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清宁伸手要过张三接手中的灯笼,凑近门扇观察,瞧见门扇上的反光微微一怔,新上的漆?
她屈指敲击,“咚咚咚”,门扇发出清脆又均匀的声音。
“是新做的大门。”沈钧行也起手敲了敲,一面说道,“旧木门因为老化、变形,敲击时声音沉闷空洞,甚至会有杂音。温小娘子,沈某说得可对?”
温清宁微抿着的唇瓣点了点头。
她踮起脚尖,抬高胳膊,吃力地仰望着门扇上方。
见她整个人都像她手中的灯笼一般摇晃得厉害,沈钧行无奈摇头,伸手拿过灯笼, 问道:“我来,你要看什么?”
温清宁退到台阶下,将位置让给他,回道:“看看其他是不是也是新的。”
沈钧行心中轻叹,依言而行。
趁着他查看大门的间隙,温清宁低头检查门墩、台阶以及旁边的矮墙。
“整个大门都是新的。”沈钧行说道。
“院墙和台阶也都是新砌的。”温清宁说着贴近墙体细瞧,“做的极为用心,砖缝错落齐整。”
她后撤几步,左右转头瞧了瞧,“单从外墙来看,这在长安城内算的上是富户了……进去瞧瞧。”
悲田养病坊的院主算吏不算官,俸料勉强养的起家,便是乌续本一年到头一日三餐都在坊里吃饭,省下的钱也盖不起这么好的宅舍。
“长安居大不易”,这一句话从来不是说说而已,不谈其他,只最基本的吃喝拉撒睡都要花钱。
就算用地是乌家祖传的宅地,可盖房的建材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尤其乌家用的还都是新料好物,花的钱只会更多。
想到石有章和乌续本的交谈,还有王阿婆的话,温清宁心中冒出一个猜测,若那猜测属实,那她莫名觉得石有章心中有愧的想法也就说得通了。
乌家宅子的大门做的是一间两架的门屋,沈钧行提着灯笼率先迈进大门,一边往里走一边低声吩咐张三接和王炳明日查一下乌家都有哪些营生。
平安则掏出火折子,寻到门屋里的烛台点亮,微黄的烛光立即拉长了一行人的身影。
温清宁跨过门槛,目光立即被左侧的山墙吸引,只见安置一排木钩,挂着蓑衣、斗笠,墙角靠立着两根鱼竿,鱼竿旁放着四个鱼篓,两个新的,两个旧的。
她拿起两个旧鱼篓,看到其中一个底部破了洞时,微微一愣,眼底闪过一抹深思。
将旧鱼篓放回原处,她接着看向对面——右侧的山墙上画了一幅河边洗衣图,洗衣服的是个妙龄少女,圆圆的脸庞上画着一双剪水杏眸,右唇角下生着一颗小痣。
少女抿着唇望着人笑得灵动又羞涩。
温清宁与画上的少女四目相对,没有任何预兆的开口问道:“她是不是喜欢我?”
站在一旁的平安,登时吓了一大跳,看看仰头看画的温清宁,又转头瞅瞅自家侯爷,表情无助极了。
“她应该是喜欢我的?”温清宁又说了一句,仿佛将自己代入某种身份中。
平安咽了一口口水,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当然心悦您嘞,他长得好,性子也可靠,重情重义……”
“重情重义吗?”温清宁复述一遍,摇了摇头,“这个不好说,少年人一时情动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勇气,其实……”
少年人?
平安一愣,侯爷是生的俊俏,可那年龄和少年人也不搭边啊。
自家侯爷多大了?二十七还是二十八来着。
他想了想温清宁的年岁,单方面决定自家侯爷只有二十出头,并且决定再为主子努力一把:“不能这么说呀,万事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那刀光剑影的战场都闯过多少个来回了,咋还能没勇气呢?”
温清宁茫然转头:“上战场?乌家郎君没去过吧……也不一定,我对他其实知道的也不多,就说过几句话。”
“啊?您说的是乌郎君啊!”平安惊道。
听了一会儿二人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沈钧行无奈扶额,摆摆手让平安退下,转移了话题:“这画有什么问题?”
他看向画中拿着衣服却不好好洗的少女,挑了挑眉,“画的很用心。”
再让他多做点评却是不能了,因为他完全不懂丹青。
温清宁点头赞同:“画得真的很用心,完全能感觉到画画之人的满腔爱意,只是这画还没有画完。”
沈钧行立即细细打量,越看表情越疑惑,画中人眼睛鼻子都在,衣裙完整,就连头上的簪花都多多分明,怎么就是未完之作。
站在影壁前的王炳不由得露出怪异的表情,忍不住凑近张三接,向他讲述前面被“温小娘子大作”震撼到的经历。
温清宁上前点了下少女的浸在水中的手指:“她指甲上的蔻丹没有画,但她的左手画了。”说着踮起脚尖用指尖碰了碰少女放在下巴下方的手指。
她放下手臂站好,似是疲惫的呼出一口气,“画这画的人肯定很喜欢她,整幅画都向看到的人传达着这个消息。但我不懂,门屋的山墙画人像不会犯忌讳吗?”
“一般画什么?”沈钧行问道,“山水?佛像?”
“山水?”
离开长安三年,温清宁不确定这个地方现在流行什么。
“明日让人临摹下来,四处问问。”沈钧行说道,“说不定可以得些线索。”
温清宁又看了眼少女,目光落在她嘴角的小痣上。
听说嘴角有痣的女子,是吉相,聚财,有食禄运,一生无忧。而且痣生在唇角下的女子,据说都是温柔善良之人。
一行人继续往里走,绕过影壁,来到院子中,东西两侧是厢房,坐北朝南的正房西侧有一个小门,这是一座二进的小院。
东西厢房空空荡荡,光秃秃的炕上连炕席也没有铺。
正屋应该是乌续本平日住的屋子,堂屋和内室都放了不少酒坛子,有的喝空了,有的还未开封。
“屋里用的桌椅、铺盖都是旧的。”王炳有些惊讶,指着补丁摞补丁的被子说道,“都盖新房了,怎么不换床新被子,又差不了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