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深处烛龙骸骨苏醒的震荡尚未平息,头顶的青铜穹顶已发出垂死的呻吟。
>萧烬背着洛桑在坠落的镇墓兽巨爪间腾挪,肩胛骨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脊椎深处尚未融合的烛龙之力——那力量滚烫如熔化的铁水,却又沉重如整座边关烽燧压在他的骨髓里。
>“左七尺,断龙石裂缝!”洛桑伏在他背上急叱,气息喷在他耳侧带着血腥的潮意。她胸前的贯穿伤被萧烬用撕下的内袍草草扎紧,可鲛人独有的淡金血液仍在渗出,染透他半边肩膀,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微弱的磷光,像某种活着的星图。
>三支淬着幽蓝的短弩擦着萧烬右耳射入身后咆哮追来的石俑眼眶,石俑动作一僵,轰然碎裂。箭镞上熟悉的“离人愁”腥甜气味钻进鼻腔——金错刀门!
>江湖的刀,终究还是斩进了皇陵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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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幕 烬血磷途**
断龙石轰然砸落的烟尘中,萧烬抱着洛桑滚入一条倾斜向下的狭窄甬道。碎石如雨砸在脊背,烛龙之力应激勃发,在皮下涌起暗金色的、熔岩般的流纹,灼痛中硬生生抗住。洛桑的手指死死抠进他臂膀未愈的旧伤,声音被尘埃呛得断续:“血…我的血在烧…附近有…海眼残阵…”
>她胸前那片淡金血渍果然蒸腾起细小的光雾,丝丝缕缕指向黑暗深处。
>甬道尽头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废弃的殉葬坑。腐朽的兵器铠甲堆积如山,中央一口巨大的青铜棺椁斜插在地,棺盖洞开,露出里面一具身披残破玄甲的骸骨,骸骨心口位置,赫然插着一柄形制奇古的弯刀——刀身如残月,吞口处嵌着一枚幽蓝的鳞片,正与洛桑蒸腾的血气隐隐呼应。
>“鲛皇逆鳞刃…”洛桑瞳孔收缩,挣扎着想从萧烬背上下来,“我族…圣物…怎会在此?”
>话音未落,破空厉啸再至!
>这一次不是弩箭,是刀光!
>三道匹练般的寒芒自三个刁钻至极的角度斩出,封死所有退路。刀气阴寒刺骨,所过之处连坠落的尘埃都被冻结成细小的冰晶。刀法诡谲狠辣,正是金错刀门压箱底的绝技——“三更断魂斩”!
>萧烬右臂本能地格挡,那尚未完全掌控的烛龙之力轰然爆发。暗金流纹瞬间爬满手臂,五指箕张,竟不闪不避,朝着最先劈到面门的那道刀光悍然抓去!
>“铿——刺啦!”
>刺耳的金铁摩擦与撕裂声炸响。
>来袭的刀客眼中刚浮起一丝得手的狞笑,便瞬间化作难以置信的惊骇。他那柄百炼精钢、吹毛断发的快刀,竟被萧烬徒手死死攥住!暗金流纹在五指间流转,刀锋割破皮肉,流出的血却带着熔金般的高温,嗤嗤作响,瞬间将刀身烧得通红。
>“撒手!”萧烬低吼,手臂筋肉坟起如龙,烛龙之力沛然吞吐。
>“咔嚓!”
>那柄刀竟硬生生被捏碎!
>滚烫的碎片四溅,逼得另两道刀光不得不回防。烟尘稍散,三个身着暗蓝劲装、面覆恶鬼面具的身影显露出来,为首一人看着手中只剩刀柄的残刃,面具下的眼神阴沉得滴出水。
>“烛龙孽力…果然棘手。”沙哑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交出鲛女和她身上那半幅《烽燧海眼图》,留你全尸!”
>萧烬甩掉掌中滚烫的钢渣,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灼出小小的坑洞。他将气息微弱的洛桑护在身后,脊椎深处那股新生的、狂暴的力量在四肢百骸奔涌咆哮,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却也点燃了焚尽八荒的凶戾。他缓缓抬头,眼底似有熔岩流淌:
>“要图?拿命来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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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幕 骸骨遗刀**
恶战在殉葬坑轰然爆发。
>金错刀门三人显然训练有素,配合精妙。一人主攻,刀光如毒蛇吐信,专取萧烬周身要害;一人游走策应,身法飘忽如鬼魅,手中短匕伺机偷袭下盘与背心;最后一人则在外围游弋,不时弹出淬毒的“离人愁”暗器,角度刁钻阴毒。
>烛龙之力赋予萧烬沛然莫御的雄浑劲力与恐怖的肉身强度,举手投足间风雷隐动,碎石迸溅。但这份力量太过陌生狂暴,如同驾驭一头刚套上笼头的烈马,每一次倾力爆发,都伴随着筋骨欲裂的剧痛,动作间难免迟滞。
>“嗤啦!”
>策应的刀客抓住一个破绽,匕首如毒蝎之尾,狠狠扎向萧烬后腰。萧烬拧身闪避稍慢半拍,匕首虽未刺入,却将腰侧衣衫连同皮肉划开一道深长血口。冰冷的“离人愁”毒素瞬间侵入,半边身子竟有麻痹之感。
>“哼!”萧烬闷哼一声,烛龙之力应激反冲,伤口处腾起暗金微光,硬生生将麻痹感逼退。他顺势旋身,一记灌注了凶蛮劲力的鞭腿横扫千军,将偷袭者连人带匕首狠狠抽飞,撞在堆积的青铜甲胄上,发出沉闷巨响。
>“老三!”主攻的刀客厉喝,攻势更急,刀光织成一片森寒的死亡罗网。
>萧烬以伤换伤,拳脚裹挟着熔岩般的气劲硬撼刀锋,每一次碰撞都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火星四溅。整个殉葬坑仿佛化作巨大的洪炉,烟尘与破碎的兵刃残骸在激荡的气流中狂舞。
>激斗中,萧烬眼角余光瞥见那具插着弯刀的骸骨。骸骨空洞的眼窝似乎正“望”着缠斗的众人,心口那柄弯刀上的幽蓝鳞片,光芒正随着洛桑急促的呼吸和蒸腾的血气而明灭不定,仿佛一颗跳动的心脏。
>一个念头如闪电划过脑海。
>他故意卖了个破绽,引得主攻刀客一刀直劈面门。就在刀锋及体的刹那,萧烬身形猛地一矮,险之又险地避开,同时右手如电探出,并非攻敌,而是抓向骸骨心口那柄弯刀的刀柄!
>触手冰凉刺骨,一股苍凉浩瀚、仿佛来自无尽深海的力量瞬间沿着手臂涌入!
>这股力量与体内滚烫的烛龙之力截然不同,却并不冲突,反而如寒流汇入熔岩,产生一种奇异的调和与共鸣。脊椎深处撕裂般的灼痛竟为之一缓,狂暴的力量仿佛找到了宣泄的闸口,变得驯服了几分。
>“不好!他碰了圣刀!”外围的刀客惊怒交加,数点蓝汪汪的“离人愁”毒针激射而至。
>萧烬手腕一抖,弯刀嗡鸣出鞘!
>刀光不再是匹练,而是一道幽暗深邃、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弧形轨迹,带着深海的低语与万载寒冰的寂灭之意,无声无息地划过。
>叮叮叮!
>激射而来的毒针被刀光尽数绞碎成齑粉。
>那挥刀劈来的主攻刀客,动作陡然僵住。他面具下的眼睛瞪得滚圆,一道极细的血线自额头正中向下蔓延,穿过鼻梁、嘴唇、咽喉…直至胸腹。下一秒,他的身体连同手中的刀,无声无息地裂成两半,鲜血脏器喷涌而出,竟在落地前被残余的刀意冻结成诡异的冰晶血花!
>森寒死寂的刀意弥漫开来,剩下的两名金错刀门杀手如坠冰窟,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萧烬持刀而立,幽蓝的刀光映着他半边染血的脸颊,右臂烛龙暗纹与左手中的弯刀寒芒交织,一炽热一酷寒,如同掌控冰火的神只。他缓缓转动刀锋,指向幸存者:
>“滚,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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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幕 寒寺魅影**
侥幸逃生的两名金错刀门杀手遁入黑暗,殉葬坑重归死寂,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寒冰刀意。
>萧烬立刻回身查看洛桑。她胸前被简单包扎的伤口附近,淡金色的血液仍在渗出,那片被血浸透的衣襟下,隐约有极其复杂的、如同活物般的幽蓝纹路在肌肤下明灭流转,与弯刀上的鳞片光芒呼应。
>“海眼…残阵在吸我的血…”洛桑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这刀…是钥匙…也是诅咒…拔刀的人…会被标记…”她艰难地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指向那具骸骨心口位置。
>萧烬凝目望去,只见骸骨心腔插刀的创口边缘,骨头上赫然烙印着一圈焦黑的、扭曲的符文,形如盘绕的毒蛇,正散发着极其隐晦的不祥气息。他低头看向自己握刀的手,虎口处不知何时也悄然浮现了一个微缩的、同样焦黑的蛇形印记,传来阵阵阴冷的刺痛。
>“标记?”萧烬眉头紧锁,烛龙之力运转,试图驱散那阴冷。印记微微发烫,却如跗骨之蛆,纹丝不动。
>“是‘九幽引’…”洛桑喘息着,眼中带着深深的忌惮,“南疆…巫傩殿的秘咒…中咒者…如黑夜明灯…会被…施咒者…千里锁魂…”
>巫傩殿!又一个庞然大物浮出水面。
>此地绝非久留之所。萧烬撕下相对干净的里衣下摆,重新为洛桑包扎,动作尽量轻柔。他拾起地上的刀鞘,将弯刀归鞘。刀入鞘的瞬间,刀柄鳞片与鞘口某处暗合,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鞘身几道看似装饰的凹槽内,竟有极淡的幽蓝液体缓缓流动,汇聚成模糊的线条——赫然是半幅残缺的沿海地形图!
>《烽燧海眼图》!
>萧烬心头一震,迅速将刀鞘塞入怀中。他背起洛桑,不敢再走原路,目光投向殉葬坑另一端一条更为幽深、散发着潮湿腐朽气息的向下甬道。洛桑的血气对那条通道似乎有所感应,微弱地蒸腾着。
>“走这边…”她气若游丝。
>甬道漫长曲折,倾斜向下,湿滑的石壁上布满厚厚的青苔与某种黏腻的深褐色菌类。空气越来越潮湿阴冷,带着浓重的咸腥和死寂气息。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水声和一丝极其稀薄的光亮。
>尽头豁然开朗。
>眼前竟是一个巨大的、半天然半人工开凿的地下溶洞。洞顶悬挂着无数发着惨绿幽光的钟乳石,将下方一片幽深死寂的地下湖映照得鬼气森森。湖水漆黑如墨,水面漂浮着大片灰白色的、形如人发的诡异藻类。
>湖边,几根断裂的巨大石柱半浸在水中,支撑着一座摇摇欲坠的残破建筑。那建筑样式古朴,飞檐斗拱依稀可见昔日庄严,但如今爬满了湿滑的深绿色苔藓和藤蔓,残破的牌匾斜挂在门头,上面的字迹被腐蚀大半,勉强能辨出一个“寺”字。
>寒山寺?萧烬心中闪过一个古老的名字。传闻百年前香火鼎盛,后因一场离奇大火沉入地底,竟是在这里?
>“水…水里有东西…”背上的洛桑忽然绷紧了身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胸前的伤口幽蓝纹路骤然亮起,如临大敌。
>几乎同时,萧烬脊椎深处那股融合了烛龙与鲛皇之力的奇异力量也猛地一跳,传来强烈的示警!
>他霍然转头,锐利的目光扫向那片死寂的墨色湖水。
>只见靠近残破寺庙基座的湖面,无声无息地荡开一圈涟漪。涟漪中心,一缕缕漆黑如墨、滑腻如活物的长发缓缓浮出水面,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紧接着,一张惨白浮肿、五官模糊的脸,缓缓从浓密的黑发中升了起来。空洞的眼窝,正“望”向岸边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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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幕 枯僧点迷**
那水魅无声无息地浮着,湿漉漉的黑发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在水中蜿蜒。空洞的眼窝仿佛两个深不见底的旋涡,一股阴寒死寂、足以冻结灵魂的气息弥漫开来,连洞顶惨绿的幽光都似乎黯淡了几分。
>洛桑胸口的幽蓝纹路光芒急促闪烁,鲛人血脉对水中的邪物感应最为敏锐,她牙关紧咬,强忍着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萧烬一手反护住背上的她,另一手已悄然按在了腰间弯刀的刀柄上。烛龙与鲛皇之力在体内奔流交融,一炽一寒,在皮肤下形成奇异的暗金与幽蓝交织的流纹,驱散着那侵入骨髓的阴寒。
>水魅缓缓抬起一只泡得惨白发胀、指甲乌黑的手,指向残破寺庙的方向。没有言语,只有一股冰冷的精神意念强行刺入脑海,带着混乱的呓语和无数溺亡者绝望的哀嚎:
>“图…钥匙…留下…归…水…”
>贪婪!纯粹的、对生者精魄与那柄弯刀力量的贪婪!
>萧烬眼神一厉,按刀的手指收紧,脊椎如大龙绷起,积蓄着雷霆一击的力量。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
>“阿弥陀佛…”
>一声苍老、枯槁,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佛号,如同暮鼓晨钟,突兀地自那摇摇欲坠的残破寺庙深处传来。
>声音响起的刹那,湖中水魅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那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冲击),浮肿的脸上竟露出极其拟人化的恐惧!它猛地缩回水中,浓密的黑发迅速消失,只留下一圈圈剧烈扩散的涟漪和湖面漂浮的几缕断发。
>萧烬心神剧震,那佛号声仿佛蕴含着某种洗涤神魂的力量,将他心中因连番恶战和烛龙凶戾之气积攒的躁动杀意都抚平了几分。他猛地抬头望向寺庙。
>只见寺庙那扇半朽的、爬满苔藓的木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隙。门内一片深沉的黑暗,唯有一豆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昏黄油灯光芒,在黑暗中摇曳。
>“贵客既临寒潭,何不入陋寺…暂避风雨?”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看透世事的疲惫,却并无恶意。
>萧烬略一沉吟。水魅虽暂时退却,但此地诡异莫测,暗处不知还藏着多少凶险。这突然出现的枯僧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但眼下洛桑伤势沉重,急需喘息之机。他背着洛桑,迈步踏上通往寺庙的、半没在水中的残破石阶。
>推开那扇沉重腐朽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陈年香火、朽木、草药和更深沉死气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庙内空间不大,供奉的佛像早已坍塌,只剩半截莲台。四壁空空,角落里堆着些腐朽的蒲团和经卷残骸。唯一的光源,是殿中央一个以三块断砖支起的破瓦罐,里面燃烧着一点可怜的油脂,火苗微弱。
>火光映照下,一个枯瘦得如同骷髅般的老僧盘坐在火堆旁。他身披一件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烂僧衣,脸上皱纹深深刻入骨骼,眼窝深陷,唯有一双眼睛,浑浊却异常清明,仿佛沉淀了百年的时光。他手中,缓慢地捻动着一串非木非石的念珠,每一颗珠子都黯淡无光,刻着模糊的、类似烽燧的古老符号。
>“大师。”萧烬将气息微弱的洛桑小心安置在一处稍干爽的角落,警惕并未放松,目光扫过老僧手中的念珠,最后落在他那双异常平静的眼睛上,“方才佛号驱邪,多谢援手。大师于此绝地清修?”
>“清修?”老僧枯槁的脸上似乎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不过是…守着一点未烬的余灰,等一个…该来的人罢了。”
>他浑浊的目光缓缓移向萧烬腰间那柄弯刀露出的刀鞘,又似乎穿透了萧烬的身体,落在他脊椎深处那熔岩般的力量上,最后,停留在萧烬虎口那个焦黑的蛇形印记上。
>“烛龙醒,逆鳞出,九幽引动…三百年一轮回的大劫,终究是避不过了。”老僧低低叹息,捻动念珠的手指微微一顿,“施主身上,带着焚城的火,也沾着海眼的泪…还有…故人的血债。”
>萧烬心头猛地一跳:“故人?大师所指何人?”
>老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枯枝般的手指,指向洛桑胸前仍在渗着淡金血液的伤口:“鲛皇血引动海眼残阵,也唤醒了此地沉埋的怨念。女施主所见之幻象,非虚。”
>洛桑闻言,强撑着抬起头,眼中带着惊悸与迷茫:“我…看到水…很多水…还有…火…穿着官服的人…推搡着一个妇人…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掉进了…翻涌着黑发的水里…岸上…有个男人在狂笑…他手里…拿着一把…金错刀…”
>金错刀!
>萧烬瞳孔骤缩。金错刀门!妇人?婴儿?
>老僧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寺庙角落一处被厚厚苔藓覆盖的墙壁。他口中念诵起一段晦涩拗口的经文,手中的烽燧念珠随着诵经声,竟有微弱的、温热的红光依次亮起。
>红光映照下,那面布满苔藓的墙壁,竟如同褪色的画卷般,缓缓显露出斑驳的壁画痕迹!
>壁画描绘的是一处宏伟的皇家祭坛,祭坛中央供奉着一尊狰狞的烛龙雕像。雕像下方,黑压压跪伏着无数官员和士兵。画面一角,一个身着高阶武官袍服、面容模糊但身形魁梧的男人,正亲手将一柄金错弯刀,递给一个身着异族服饰、头戴狰狞青铜面具的使者。使者身后,隐约可见汹涌的海潮和海中沉浮的巨大阴影。
>更让萧烬血液几乎冻结的是,壁画另一角,描绘着一座巨大的水牢。水牢中,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紧紧抱着襁褓,绝望地仰望着头顶唯一透光的铁栅栏。铁栅栏外,站着一个身着蟒袍、背影阴鸷的人,正冷漠地俯视着下方。那背影的腰间,赫然悬着一块双龙盘绕的玉佩——样式与当年他母亲温阮珍藏、最后却出现在刑部尚书刘昶秘库中的那块,一模一样!
>“永昌十三年,东海鲛人国献宝,求止边衅。”老僧枯哑的声音如同来自地底,解说着壁画,“时任镇海将军萧远山(萧烬之父),奉命接洽。然,使者归途遇袭身亡,所献‘烽燧海眼图’上半卷及鲛族圣物‘逆鳞刃’失落…鲛人国震怒,海寇复起,边关烽火连天…”
>萧烬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烛龙之力在体内不受控制地奔涌,皮肤下的暗金纹路灼灼发亮。萧远山!他的父亲!
>“事后追查,矛头直指萧远山通敌!”老僧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沉痛,“萧府被抄,满门…下狱待斩。唯萧将军幼子萧烬,被忠仆冒死救出,不知所踪…”
>他枯槁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水牢壁画中那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萧夫人温阮…为证夫君清白,于狱中自陈…身怀前朝遗脉之秘,求见…三皇子!”
>三皇子!壁画上那个身着蟒袍的背影!
>“三皇子亲临天牢…隔栅问话…当夜…”老僧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悲凉与愤怒,“天牢水闸…‘意外’崩塌!萧夫人温氏…与其尚在襁褓中的次子…溺毙于寒潭死水…”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萧烬脑中炸开!
>母亲…还有一个弟弟?!溺毙?死于天牢水闸崩塌?三皇子隔栅问话当夜?
>无数线索碎片在这一刻疯狂地撞击、拼合!父亲萧远山的“通敌”罪名…母亲温阮的“前朝遗脉”之秘…她最终被锻骨成剑的结局…金错刀门出现在皇陵追杀…水魅幻象中抱着婴儿坠水的妇人…壁画上三皇子冷漠的背影…
>寒意,比这寒潭死水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萧烬的四肢百骸。那不是简单的构陷!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牵连深广、跨越了十数年的血腥棋局!从边关到庙堂,从江湖到深宫!而他的母亲,他的父亲,他那个甚至来不及知道名字的幼弟,都成了这盘棋上被碾碎的棋子!
>“那柄金错刀…”萧烬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浸着血,“是谁给那异族使者的?”
>老僧深深地看着他,浑浊的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三皇子…心腹,时任兵部武库司主事…刘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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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幕 烬映前尘**
“刘!昶!”
>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萧烬的灵魂深处。脊椎中那股熔岩般的力量彻底失控,轰然爆发!暗金色的流纹瞬间爬满他裸露的脖颈和脸颊,右拳不受控制地狠狠砸向地面!
>“轰——咔!”
>坚硬的岩石地面应声龟裂,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去,碎石飞溅。整个残破的寒山寺都为之震颤,洞顶簌簌落下灰尘。
>恨!滔天的恨意如同火山熔浆,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原来如此!
>刑部大堂里,刘昶那看似秉公执法下的阴冷眼神…他对自己身世的了如指掌…他执掌刑律却对军械之案讳莫如深…他将母亲温阮的脊骨锻造成剑,钉入龙胎逆鳞…甚至,他故意留下线索,引自己一步步深入这皇陵,接触这烛龙骸骨,拔起这柄带着“九幽引”诅咒的逆鳞刃!
>这一切,根本不是什么巧合!
>从二十年前父亲被构陷通敌、满门获罪开始,母亲为证清白身陷囹圄,最终带着幼弟溺毙寒潭…刘昶,这个三皇子座下最阴毒的爪牙,就一直是那只推动血腥棋局的黑手!他不仅参与了当年的构陷,更是母亲惨死、幼弟夭折的直接执行者!甚至,他一直在利用自己,利用母亲遗留的烽烟之秘,利用这烛龙骸骨…他所图谋的,绝不仅仅是权势!
>“啊——!”
>压抑到极致的悲愤与暴戾冲喉而出,化作一声穿金裂石、饱含血泪的狂啸。声浪裹挟着烛龙凶威,震得洞顶惨绿钟乳石纷纷断裂坠落,砸入下方死寂的寒潭,激起大片墨色的水花。
>背上的洛桑被他突然爆发的凶戾之气激得闷哼一声,嘴角又溢出一缕淡金。她强忍剧痛,冰凉的手紧紧抓住萧烬剧烈颤抖的手臂:“萧烬!冷静!烛龙之力在噬你的心魂!”
>那枯瘦老僧也猛地抬首,浑浊双眼中精光暴涨,手中那串烽燧念珠红光急闪,口中急速诵念起一段更加艰深晦涩的经文。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重锤,敲打在萧烬狂暴的心神之上。
>“嗔火焚心,烬灭无明!施主,你母亲温阮以身为烽燧,燃魂三百载,岂是让你在此地被仇恨蒙蔽,沦为凶兵傀儡?!”
>“母亲…”这两个字如同冰水浇头,让萧烬狂暴的杀意为之一滞。脑海中闪过刑堂地底,母亲那被三百道焚城令锁链禁锢、却依然挺直脊梁、剑指苍穹的残魂身影。她那句“烬儿,该烬骨重燃了!”的呼唤,穿越时空,在此刻异常清晰地回响。
>是啊,母亲忍受了何等酷刑,谋划了何等深远,岂是为了让他被仇恨吞噬?烬骨重燃,焚尽的是罪孽,重铸的是乾坤!
>他剧烈喘息着,强行压下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狂暴力量,眼中熔岩般的赤金光芒艰难地一点点褪去,留下深不见底的冰冷与决绝。皮肤下暴凸的暗金流纹缓缓平复,但那刻骨的恨意,却沉淀到了骨髓最深处,凝成了比万年玄冰更坚硬的杀心。
>“大师…”萧烬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已无狂躁,只剩下淬火寒铁般的冷硬,“当年寒潭水闸崩塌,是意外,还是…”
>“蓄谋。”老僧斩钉截铁,枯槁的手指指向壁画水牢一角。随着他指尖移动,念珠红光聚焦,那一片区域的苔藓无声剥落,露出更清晰的细节——水闸巨大的齿轮枢纽处,一道崭新的、人为破坏的斩痕,赫然在目!痕迹的走向,竟与金错刀门“断水式”的刀路完全吻合!
>“金错刀门,本就是三皇子蓄养于暗处的利刃。”老僧收回手指,捻动念珠,红光黯淡下去,壁画也重新被苔藓覆盖,“萧夫人温阮知晓的秘密太大,她必须死,而且要死得…无声无息,与她那身怀的‘前朝余孽’血脉一同葬身寒潭。”
>前朝余孽血脉?萧烬心神再震。母亲温阮…前朝遗脉?
>“那…我弟弟?”他问出这句话时,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老僧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枯寂的眼神望向那片死寂的墨色寒潭:“尸骨…无存。只有…滔天的怨念,与这潭水同腐…方才那水魅,其核心怨念,便是源于那无辜婴孩坠水瞬间的极致恐惧与…对岸上凶手的滔天恨意…女施主鲛皇血脉,灵觉通幽,故能引动其残念显化…”
>尸骨无存!
>这四个字如同最后的冰锥,狠狠刺穿了萧烬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他闭上眼,仿佛能看到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小身影,在冰冷刺骨、翻涌着浓密黑发的污水中无助下沉的画面…母亲当时该是何等的绝望!
>再睁眼时,所有情绪都已冰封,唯余一片深沉的、足以焚毁九州的暗火。他转向气息微弱的洛桑,看着她胸前被自己狂暴气息牵动、又渗出血迹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歉疚与更深的决然。他撕下最后一截相对干净的里衣,小心地重新为她按压止血。
>“大师,”萧烬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如何离开此地?刘昶…和三皇子,他们必须付出代价。十倍,百倍!”
>老僧看着他眼中那沉淀的、不惜燃尽一切的疯狂与冰冷,枯槁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似悲悯,似了然。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地下湖对面一处被巨大钟乳石半遮掩的幽暗水道:
>“此水…通皇陵‘罪渠’,渠尽…是西郊乱葬岗。”他顿了顿,捻动念珠的手指停在了一颗刻着特殊烽燧标记的珠子上,“出乱葬岗向北三十里…寒山…有座真庙。庙后…断塔下…有老衲一位故人…或许…有你想看的东西…”
>“何物?”
>“永昌十三年…兵部武库司…军械调拨…存档副本。”老僧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如刀的光芒,“以及…当年监造寒潭天牢水闸…工匠名册…和…一份未及送出的…验尸格目!”
>军械!水闸!验尸!
>萧烬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这三样东西,正是钉死刘昶、乃至撕开三皇子伪善面具最直接的铁证!
>“大师…究竟何人?”萧烬沉声问道。能知晓如此宫廷秘辛,深藏此地,更握有如此致命的证据副本…
>老僧枯槁的脸上露出一丝极其淡泊、仿佛看透一切的笑容,他缓缓合上双目,手中那串烽燧念珠的红光彻底熄灭,整个人的气息瞬间变得如同墙角朽木,生机微弱几近于无:
>“不过一…早该死于永昌十三年寒潭水闸下的…守册老吏…苟延残喘…等一个…能掀翻这棋盘的人罢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几不可闻。只有那串黯淡的念珠,还被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仿佛攥着最后一点未烬的火星。
>萧烬对着那枯寂如朽木的身影,深深一揖。这一揖,谢其解惑,谢其护持,更谢其留存的那一线燎原之火。
>他不再犹豫,将怀中那柄带着诅咒也带着半幅海图的逆鳞刃紧了紧,小心背起气息越发微弱的洛桑。目光扫过那片吞噬了母亲和幼弟的墨色寒潭,那里,几缕湿漉漉的黑发无声地漂浮着,空洞的眼窝仿佛仍在怨毒地凝视。
>萧烬的眼神冰寒刺骨,对着那片死水,也对着这吃人的庙堂与江湖,无声地立下血誓:
>“这债,这血,这寒潭…我萧烬,会一寸寸地…烧干它!”
>他转身,义无反顾地踏入那条通往罪渠的幽暗水道。冰冷刺骨的地下水瞬间淹至腰际,寒意刺骨,却无法冻结他胸腔中那团名为复仇与清算的熊熊烬火。
>黑暗的水道吞噬了他的背影,只有那柄逆鳞刃的刀鞘在幽暗中,偶尔闪过一丝幽蓝的微光,如同深海中指引归途的灯塔,也如同…焚城烈焰点燃前的第一颗火星。
>(寒潭死水倒映着残寺孤灯,水面黑发如毒蛇般无声聚散。枯僧手中念珠一颗颗崩裂,刻着“永昌十三年寒露”的最后一粒滚入水中,水面骤然浮现三百座焚城的倒影——塔下埋着的不是卷宗,而是当年溺毙婴骸口中紧咬的半块兵符,符上烙着“阮烬”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