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康悄悄睃了一眼,看见他眼中的阴寒,浑身一哆嗦。
左之庭闭眼冷声道:“你将那温氏女说的话再说一遍。”
“喏。”左康垂头回话,“……主人放心,郡君问什么,小人就答什么。二公子对郡君也是礼待有加,还亲自为她照明。咱们这般待她,温郡君定会尽心尽力查案。”
左之庭倏地一下睁开眼:“二郎看着她验尸?”
左康点点头:“二公子全程举着烛台,温郡君走到哪,咱们二公子就陪到哪……到底是亲兄弟,是主人的血脉,就是重情重义……”
左之庭出声打断:“三郎呢?”
左康声音一顿,低头回家:“三公子还在书房。”
“让他起来,明日开始去给大郎守着,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他再出门,否则打断他的腿。”
森冷的声音听得左康浑身一凛,忙恭声领命,见左之庭没有别的吩咐,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星月沉坠,半夜归家的马车又踏着清晨的薄雾出了延祚坊往城外行去。
“那个就是高家二娘子。”王炳指着远处一个拿着铁锸劳作的比丘尼说道,“高二娘子在这一带挺有名。”
高二娘子头上裹着深色布巾,未着僧袍,穿着一身便于劳作的粗布衣裳,衣袖、裤脚用布带缠绑,动作熟练地用铁锸翻土。
温清宁顺着王炳手指的方向看去,恰好对上高二娘子看过来的目光,遥遥相望,一个颔首见礼,一个停下手中的动作。
“你们留在这里。”
竽瑟急忙道:“婢子陪您过去?”
温清宁看向高二娘子附近,见她身边没有仆从婢女,只不远处有几名正在劳作的乡人。
察觉到那几名乡人时不时看过了眼神,猜测他们是高家派来保护高二娘子的护卫,想了想还是摆手拒绝竽瑟的陪同:“有事我会呼喊。”
她走出一段路,忽然停下回头:“劳王参军陪着竽瑟到附近村子转转,就说你们是安陆侯府的人,家中主人要施福积阴德,让你们为贫病交迫之人免费看诊施药。”
众人一愣,安陆侯府的主人不就是那谁,积阴德是他们理解的那个缺德吗?
跟在温清宁身边这些时日,竽瑟瞬间明白温清宁想要做什么,神色一肃,立马进入状态。
“郡君是要婢子去打听高二娘子的事情吗?”
“除此外之外再问问左常侍府是否常常来此骚扰。”温清宁叮嘱道,“像唠家常一样,不要一开始就打听,可以闲聊般似的说些稀罕事,尤其是一些高门后宅的事。”
这话一出,王炳立时想起查举子案时的经历,温清宁在归义坊董家的那一套变脸套话,现在想起来依旧让他叹服不已。
他就奇怪了,都长了一个脑袋,怎么人和人的差距就那么大呢!
王炳提着药箱陪竽瑟去打探消息,小声问道:“竽瑟姑娘,咱们看病施药,没带药啊。”
竽瑟指了指药箱:“王参军放心,这里备了许多常用的丸药,伤寒腹泻、跌打损伤都没问题。如果碰到需要开方子的病,咱们记下人,回头把药送来就是。不管怎样,咱们要把郡君交代的事办妥。”
王炳震惊地望着干劲满满的竽瑟,实在想不明白,现在的人都怎么了,一碰到查案就特别积极。
侯爷是这样,韩记供也是这样,现在连这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婢女也是这样。
查案真就这么有意思?
另一边,被留在马车旁的平安一面紧紧盯着朝庵堂走去的温清宁,一面和发财说着话。
“王参军老大的爷们,咋一听案子就跟要哭似的。”
发财还有说话,跟着一道过来的护城卫笑着解释:
“自打咱们侯爷接了京兆府廨的事,兄弟们都快成府廨里的差役了。这长安城从去年开始,案子就没断过,还都是大案子。府廨就不说了,大理寺放着自己的胥吏不用,总来咱们护城卫借人。刑部那头,出了案子,就怪咱们没有用心当差。”
这人突然压低声音,小声说道:“过年的时候你们没在长安,安陆侯府出大事了,大公子一个妾室在街上让人把脸划烂了……啧啧,那个吓人呦。”
“人虽然没死,但瞧那样,还不如那个啥了呢!”
平安一怔,沈沐怀的妾室出事了!他都没听说过。
不过没听说也正常,他们自打回到长安,连觉都没怎么睡,哪有空去关心沈沐怀后院的事。
思及此处,平安猛地扭头看向发财,后者一脸平静,显然是知道这事。
发财斜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出事的妾室叫李宣儿。”
李宣儿是何人,平安还真知道,去年沈沐怀为了爱妾甘愿受杖刑的事传的沸沸扬扬,有人说他是情种,有人说他没出息,还有人说沈钧行不近人情……
他张着嘴,半晌才找回声音,喃喃道:“这也算是报应吧。”
发财瞧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毁人容貌必是有深仇大恨。
得知李宣儿出事,他只庆幸出那时侯爷和郡君都不在长安,要不然又是一场无妄之灾。
那厢,温清宁行到田地之外停下脚步,先是双手合掌唤了一声“尼师”,道明身份来意,直接问道:“尼师可知晓,都有哪些女子曾遭左归朋蒙骗?”
高二娘子有些吃惊,没想到温清宁问的这样直接:“为何觉得我会知道?”
“听说左归朋出事后,府上热闹了不少。”温清宁跟在高二娘子身后往庵堂走,一面说道,“尼师得家人看中,想来应该查过左归朋,好拿了把柄替尼师出气,故而有此猜测。”
高二娘子把铁锸靠墙放置,引着温清宁去檐下落座,轻叹道:“郡君猜的不错,父兄他们确实查过左归朋,知道他好女色,也曾想过以此设计让左家吃个教训,最后是我拒绝了。”
温清宁不解:“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