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清宁写下的第一条便是驸马都尉薛琦。
慧善带温清宁出城时,薛琦来的太过蹊跷。按照大陈规定,南出长安时,百姓只允许走安化门和启夏门,中间的明德门专供皇族百官进出。
薛琦出城,放着明德门不走,偏来挤人多到需要排队出城的安化门,怎么想怎么不正常。
薛琦……
沈钧行默念着他的名字,继续往下看。
下一条则是关于阳羡茶的事,昨夜抓的人里,那些女客身上没有阳羡茶的香味,反倒是那些举子,每个人都散发着浓浓的茶香。
所以温清宁觉得他们一开始便陷入了误区,阳羡茶香很有可能不是为了讨好客人,更有可能是羞辱,是如意阁的主人在羞辱某个喜欢阳羡茶的人。
那个人也许文采极好,也许生的俊秀,就像那些被郑小小挑选出来的举子一般。
毕竟吸引那些女客,更应该提供风格各异的俊俏郎君,而不是单调的文弱书生。
有道是一道菜吃多了,再好吃都会腻。
所以温清宁感觉如意阁是在拿把柄的同时,顺便泄私愤。
沈钧行看着她那乱七八糟的比喻,扶额叹息。
倘若这事薛琦还掺和了一脚,那庆王……
“调头回府廨。”
“啊?”王炳听得一懵,看着永阳坊的坊门,回道,“头儿,前面就到了。”
沈钧行淡淡地“嗯”:“回府廨,我要入宫,你叫上米大郎和胡同淳带人过来勘验。”
这个时辰宫门都关了!
王炳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当即拽了拽缰绳调转马头,朝京兆府廨跑去。
两人回了府廨,沈钧行一边命人将所有供词、验状、证据整理出来,一边去更衣换上全套官服。一切妥当后,带着所有文书骑马往皇城赶去。
与此同时,温清宁回到房间,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浑身力气泄了个干净。
她滑坐在地上,整个人缩成一团,埋首在双膝上,再也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她最后的亲人没了,那个沉默寡言,却分外温柔良善,总是护在她身前的兄长走了。
阿娘因水患而亡,阿耶因病而故,阿兄却是惨死。
也许就像族人说得那般,她命硬克亲……
门外,端着一碗羊臛前来的伙计,听着那压抑的哭声,面色大变,随手将碗放到桌子上,转身跑去找自家掌柜。
噔噔噔的脚步声远去再归来时,那憋闷的哭声已经消失了。
“掌柜的,刚刚真哭了。”伙计指着房门说道。
丁掌柜摇头叹了口气:“回去睡觉吧。”说完见伙计还有再开口,将那一碗羊臛塞到他手里,“给你喝了,喝完赶紧去睡。”
伙计看看自己手上的碗,又抬头看看紧闭的房门,学着丁掌柜的模样摇了摇头,跟着离开。
房间内,温清宁左手握拳,堵在唇间,右手捏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她现在脑子有些乱,却又无法入眠,只能用将所知全部列出,以免有所疏漏。
库察为什么要把自己引去积福寺?是谁让他这么做的?是明智吗?
不对,不是明智。
温清宁可以确定明智起初根本不认识自己,联合慧善和江宏在灵瑶峰的对话,可以推测绑自己过去是临时起意。
如此一来,明智是在黄岫到积福寺叫破自己身份才起的心思,也就是说与他有仇怨的是父亲。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剔除所有之后,只剩下一个结论,让库察把自己引去积福寺的只能是那个人。
她的视线落在“郑小小”三个字上,心上再次泛起一股闷堵感,堵得她窒息。
现在已经很明确,郑小小恨他们,恨父亲、师兄,也恨她。
这也是温清宁想不通的地方,缺少关键信息,让她无法将一切串联起来。如果能够亲自审问就好了。
然而她也知道这是不现实的,不提这个案子牵扯巨大,便是她女子的身份,就让她从一开始便失去了资格。
还有明智,他是谁?与父亲有仇的人,三十多岁的年纪……
眼中一亮,温清宁突然想起一事,父亲当年在瓦潭县当县令时曾被一对丁姓兄弟刺杀,她记得叫丁砳和丁磊,前者被抓,后者成功逃脱。
而刺杀的原因是因为父亲抓了他们的大哥丁石,罪名是偷窃和杀人。
当时的那场刺杀,刺中了温辅的左肺,虽救治及时侥幸活了下来,却落下胸痛和咳嗽的毛病。
明智会是逃跑的丁磊吗?
温清宁在“明智”旁边写下“丁磊”二字,准备找机会试探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缓解有些发蒙的脑袋,倘若明智真的是丁磊,便能解释师兄去积福寺的原因。可她心中仍有个疑惑,那就是师兄梁清为什么要来长安?他来长安这么久,似乎黄岫和安陆侯府都不知道这一件事。
一连串的问题梳理下来,似乎都在将她引向一个地方,那便是父亲的死。
可是父亲当时确实是得了重病,坊间大夫,宫中御医都上门看过,说辞都是一样,是积劳成疾。加之以往生病从未真正修养好,一副身体早已是外强中干,一旦发病,必是来势汹汹,回天乏力。
那段时间,她日日守在身边,熬药做饭从不假手于人,温清宁可以确定,没有人下毒。
所以师兄到底是因为什么来的长安!
突然,一阵头痛袭来,温清宁笔杆从指间掉落,双手抱头,口中溢出痛苦的低吟声,只觉得自己整个脑袋好像变成了鼓面,那痛感就像被鼓槌敲击出的鼓声,一下又一下,密集的鼓点一般。
她痛得双目紧闭,倒吸着冷气,忍不住喃喃呻吟:“好疼……”
只是头痛便这般难受,师兄生前又经受了怎样的痛苦……
与此同时,宣阳坊的陈昌公主府,驸马薛琦怒气冲冲地走出府门,正要骑马离开,忽听身后传来急切的呼唤声:“父亲!父亲!”
喊他的是个十五六岁少女,长相娇美,衣着华贵,但面有不足之色,不过喊了几声,便微微喘了起来。
听到背后的呼唤,薛琦脚步一顿,缓了脸色,转身时表情已经变得慈爱:“阿宝回去,夜里寒凉,莫再染了风寒。”
“父亲,女儿的婚事如何不要紧,您莫要为了这事与母亲置气。”薛宝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