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庆沉默良久开口问道:“邓青在哪里?”
“放他出来。”沈钧行扬声吩咐。
邓青得了自由,绕过官屏径直冲向王庆。
“兄长这是何必,本来就和你没有关系,把你扯入已经让我心生愧疚!”
王庆上下打量一遍,见他没有受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和我结拜,有福要同享,有难要同当。我既是兄长,就该护着你。”
邓青拿袖子抹了一把眼睛,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得兄长照顾良多,怎么好让兄长再替我背罪。”
跟着转身,环视在场之人,一字一句道:
“施子春是我雇人勾引,将人弄晕后那人就拿钱离开。我把人弄死,砍下的头颅藏进恭桶中,再趁倾脚工上门收粪时倒进粪桶里一并运出城。
“那倾脚工是个眼神不好使的,年纪大了力气不够,每次上门收粪我都会帮忙,把头藏进粪桶中是顺手的事。”
他挡在王庆身前,语速飞快地说道:
“我没有过所,平时只能找些零散小活,幸得王庆照顾,才能平安长大。我与他结为异姓兄弟,就是想借他身份报仇。施子春的事和他没有一点关系,求你们不要牵连无辜。人和人到底是不同的,命和命也不一样,杀人偿命,也只有我们这些活在你们脚底下的人才信。”
说罢,不待众人反应闷头朝屋中的中柱撞去。
砰!
额角与木柱接触的那一刻,碰撞的闷响传入众人耳中,隐约中似乎还听到头骨碎裂的声音。
鲜红迸出的瞬间,邓青软倒在地,闭上眼睛前看了一眼那呆立不动的女子。
温清宁瞳孔骤缩,视线中只有那一片猩红。
沈钧行撑着书案起跳,直接翻到邓青身边,皱眉伸手,指尖碰到他脖颈跳动的脉搏,微微松了口气:“晕过去了,先让竽瑟处理,我让平安去接高谈。”
温清宁急急忙朝外呼喊:“竽瑟!竽瑟!救人!救人!”
她的声音发颤,脸上血色尽失。
一阵兵荒马乱,邓青被带去后堂救治,众人望着染血的中柱,陷入沉默。
王庆的目光从那一滩血迹挪向温清宁,神色平静中透出一股疯狂:“你们满意了?不够加上我?施子春命贵,我们的命贱。他害死多少人,你们管过吗?不就是偿命,我的命在这,你们来拿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嘶吼而出的悲怒震得女子后退。
温清宁嘴唇翕动,面露愧色。
她低估了邓青的冲动……
“在这里的所有人,除了你和邓青,没有任何一个人想要你二人的性命!”沈钧行冷冷地望着他,“就凭我们查到的事情来看,你以为你有机会在这里与我们分说?”
他的衣服上还带着血迹,那是送邓青去后堂时沾上的。
沈钧行上前一步,逼近王庆,目光锐利:“城外的羊家你真当我们不知道?”
王庆睁大眼睛,面上闪过惊慌,对上他审视的眼神不自觉后退。
“按照规矩,羊家一家人都要来此受审。”沈钧行说道,“只是派人盯着羊家,没有拿他们归案,还任由他们离开,不过是可怜你等本就是苦主,是朝廷官员失职才引出现在这许多事。”
“王庆,你可知,你面前的武安侯,被你苛责的温郡君要为了你们、你们口中的脚下人对上怀安县公?”谢景俭叹息道,“想来你也晓得,一个事怎么做说,还可以弄虚作假,甚至可以敷衍了事。”
他一面说,一面扯出一个漫不经心地笑容:“要是我那个同是少卿的同僚查这个案子,在施子春死的第二日就可以缉凶结案,凶手就是邓青和采掇掌柜。反正人死在客栈里,抓掌柜和伙计也不算错。
“换做是我自己查这个案子,我最多挖到邓青这里,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同时也不要冤枉了无辜。至于旁的,再多就属于费力不讨好。朝廷需要凶手,怀安县公府需要泄愤,至于真相、隐情,其实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这天下各州县,哪一日还没个冤死的人了,左右又死不到我们这种人身上。”
谢景俭微微停顿,脸上的笑容渐渐加深,看向王庆的眼神好似在看什么幸运儿。
“你们何其有幸,碰到喜欢多管闲事的武安侯,又碰到由温公亲自教导的温小娘子,他们一个是吃饱了撑的,一个是继承其父遗志,一顿忙活又在这儿陪你们演戏,还要被指责。果然是管闲事,落不是。”
他摇了摇头,起身理了理衣袍:“我去睡觉,这事随你们看着折腾,最后能交出个凶手就行,至于死活……”
谢景俭在王庆身边停下,斜睨着他,淡淡说道:“除了温小娘子,还真没人在乎。你们那个躲在背后出谋划的人……也不在乎。撞柱寻死?威胁谁呢?”
这一刻,士族子弟的清高疏离体现的淋漓尽致。
相王府令竹和中极有眼色的打了个哈欠:“年纪大了,熬不动了,侯爷、郡君容下官回去歇歇,熬的久了头疼。”
沈钧行颔首同意:“辛苦府令。”
韩君正看看王庆,又看看沈钧行和温清宁,小声说道:“侯爷,小吏再去翻翻卷宗,说不得能翻出些怀安县公府犯下的旧案。”说完抱着纸笔,一溜烟小跑离开。
此时屋中只剩下温清宁、沈钧行和王庆三人。
沈钧行漠然的看向王庆:“愿意说就跟过来,不愿意就让差役带你去府狱,本侯就当你和邓青是杀害施子春的真凶结案。”
丢下这句话,他走到温清宁身旁,握着她冰凉的手轻声安慰:“妙音婢,你已经尽力了,邓青的选择与你无关。”
温清宁抿紧着嘴唇没有回应。
沈钧行看到她愧疚、茫然又无措的样子,心中一阵刺痛,胸中不受控制地升起一股愤怒。
“妙音婢……”
温清宁突然反手抓住他的手臂:“侯爷,我知道他们的用意了。”
说完,对上那双残留着怒意的眼睛,她微微一怔,随即柔声说道:“侯爷,我没事。我们做我们想做的事,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你我问心无愧即可。”
她转头看向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跟上来的王庆:“如果犹豫那就是还不想死,不如过来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