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让,让一让!”李立身穿着一身崭新的差役服带着一队差役驱散在客栈围观的百姓们。
当他清出一片空地后,另有八名典卫开路后分两列站在客栈门外。
紧跟着一个身着王爵常服,身材发福、身高七尺的蓄须中年汉子走来从暖轿中走了出来。
相王仰头上望,看到匾额上的四个大字,叹声念道:“采掇客栈。”
他又重又长地“唉”了一声,“言有哀音,文有悲意,春来梅谢,夏雨沾衣,秋至叶落,冬埋万物,世事无常,何故采掇……不吉利,不吉利啊。”
说着从袖袋抽出一方白帕按了按眼角的湿意。
李立身和一众围着看热闹的人先是瞪圆了眼睛,然后视线不自觉的落在相王凸起的肚子上,紧接着面色一紧,一股呕意涌上喉咙。
相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不在乎旁人的眼光。
他抬了抬手,吩咐道:“竹和中,你留下安抚被命案吓坏的百姓,顺便寻客栈里的人问问话,本王带梅榔上去勘验。”
竹和中是相王府令。
相王一边说着让众人不要害怕的话,一边带着一名典卫走进客栈。
客栈掌柜整个人吓没了血色,瞧见来人一个滑行跪到地上:“救命啊!救命啊!”
梅榔唰的一下闪到相王身前,抽刀护主。
本就吓得六神无主、七魄离体的客栈掌柜看到明晃晃的刀刃,眼珠子狂颤,一息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相王抖着手让赶紧救人。
看到掌柜的怕成这样,他心里陡然生出一个不好的念头,环视一圈,视线最后一名长随打扮的男子身上。
那名长随抱着头缩坐在一个敞开的房门口,地上屁股下是一滩水。
相王皱眉绕开长随,看向屋中,“哕——”的一声,转身就吐。
梅榔见状连忙上前,余光瞥见屋中情景,怔愣在原地。
屋子里面窗户大开,地上的血迹已经凝结成冰。寒风顺着窗户吹入屋中,吹开垂落的幔帐,露出床榻上的景象。
一个赤身裸体的无头男尸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哕——”
一声连着一声的呕吐声唤回梅榔的意识。
他沉着脸扶自家王爷远离案发现场,挪到靠近客栈大门的凳子上。
“先……先问问死的是……是谁。”相王吩咐中间夹杂着呕吐声。
梅榔领命,转身朝那长随走去。
啪!啪!
两个巴掌甩到长随脸上,看到他眼珠重新聚光,梅榔厉声喝问:“里面是谁!可是你家主人!”
长随先是茫然了一瞬,紧跟着浑身打着哆嗦说道:“小人是……是怀安县公家的,那是我家……家小公子。”
相王擦嘴的手一顿,大吃一惊,死的竟然是施子春!
施子春的名号便是相王也有所耳闻,无他,只因他那是花就想采的毛病,上至半老徐娘的妇人,下至妙龄女子,就没有他没沾过手的年龄。
而且听说这施子春极爱瞒着身份玩偶遇真爱的那一套,待把人哄到手腻了后便送给旁人。
是以名声极臭。
相王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心累得不行。
他就纳闷了,历代兼领过京兆府牧的王爷并不少,怎么到他这就这么多事。
案子多就算了,现在连个实际主事的京兆尹都没了。
“唉!这等凶案本王查不了,把现场保护起来,一干人等扣押在此……先送去京兆府狱,待本王禀过圣人后再行定夺。”
他原本想说扣押在客栈里,可想想那施子春的死状,就心生不忍。
临钻入暖轿时,相王忽然问道:“可去怀安县公那送了消息?丧子之痛哦。要是没人去,就寻个长得好看、会说话的人去报丧。”
梅榔连忙出声领命。
听了全程的李立身表情木然又无助,脑海里被那句“寻个长得好看、会说话的人”给填满。
他特别想告诉这位贵主,丧子的怀安县公可能、应该没有心情赏美。
一个时辰后,怀安县公的马车奔到了采掇客栈,不等马车停稳,一位贵妇便从车里扑了出来。
她口中嚎啕呼唤着,连跑带爬地往里冲,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接着便是兵荒马乱的呼救声。
进去不过几息的县公夫人鲁氏就被七手八脚地抬了出来。
与此同时,得了消息的正在上值的怀安县公施信昌顾不得告假,软手软脚地从公署往外冲。
带着圣旨的出宫的冯腾怜悯地望着几乎被搀扶上马车的施信昌,暗道一句“可怜”,随即往武安侯府的方向走去。
-------------------------------------
另一边,一行四人顶风冒雪的终于到了投宿之地。
那是一家没有名字的小客栈,一进的院子,门口立着一根破破烂烂的幌子。
四人到店时正碰上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顶着满头白雪在清扫门口的积雪。
他手指冻得红肿,红红的鼻头下挂着一道结冰的鼻涕,看到马车时,吸了吸鼻子,发现吸不动时,便拿袖子反手蹭了一把,转头对里面喊道:“阿娘!有客投宿。”
喊完话,动作熟练的卸下门槛,让来客把马车赶进院子里。
“小娘子,慢些。”竽瑟从车上跳下来,挡住吹来的寒风,伸手扶温清宁下车。
甫一从车里出来,温清宁便被寒冷激得轻咳了两声。
“客人往这来儿。”少年也不近前,离着几步开外的距离请人往正屋走,小嘴不停地做着介绍,“客人好运气,再晚上一会儿说不得就没客房了。每个屋子都有暖炕,凡是住店的客人,每个屋子白送一捆柴,烧完了还想再用就要另算价钱,一捆柴三十文。”
“嚯!你这出门就能满山捡的东西,开口就要三十文!”平安惊讶不已,“你咋不干脆抢钱呢!”
少年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坚持要收三十文:“这是我阿翁定的价格!再说了,这么冷的天,我出去捡柴也不容易的!”
温清宁扭头看向少年,目光在他冻得通红的耳朵根上转了一圈,注意到上面的血痂,眉心轻轻拢起,“平安。”
对上平安看过来的眼神,轻轻摇头。
说话间,少年的母亲走了出来,那妇人看到温清宁的瞬间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