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钧行转着手中的茶杯,将施子春犯下的事与怀安县公府虐杀婢女的事说与他听。
霍纯听完,许久没有说话,再开口先骂了一句脏话:“娘的!老子真想拿口水喷死他们!”
骂完,他搓了搓脸,神色为难:“我虽然气愤,但我还是要劝你不要拿这事动怀安县公府。你这不是要动施信昌一家,是要动整个勋贵,往大了说是要动朝堂,甚至宗室里那些人。你想想,从上到下,就连你老子安陆侯府上都有殴杀下仆的事。你信不信,你前脚参施信昌,你那老子后脚就能告你不孝。”
“当初英国公府出事,怀安县公趁机落井下石,拿我外翁收留残兵一事做文章,说我外翁有不臣之心。我本就要和他们算当年旧账,现在不过是提前下手而已。”沈钧行不为所动,“所以才来寻你,你前阵子跟着奉旨监察朝官有没有什么收获?”
霍纯晓得他的性子,这是铁了心要弄怀安县公府。
“查到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是翻出来也不过是赔些钱,出面的又都是他家亲眷或下仆,影响不大,还容易给人落下针对他的印象,用那些事掰扯,还不如在殴杀婢女的罪名上做文章。”
沈钧行冷眉紧皱,盯着手中的茶杯陷入深思。
霍纯见此清了清嗓子:“咳咳……这种挑官员错处的事,有个人比我们御史还擅长。”
沈钧行抬眸:“谁?”
“你那未来的泰山呀。”霍纯说道,“温公在世时可没少处理勋贵各家的案子,他得民心,所说所做都有理有据,又能站得住脚,便是那些人哭诉到圣人面前也没用。
“我听御史台的老家伙们说,那阵子长安城里的膏粱子弟都老实的很,便是要胡来也都是跑到长安外头去闹,以至于御史台闲的嘴皮子发痒。”
霍纯咧嘴笑得格外讨打:“温公虽已过世,但那温小娘子在啊!不是说她深得温公真传,且一张嘴皮子特别厉害。周宗裕被她挤兑的事,早就从大理寺传出来了。你让温小娘子往怀安县公府多跑上几趟,说不定能发现点什么。要是发现不了那就克一克,万一克倒了呢?”
霍纯越说越觉得有道理,摸着下巴思考把施信昌克倒的可能性。
沈钧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郡君命格没有任何问题,是那些人犯错在先。施信昌府上死了那么多婢女,太过危险,我不会让郡君再去冒险。”
霍纯无奈,收起脸上的玩笑,表情认真:“我是真的不建议你在施子春案子未了的情况下对上怀安县公,丧子之痛会让圣人对他宽容许多,毕竟他也曾失去过心爱看重的儿子。”
“子不教父之过,施子春犯下的事施信昌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丧子……”沈钧行顿了一下,“算什么理由。”
霍纯牙痛似的吱了一声,有些拿不准他是在说施信昌还是在影射安陆侯沈檀。
“要不要和郡王商量……算了,他比你还要积极。”
他烦恼地抓了抓脑袋:“坏就坏在施信昌身上只有一个弘文馆学士的官职,要是有别的也好抓他错处。”
弘文馆学士属于清流,平日除了校订典籍,就是为皇族或勋贵子弟讲学,纵使有参政议政也多是关于典籍、礼仪上的。偶有谏议,采不采纳也在于皇帝。
所以霍纯才说施信昌的错处不好抓。
看到沈钧行要走,霍纯连忙把人喊住:“你别急,再给我几日,说不定能有新的发现。”
沈钧行顿步回头:“我没打算明天就弄倒施信昌一家,只不过先来和你说一声,谈谈情况。”
霍纯拍着胸脯松了口气,嗔了他一眼,玩笑道:“死相,你这大半夜的过来,害得我还以为你打算让施信昌明日就身首异处呢!”
沈钧行神色一变,脸色发青:“你和郡王一块玩可以,但别学他,否则我会忍不住打你。”说罢和来时一样,翻墙而出。
霍纯深吸两口气,皱眉嘀咕:“郡王教得这招儿不好用啊!还是我没用对。”
他捏了捏喉咙,“咳咳”两声,用更细的声音喊道:“死相——噫——好恶心。”
拖长的尾音,拐着的音调成功把自己恶心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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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急转,马蹄飞驰,温清宁四人踏进长安城时已到了第二日下午。
四人打着摆子迈入京兆府廨,温清宁让李立身和孙江去休息,又叫住准备出去买鱼的平安,让他先去睡觉。
平安累到极限,闻言也不推辞,又怕晚了买不到活鱼,干脆寻了府廨洒扫的老汉帮忙。
“帮忙买两条活鱼,要一大一小,多的钱算作赏钱。”
不过是个跑腿的小活,还能白得一些赏钱,老汉自然愿意,当即放下扫帚攥着钱就往西市去。
一直躲在府廨外面的邓青看着四人风尘仆仆的进了大门,又看到老汉满脸欢喜地拎着两条活鱼回来,突然脸色大变。
他扣着手背踱来踱去,时不时转头看向京兆府的方向……
那厢韩君正得了温清宁回来的消息,连忙放下手上的事就去找人,走到书房门口,就被竽瑟拦下。
竽瑟屈膝行礼,恭敬道:“郡君留话,她需先睡上一个时辰。记供可否等上一个时辰再来?”
韩君正如梦初醒,昨日早起离开,今日下午就回来,定然是连夜赶路了。
他忙不迭告罪:“是小吏思虑不周,待郡君醒来再过来。”
竽瑟行礼拜谢:“多谢记供体谅。郡君一醒,婢子就去通知您。”
正准备出门的张家娘子看到韩君正离开,低头看了眼手上的锦盒,收回脚步,准备一个时辰后再过去。
温清宁确实累了,头挨到软榻的那一刻,瞬间入睡,被竽瑟轻声唤醒时,整个人都迷迷瞪瞪。
“递给我一方凉帕,我醒醒神。”
竽瑟张嘴刚要劝说,知她破案心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湿凉的帕子覆在脸上,温清宁被冰的瞬间清醒:“差人去将侯爷和谢少卿寻来,准备正式提审施子春一案的涉案人员。”
“是。”竽瑟说道,“郡君,方才韩记供来过,婢子去通知他?”
温清宁点点头。
而比韩君正先到的是制香的张家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