洛桑气若游丝,眼神却带着焦急。她知道放走影爪首领意味着什么。
萧烬看着洛桑惨白的脸和胸前再次被鲜血染红的布条,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紧握的硬皮匣子。那卷空白的验尸格目,像一根冰冷的刺,深深扎在心头。
“他跑不了。”萧烬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他弯腰,小心翼翼地避开洛桑的伤口,将她重新背起。目光扫过地上那两滩散发着寒气的冰晶碎尸,又望向影爪首领逃窜的方向,如同锁定猎物的凶兽。
“先找到枯僧的‘故人’留下的东西。”他背着洛桑,没有去追逃敌,而是转身,再次踏入了那黑暗沉寂的断塔门洞。
塔内,那具环抱着空匣的吏员白骨,在昏暗中依旧保持着无声的控诉姿态。
萧烬背着洛桑,走到白骨面前。他缓缓蹲下,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一寸寸扫过白骨、空匣、还有地上散落的母亲衣物的焦黑碎片。
枯僧最后的话在耳边回响:“塔下…有老衲一位故人…或许…有你想看的东西…”
故人…是这具白骨?他守护的匣子已经空了。除了这三卷东西(其中一份还是空白的),还有什么?
萧烬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白骨环抱在胸前的臂骨上。臂骨紧紧搂着空匣,手指骨节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变形。而在左手无名指的指骨下方,似乎紧紧压着什么东西。
他伸出手,烛龙之力在指尖凝聚,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于对死者的敬意(抑或是同病相怜的悲怆),轻轻掰开那僵硬冰冷的指骨。
“啪嗒。”
一枚小小的、冰冷的、带着铜绿的东西,从指骨下滚落出来,掉在厚厚的灰尘里。
萧烬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一枚断裂的钥匙!
钥匙的形制古朴,像是开启某种老式铜锁的簧片钥匙。钥匙柄部断裂,只剩下半截钥匙身。在钥匙柄断裂的茬口处,残留着一点被暴力折断的痕迹,但断口又被某种金属巧妙地重新熔接粘合过,留下了一道细微的、颜色略新的接缝。而在钥匙身靠近断口的位置,刻着两个极其细小、几乎被铜锈覆盖的小字——
**“库司刘”**!
库司刘?武库司?!刘昶?!
萧烬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撞击!
这断裂又被修复的铜钥匙…是刘昶的?是开启存放真正验尸格目或者其他关键证据的柜锁的钥匙?!它怎么会在守册老吏手里?是这老吏当年从刘昶处盗取或截获的?还是…刘昶故意留下迷惑视线的?
空白的验尸格目…断裂又被修复的钥匙…守册老吏至死守护的姿态…影爪门的截杀…
无数碎片化的信息,如同冰冷的潮水,疯狂冲击着萧烬的脑海。一个模糊却更加庞大、更加血腥的阴谋轮廓,在寒山断塔的幽暗死寂中,渐渐浮现出狰狞的獠牙。
他缓缓伸出手,捡起那枚冰冷的、刻着“库司刘”的断钥匙。指尖触碰到那粗糙的铜绿和冰冷的金属,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血腥与权谋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蔓延全身。
就在这时,他背后的洛桑,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带着惊悸的呓语:
“塔…塔底…有东西…在哭…是…是婴孩的哭声…”
> (断塔地窟深处,被碎石掩埋的角落,一具小小的、蜷缩在破碎襁褓中的焦黑婴骸,在尘埃中散发着微弱的怨念波动。婴骸空洞的眼窝,正对着上方吏员白骨的方向。它焦黑细小的手骨旁,半卷被烧得只剩下边缘的《验尸格目》残页,在穿堂而过的阴风中,无声地翻动了一角,露出半行模糊的朱砂批注:“…温氏女尸,怀拥幼骸,溺毙,然…幼骸心口…有…锥刺孔…深及…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