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脑刑堂的废墟如同巨兽死去的脏腑,边缘流淌着混沌色的余烬之火,无声地舔舐着残存的、焦黑的骨殖与青铜残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气味,混合着焚骨的焦苦、星砂湮灭后的清冷、以及一种万物归墟后的空寂。
萧烬站在废墟中央,赤裸的上身还残留着激战后的血污与烟痕,那根嵌着“烽烟烬种”符文的青铜脊椎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内敛的赤金色光泽。他微微垂首,目光落在身前那道即将消散的身影上。
温阮的魂魄已淡薄得如同一缕将散的青烟,轮廓模糊,唯有那双承载了三百载孤寂与守望的眼眸,依旧清晰,盛满了无需言说的温柔与释然。
“娘…”萧烬的声音干涩沙哑,喉头滚动,仿佛有千钧重物堵在那里。这个称呼,隔了三百年的血火轮回,终于再次唤出,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孺慕和难以言喻的沉重。他伸出手,指尖凝聚着微弱却精纯的烬种之力,小心翼翼地探向那缕轻烟,试图挽留,哪怕一丝一毫。
温阮虚幻的手轻轻抬起,迎向他的指尖。没有实质的触感,只有一股冰凉而坚韧的意念传递过来,如同寒潭深处最温柔的涟漪,瞬间抚平了他神魂深处因力量暴增而掀起的狂澜。
“烬儿,莫悲。”她的声音直接在萧烬的心湖中响起,空灵而平静,带着看破宿命的通透,“三百年前,娘亲剖逆鳞、封蛊母、囚魂于时狱,等的就是今日。见你承此烬种,终得归源,娘心中欢喜,更胜往昔。”
她的目光投向萧烬胸口心脏的位置,那里,洛桑所化的那片青色鲛人逆鳞印记,正散发着微弱却清凉的气息,如同荒漠中的一点甘泉,无声地滋润着他体内那焚尽万物的力量核心。
“洛桑姑娘…”温阮的意念带着深深的敬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她以残魂为祭,溯凶瞳定魂,助你焚灭刘昶,更以鲛皇本源之鳞,为你这焚世烬种留下一线生机,一份牵绊。此情此恩,重逾山海。烬儿,莫要辜负了这份以死相护的情意,也莫要…让她留给你的这片逆鳞,仅仅成为镇压力量的器物。”
萧烬的手指猛地一颤,烬种符文在脊椎上明灭了一下。他低头看向胸口的鳞印,那片清凉之下,似乎还残留着洛桑最后那一眼的决绝与不舍。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并非力量反噬,而是情债难偿的沉重。
“我明白。”他沉声应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
温阮的魂魄更淡了,几乎要融入这废墟的昏暗背景中。她的目光却愈发凝聚,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深邃,望向废墟之外,那深不可测的黑暗虚空。
“刘昶虽灭,刑堂根基虽毁,然窃火之局,远未终结。”她的意念变得严肃而急迫,“那方伪玺,窃你萧家烽骨为补角,如今你烬种已成,它必生感应!皇权反噬,恐已在酝酿之中!这废墟之下,埋着刑堂真正的秘密——初代烛龙颅骨所化的‘时狱核心’,亦是刘昶操控时间蛊、囚禁罪魂的根本。”
她的虚影抬手,指向废墟深处某个方位。那里的混沌余烬似乎比其他地方更为浓郁,隐隐形成一个缓慢旋转的涡旋。
“速取其中‘时髓精魄’,那是时间蛊母最纯粹的本源,亦是修复…或者说,真正掌控你母亲…我遗留的那柄镇山河的关键!”她的话语微微一顿,提及“母亲”二字时,意念中泛起一丝极其复杂的涟漪,随即又强行压下,“镇山河剑,并非凡铁,它与你萧家血脉同源,乃是你祖父…萧破军,当年于北境绝地‘葬龙渊’中,以半身精血与一块天外陨星铁所铸!剑成之日,引动九霄雷劫,剑脊生北斗之纹,内蕴一丝…真正的烛龙真意!它本该是你萧家烽烟之力的完美载体,却在永昌三年那场变故中,为护我魂魄不散,剑灵自封,剑体亦受伪玺龙气污染,灵光蒙尘。”
萧烬心神剧震!祖父萧破军!葬龙渊!天外陨星铁!烛龙真意!这些只存在于家族破碎传说里的秘辛,此刻被母亲亲口道出,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他下意识地看向悬浮在身侧的古朴长剑,剑身黯淡,唯有七星纹路在与脊椎烬种共鸣时,才会流淌出深邃的星光。
“伪玺窃取的,不仅是萧家的骨,更是萧家的兵魂!”温阮的意念带着刻骨的恨意,“唯有以时髓精魄洗练,以你新生的烬种真火煅烧,方能涤尽污秽,唤醒剑灵!镇山河若复,方是你手中能真正焚断皇权枷锁的烽火之刃!亦是…日后你进入葬龙渊,寻回你祖父遗骸与萧家失落传承的唯一钥匙!”
葬龙渊!寻回祖父遗骸!萧烬眼中瞬间燃起焚尽一切的火焰!萧家的血仇与荣光,从未如此刻般清晰而沉重地压在他的肩上!
“时髓精魄所在,亦是刑堂黑狱最底层的入口。”温阮的魂魄已淡至透明,声音也缥缈得如同风中絮语,“那里…囚禁着刑部三百年来真正的‘底蕴’,也是刘昶留给皇室、或者说留给伪玺的最后一道屏障…小心…那里面…有活着的…怪物…”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流萤,点点光屑升腾,带着无尽的眷恋与嘱托,彻底消融在混沌色的余烬之火中。
“娘——!”萧烬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低吼,伸出的手徒劳地抓向虚空,只握住一片冰冷的虚无。巨大的悲恸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神魂,脊椎上的烬种符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混沌光芒,狂暴的焚烬之力不受控制地扩散开来,将他脚下的废墟残骸瞬间化为飞灰!
胸口的青色鳞印骤然变得滚烫!一股清冽如冰泉、却又坚韧如深海寒铁的力量猛地注入他几近失控的心脉!那是洛桑最后的存在印记,在感知到他心神剧烈动荡的瞬间,自发地护住了他的本源。
萧烬浑身一震,狂暴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眼中翻腾的混沌烈焰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冰水浇透后的、带着刺骨痛楚的清醒。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滚烫的余烬地面上发出“嗤嗤”的轻响。
母亲…走了。最后的指引,是力量,是责任,更是无法回避的深渊。
他缓缓抬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悲伤被一种更冰冷、更坚硬的东西取代。他看向温阮最后所指的方向——那片混沌余烬形成的涡旋。
没有丝毫犹豫,萧烬一步踏出!脚下余烬自动分开,仿佛臣服于那脊椎中燃烧的烬种威压。他如同行走在熔岩之上的神只,径直走向废墟深处那缓缓旋转的混沌涡旋。
越靠近,越能感受到一股奇异而强大的吸力。那不是吞噬物质的引力,而是牵引时间、扭曲感知的力量。涡旋中心幽暗深邃,仿佛连接着另一个时空。
萧烬在涡旋边缘站定,胸口的青色鳞印微微发烫,似乎在提醒着危险。他深吸一口气,右臂的青铜臂骨缓缓抬起,指尖缭绕着一缕凝练到极致的混沌色火焰——最纯粹的烬种真火!他对着涡旋中心,猛地一指点出!
嗤——!
火焰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寒冰!混沌涡旋剧烈地扭曲、沸腾起来!刺耳的尖啸声从涡旋深处爆发,仿佛有无数怨魂在时间夹缝中哀嚎!一股磅礴而混乱的时间乱流混杂着精纯的时髓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被破开的缺口汹涌而出!
萧烬闷哼一声,身体被这股洪流冲击得晃了晃,青铜臂骨上的光芒明灭不定。他眼中厉色一闪,脊椎第七节上的烬种符文光芒大盛!一股更霸道、更纯粹的焚烬意志透体而出,硬生生顶住了时间乱流的冲刷,如同礁石般岿然不动!
他的目光穿透混乱的洪流,死死锁定了涡旋深处!在那里,一点纯粹得如同液态星辰、散发着迷蒙光晕的晶核,正悬浮在无数扭曲的时间碎片中央,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本源波动!
时髓精魄!
就在萧烬准备以烬种真火强行摄取那晶核的刹那——
“嗷吼——!!!”
一声非人非兽、充满了无尽饥饿与暴虐的咆哮,猛地从涡旋深处、从时髓精魄的下方炸响!整个混沌涡旋如同沸腾的油锅般剧烈翻滚!
一只覆盖着暗青色、如同青铜锈蚀般鳞片的巨大利爪,毫无征兆地从翻滚的时髓乱流中探出!那爪子大如磨盘,指甲弯曲如钩,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带着撕裂空间的恐怖力量,狠狠抓向萧烬的头颅!爪风未至,一股足以冻结神魂的阴寒死气和令人作呕的浓郁血腥气已扑面而来!
萧烬瞳孔骤缩!母亲最后的警告在脑海中炸响——“活着的怪物”!
千钧一发!萧烬根本来不及思考,战斗的本能已驱使身体做出了反应!他前冲之势硬生生止住,右脚猛地踏地!轰!脚下的废墟残骸被他踏出一个深坑,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后激射!
嗤啦!
那恐怖的巨爪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掠过!爪风带起的锐利气劲,在他脸颊上留下三道细长的血痕!而他原本站立的位置,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被那利爪撕开几道漆黑的裂痕,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萧烬身形急退数丈才堪堪稳住,眼神凝重如铁。他盯着那从混沌涡旋中缓缓探出的、属于怪物的庞大阴影。
首先出现的,是覆盖着暗青鳞片、如同巨柱般的粗壮手臂。紧接着,一颗狰狞的头颅从涡旋中挤出!那头颅形似巨蜥,却生着三对血红的、如同灯笼般的眼睛,分列在头颅两侧和额心正中。布满獠牙的巨口开合,流淌着腥臭的粘液,一条分叉的、如同毒蛇般的舌头嘶嘶作响。最诡异的是,它覆盖着青铜锈鳞的脖颈上,竟然缠绕着数条粗大的、刻满符文的黑色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深深没入涡旋深处那片幽暗之中,仿佛连接着某个更恐怖的囚笼!
这怪物的气息,狂暴、混乱、充满了毁灭一切的原始兽性,与时间乱流的力量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融合在一起。它那三对血红的眼睛死死锁定萧烬,目光中只有最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饥饿!
“刑部黑狱的…守门恶畜?”萧烬眼神冰冷,烬种符文在脊椎上缓缓旋转,混沌色的火焰开始在他体表无声地燃烧。他能感觉到,这怪物身上的锁链符文,带着浓烈的刑堂烙印和刘昶残留的星砂气息,显然是被刑堂以秘法囚禁、驯化于此,作为看守时髓精魄和黑狱入口的最后一道屏障!
“吼!”怪物显然没有交流的意愿,它似乎被萧烬身上散发出的烬种气息所激怒,那是一种凌驾于它本能之上的、令它极度不安的威压!它猛地张开巨口,一团粘稠的、闪烁着幽绿磷光的毒火混杂着混乱的时间碎片,如同炮弹般喷吐而出,直射萧烬!
毒火所过之处,空间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连弥漫的混沌余烬都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幽绿色!
萧烬眼中寒光爆射!不退反进!
“焚!”
一声低喝,他并指如剑,指尖缭绕的混沌真火瞬间暴涨,化作一道凝练无比的灰黑色火线,毫无花哨地迎向那团幽绿毒火!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灰黑色的火线如同烧红的铁丝切入牛油,无声无息地将那团蕴含剧毒和混乱时间之力的幽绿火球从中剖开!被剖开的毒火如同失去了核心支撑,瞬间溃散湮灭!灰黑火线去势不减,如同毒蛇吐信,直刺怪物那位于额心的最大一只血红眼瞳!
怪物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咆哮,显然没料到自己的攻击如此轻易被破。它巨大的头颅猛地一偏,试图躲闪。
噗嗤!
终究慢了一线!灰黑火线擦着它额心血瞳的边缘掠过,瞬间将它坚硬如铁的鳞片熔穿,留下一道深可见骨、边缘还在不断碳化蔓延的焦黑伤口!腥臭的墨绿色血液如同喷泉般溅射出来!
“嗷——!!!”剧痛彻底激发了怪物的凶性!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从混沌涡旋中完全挣脱出来,竟是一头高达三丈、形如巨蜥与暴猿结合体的恐怖凶物!缠绕在它脖颈和四肢上的符文锁链哗啦作响,绷得笔直,限制着它的活动范围,却也给它增添了几分被禁锢的疯狂!
它不再喷吐毒火,而是挥舞着那能撕裂空间的巨爪,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疯狂地向萧烬扑抓而来!同时,它那条分叉的长舌如同毒鞭般甩出,速度快如闪电,角度刁钻地抽向萧烬的下盘!长舌之上,密布着细小的倒刺,闪烁着幽蓝的寒光,显然蕴含着剧毒!
面对这狂风暴雨般的近身扑杀,萧烬的身形如同鬼魅般在废墟的方寸之地闪转腾挪!他不再硬撼,烬种真火收敛于脊椎核心,将力量贯注于四肢百骸,每一次移动都带起一串残影,精准地避开巨爪的撕裂和毒舌的抽击!偶尔避无可避,便以包裹着混沌火焰的拳、肘、膝,与那覆盖鳞片的肢体硬撼!
砰!砰!轰!
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擂动巨鼓!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刺目的能量火花!怪物力量狂暴无匹,鳞甲防御惊人,但萧烬的速度更快,身法更诡谲,烬种真火更是无物不焚!他的攻击落在怪物身上,每一次都能留下焦黑的拳印或熔穿鳞片的指洞,墨绿色的兽血不断飞溅!
然而,这怪物生命力顽强得可怕!那些足以致命的伤口,在它体内混乱的时间之力和某种诡异生命本源的支撑下,竟在缓慢地蠕动、愈合!脖颈上的符文锁链更是源源不断地从混沌涡旋中汲取着驳杂的力量,补充着它的消耗!
“必须速战速决!时髓精魄的波动…在减弱?”萧烬在高速战斗中依旧保持着对涡旋中心的敏锐感知。他发现,随着怪物的狂暴攻击和自身烬种真火的灼烧,那悬浮在混乱时间碎片中的时髓精魄,散发的光芒似乎变得有些不稳定,仿佛随时会被激荡的能量乱流卷走或湮灭!
不能再拖了!
萧烬眼中混沌烈焰升腾!他猛地一个旋身,险之又险地避开横扫而来的巨爪,身体借势腾空而起,如同大鹏展翅,瞬间拔高数丈,凌驾于怪物狰狞的头颅之上!
“镇!”
他双手虚握,如同握住一柄无形的开天之斧!脊椎第七节上的“烽烟烬种”符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道由纯粹焚烬真意凝聚的、介于虚实之间的巨大混沌色斧影,在他头顶瞬间成型!斧刃之上,流转着令空间塌陷的恐怖波动!这并非实质的兵器,而是烬种真意的高度凝聚,是他此刻对“焚烬”法则理解的极致体现!
感受到头顶那足以威胁到本源生命的恐怖威压,怪物三对血瞳同时收缩,发出惊恐欲绝的嘶吼!它本能地想要缩回涡旋,想要躲避!
“斩!”
萧烬的怒喝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双手猛然下劈!
那道混沌斧影无声无息地斩落!没有浩大的声势,只有一种万物归寂的绝对湮灭之意!
斧影过处,空间如同脆弱的薄纸般被平滑地切开一道漆黑的裂痕!怪物那覆盖着厚厚青铜锈鳞、坚硬无比的头颅,以及它惊恐昂起的上半身,在这道斧影面前,如同热刀切黄油,没有发出任何切割的声响,就那么无声无息地一分为二!
切口光滑如镜,甚至没有血液喷溅出来!因为被斧影触及的肌体、骨骼、鳞片,都在瞬间被焚化成了最本源的虚无粒子!
轰隆!
怪物庞大的残躯重重砸落在废墟之上,激起漫天烟尘。切口断面上,残留的混沌火焰无声地燃烧着,阻止着任何愈合的可能。那缠绕在它身上的符文锁链,在失去宿主后,如同死蛇般垂落,表面的符文迅速黯淡、崩解。
一击!焚灭!
萧烬的身影缓缓落下,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凝聚这近乎法则层面的“烬意之斧”,对他的消耗亦是极大。但他没有丝毫停顿,目光如电,射向那因怪物死亡而暂时恢复平静的混沌涡旋中心。
时髓精魄依旧悬浮在那里,散发着迷蒙的星辉。只是周围混乱的时间碎片似乎因失去了怪物的搅动而平复了一些。
萧烬强提一口气,烬种符文再次亮起,不过这次光芒温和了许多。他伸出右手,掌心朝上,一缕精纯柔和的混沌真火如同丝线般探出,小心翼翼地缠绕向那点液态星辰般的晶核。
这一次,没有阻碍。混沌真火如同最温柔的触手,轻轻包裹住时髓精魄。晶核微微一颤,似乎感应到同源但更高等的力量,非但没有抗拒,反而主动收敛了自身逸散的能量波动,顺从地被真火丝线牵引,缓缓飞向萧烬的掌心。
当那点冰凉而沉重、蕴含着浩瀚时间本源的晶核落入掌心的刹那,萧烬长长舒了一口气。他低头凝视着掌中这流淌着星辉的瑰宝,又看向悬浮在身侧、剑身略显黯淡的镇山河。
“涤尽污秽,重铸兵魂…”他低声自语,眼中燃起期待的光芒。
然而,就在他心神稍松,准备以时髓精魄洗练镇山河的瞬间——
异变陡生!
嗡!
他掌心的时髓精魄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散发出强烈的抗拒之意!同时,他胸口的青色鲛人逆鳞印记猛地变得滚烫无比,如同烧红的烙铁!一股强烈到极致的警兆如同冰锥般刺入他的识海!
“小心!”一个清冷焦急的女声,仿佛跨越了时空,直接在他心湖中炸响!
是洛桑!是那片逆鳞印记中残留的最后一丝灵性示警!
萧烬想也不想,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般猛地向后弹射!烬种真火瞬间在身前布下数层混沌光幕!
几乎就在他后退的同一刹那!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仿佛来自九幽地底!众人脚下整个废墟大地,不,是这片依托于烛龙颅骨的空间根基,都猛烈地摇晃起来!如同发生了最恐怖的地震!
萧烬原本站立的地方,坚实的地面如同脆弱的蛋壳般轰然塌陷!一个深不见底、直径超过十丈的恐怖巨坑瞬间形成!巨坑边缘,岩石泥土如同流沙般向下塌陷,发出令人心悸的轰隆声!
更可怕的是,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滔天怨气、精纯死气、以及狂暴凶煞之力的黑红色气柱,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猛地从巨坑深处喷薄而出!气柱直冲废墟穹顶(虽然穹顶已毁,但空间界限犹在),所过之处,连混沌色的余烬之火都被瞬间染成了污浊的黑红,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无数扭曲、痛苦、充满无尽恶意的怨魂面孔在气柱中翻滚、哀嚎,仅仅是逸散出的气息,就让人神魂刺痛,几欲疯狂!
刑部黑狱最底层!被刘昶封印了三百年的真正魔窟!在失去了时髓精魄的镇压和守门怪物的阻碍后,它那积郁了无数岁月的恐怖怨煞,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如同地狱之门,于此洞开!
喷薄而出的黑红怨煞气柱,如同拥有生命的地狱魔龙,在短暂的冲天后,并未消散,反而如同粘稠的污血般向着四周蔓延、沉降!所过之处,废墟残骸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坚硬的骨殖被腐蚀出蜂窝般的孔洞,青铜残片迅速覆盖上一层恶心的黑锈。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血腥、尸臭和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
萧烬虽在洛桑逆鳞示警下提前避开,仍被那怨煞气柱边缘的冲击狠狠扫中!混沌光幕剧烈震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最终破碎!一股阴冷、污秽、带着强烈精神侵蚀的力量穿透防御,狠狠撞在他的护身气劲上!
“哼!”萧烬闷哼一声,身形被撞得再次倒飞数丈,落地后连退几步才稳住。胸口一阵气血翻腾,护身气劲如同被泼了强酸,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被侵蚀消融。更有一股充满恶意的怨念,如同冰冷的毒蛇,试图钻入他的识海,勾起他心底最深的恐惧与杀意。
“好污秽的怨煞!”萧烬眼神冰冷,脊椎上的烬种符文骤然亮起!混沌色的真火透体而出,如同最炽烈的净化之焰,瞬间将缠绕周身的污秽怨煞焚烧一空,发出噼啪的爆响和无数怨魂临死前的尖啸。侵入识海的精神侵蚀也被烬种那焚尽万物的霸道意志强行碾碎。
他站在蔓延开来的怨煞黑雾边缘,如同置身于污浊血海中的孤岛。目光凝重地投向那深不见底的巨坑。坑口黑红雾气翻腾,如同沸腾的血池,隐隐可见下方并非垂直的深渊,而是倾斜向下的、巨大而幽暗的甬道轮廓,一直延伸向地心般的黑暗。浓得化不开的死亡与疯狂气息,正源源不断地从那里涌出。
母亲温阮的警告犹在耳边:“那里…囚禁着刑部三百年来真正的‘底蕴’…活着的怪物…”
显然,刚才那守门的巨蜥怪物只是开胃小菜,这黑狱底层,才是真正的大恐怖!而时髓精魄的异常躁动和洛桑逆鳞的示警,也绝非无的放矢!
萧烬低头看向掌中。那枚时髓精魄此刻安静了下来,但通体流转的星辉中,却夹杂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血线,如同活物般在晶核内部缓缓蠕动,散发着与下方怨煞同源、却更为精纯和诡异的气息。
“精魄…被污染了?”萧烬眉头紧锁。这绝非好事。若用这被污染的精魄洗练镇山河,非但不能唤醒剑灵,反而可能污染剑体本源!甚至反噬自身!刘昶这老贼,果然留有后手!竟在时髓精魄的核心埋下了如此阴毒的血煞引子!
必须下到黑狱底层!找到污染源头,彻底净化时髓精魄!否则镇山河难以复原,此行功亏一篑!
萧烬眼中厉芒一闪,决心已定。他不再犹豫,抬脚就要踏入那翻腾着怨煞黑雾的巨坑入口。
“公子!等等!”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哭腔、压抑着恐惧的清脆女声,猛地从废墟外围的黑暗甬道中传来!
萧烬脚步一顿,霍然转头!
只见通往刑堂上层的、那条被战斗余波震得坍塌了大半的甬道口,一道纤细的身影正艰难地扒开碎石,踉踉跄跄地冲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粗布荆钗、却难掩清丽容颜的少女,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她小脸煞白,嘴唇被自己咬得渗出血丝,一双大眼睛里盛满了惊惶的泪水,却倔强地没有落下。她身上沾满了尘土和擦伤,显然一路行来极为不易。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粗布包裹,包裹边缘露出一角焦黄的书页。
正是萧烬在进入龙脑刑堂前,于刑部外围救下的那个被狱卒欺凌的少女——阿阮!
“阿阮?”萧烬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是更深的凝重,“此地凶险万分!速退!”他厉声喝道。这黑狱怨煞之气,绝非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少女能够承受片刻!
“不!公子!我…我必须把这个交给您!”阿阮被萧烬的厉喝吓得一哆嗦,眼泪终于滚落下来,但她却倔强地摇头,反而抱着包裹,跌跌撞撞地朝着萧烬的方向跑来,浑然不顾脚下蔓延开来的怨煞黑雾!
“站住!”萧烬脸色一变,身形一晃,瞬间跨越数丈距离,在阿阮即将踏入怨煞黑雾范围的刹那,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一股精纯温和的烬种真火瞬间渡了过去,护住她脆弱的心脉和神魂。
入手冰凉,阿阮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显然恐惧到了极点。
“公子…这个…是…是洛桑姐姐…让我…务必交给您的…”阿阮喘着粗气,将怀里的粗布包裹塞到萧烬手中,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她…她说…只有这个…才能…才能帮您…在下面…找到…找到真正的路…避开…最可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