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用一碗热腾腾的片儿川,给阿涛的“不朽”画个烟火气十足的句号!
---
北山路梧桐树影婆娑,阿涛揣着那卷没卖出去的“孝心补丁”,像只受惊的兔子溜回了**鼓楼**小营巷。家门口那扇斑驳的木门,此刻成了他抵御全杭州“孝道荣光”的最后堡垒。
刚推开门,一股浓郁的、带着**冬腌菜**咸鲜和**五花肉**油脂香的熟悉味道霸道地钻进鼻子——是**奶奶**在烧片儿川!阿涛的肚子立刻不争气地“咕噜”一声,压过了心头沉甸甸的社死感。
“回来啦?” **奶奶**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面粉,手里还拿着锅铲,脸上倒是没了前几日的雷霆震怒,只剩下一种看透世事的疲惫和…一丝无奈的好笑,“鬼头鬼脑做撒西(什么)?洗手!准备吃饭!你爹在堂屋对牢(对着)他的‘仙裤’念经呢!”
堂屋里,老徐果然盘腿坐在蒲团上,对着佛龛里那件叠得整整齐齐、沐浴在袅袅香烟中的浅蓝色**江南布衣**毛线裤,嘀嘀咕咕:
“…老伙计啊…不是我要供你…是外头那些人…硬说你有仙气…你争口气…保佑保佑涛儿…别再出幺蛾子了…也保佑保佑我…别再丢人了…唉…”
阿涛臊得脸皮发烫,赶紧溜进厨房帮**奶奶**端碗。热气腾腾的大海碗里,雪白的碱水面条浸润在油亮的汤底里,铺着嫩黄的笋片、碧绿的雪菜、粉白的肉片,顶上还卧着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这才是人间烟火!什么胡庆余堂的门槛、六和塔的飞檐、永垂不朽的锦旗…在**奶奶**这碗片儿川面前,统统都得靠边站!
“吸溜…” 阿涛狠狠嗦了一大口面,烫得龇牙咧嘴,鲜香滚烫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暖意瞬间驱散了心底的寒意和尴尬。**奶奶**坐在对面,看着他狼吞虎咽,叹了口气:“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这么大个人了,做事体(事情)颠三倒四个!弄到毛线裤都吃香火…作孽!”
“…” 阿涛嘴里塞满面条,含混不清,“我也不想的…那‘橘子精’…”
“表(别)提那个倒灶东西!” **奶奶**一瞪眼,随即又压低声音,“社区主任又来过了!说下礼拜那个‘孝道旅游团’就要来家访!张阿姨做导游!点名要看那条‘仙裤’和你这个‘孝星’!你想想法子!要么…出去避避风头?”
阿涛刚暖和过来的心又凉了半截,嘴里的面条顿时不香了。避风头?能避到哪里去?杭州城还有他不知道的塔吗?
正愁云惨雾,老徐端着碗进来了,脸上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诡异平静:“避撒西(什么)避!让他们来!” 他一屁股坐下,夹起一大筷子肉片塞进嘴里,嚼得恶狠狠,“老子也想通了!丢人丢到这份上,还怕个卵!不就是一条毛线裤嘛!供着就供着!等旅游团来了,老子亲自给他们讲!讲这条裤子是前年**解百**打折买的!讲那‘补丁’是老子自己手笨缝歪了拆下来的!讲我那个倒灶儿子脑子被门夹了!让他们看个够!笑个够!”
老徐这番“豁出去”的宣言,把**奶奶**和阿涛都震住了。阿涛看着老爹鬓角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心里又酸又涩又有点…奇异的轻松。是啊,丢人丢到姥姥家了,还能咋地?脸皮厚点,日子还得过!
“爸…” 阿涛吸了吸鼻子,端起碗,“…汤还有没得?再给我舀点…”
* * *
“孝道文化体验团”来的那天,小营巷前所未有的“热闹”。张阿姨(邻居)举着荧光绿的小旗子,拿着扩音喇叭,声音穿透半个巷子:“各位团友看过来!这里就是感动杭州十大孝星——徐涛先生的家!也是那条传奇毛线裤的供奉之地!大家注意脚下门槛,感受历史的厚重…呃…和孝道的深沉!”
老徐果然说到做到,穿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像个门神一样杵在堂屋门口,对着鱼贯而入、举着手机相机一脸好奇(或憋笑)的游客,面无表情地开始“解说”:
“喏,佛龛里那件,江南布衣,前年买的,原价两百八,打折一百九。”
“那个补丁?喏,就这块,”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个针线盒,拿出里面一块更小更歪的浅蓝布头(估计是拆裤脚剩下的),“我手笨,缝歪了,拆下来就扔这盒子里了。不晓得哪个倒灶呸说它是‘父爱载体’,还搞出那么多事情体(事情)!”
“我儿子?喏,在厨房帮他奶奶剥毛豆!”老徐朝厨房努努嘴,“脑子是有点靠册(坏掉)过,现在好点了。孝心?孝心是有的,就是路子有点欧(野)…”
游客们听着这与张阿姨事先渲染的“感天动地”截然不同、充满市井气息和自嘲的“真相”,先是错愕,随即爆发出更真诚的哄笑。有人觉得这老头儿太实诚,有人觉得反差萌,还有人对着厨房里只露出半个后脑勺、恨不得钻地缝的阿涛猛拍。
张阿姨(邻居)脸都绿了,拿着喇叭想往回找补:“咳咳…徐老先生这是谦虚!是另一种形式的深沉父爱!大家看这香火!多么虔诚…”
“虔诚个屁!”老徐翻了个白眼,“点香是为了熏蚊子!这裤子放这儿招虫!”
“哈哈哈!”游客们笑得更欢了,气氛反而意外地轻松活络起来。什么仙气、什么圣物,在杭州老巷子呛人的油烟气和老徐耿直的“拆台”下,显得那么荒诞又可爱。
阿涛躲在厨房,听着堂屋传来的哄笑声和老爹的“大实话”,剥毛豆的手顿了顿,嘴角竟不自觉地向上弯了一下。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 * *
**风波渐息后的一个傍晚。西湖边,长桥公园。**
阿涛终于敢在黄昏人少时出来透口气了。他没去断桥,也没靠近任何塔,就坐在长桥边的石凳上,看着**雷峰塔**在夕阳余晖中的剪影发呆。晚风带着西湖的水汽和**花港观鱼**飘来的淡淡鱼腥,吹在脸上很舒服。
一个背着双肩包、学生模样的男孩跑过来,左右张望,有点焦急,看到阿涛,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叔叔,请问…那个‘孝子补丁’…听说最早是在这附近被发现的?”
阿涛心里咯噔一下,墨镜下的肌肉瞬间绷紧。又来?!
男孩没注意他的僵硬,自顾自说:“我爷爷看了新闻,非说那补丁沾了仙气,能保佑我考上大学…让我一定要来沾沾福气…可我转了半天也没找到…”
阿涛看着男孩清澈又带着点无奈的眼神,忽然想起了断桥边那个要补丁贴书包的小女孩。他沉默了几秒,鬼使神差地,从外套内袋里(他居然还随身带着!)摸出一块最小的、边缘被他用打火机燎过显得更“古旧”的浅蓝色补丁。
“喏,”阿涛的声音有点哑,把补丁塞到男孩手里,“拿着…就说是长桥边捡的…‘仙气’…管不管用不晓得…哄哄你爷爷…让他安心…”
男孩愣住了,看着手里那块带着体温的、粗糙的布片,又看看眼前这个戴着墨镜、浑身透着“有故事”气息的怪叔叔,似乎想说什么。
阿涛却像完成了什么任务,迅速起身,压低帽檐,沿着**南山路**的梧桐树影,快步走远了。背影依旧有点瑟缩,但似乎…没那么仓惶了。
男孩站在原地,捏着那块“长桥仙补”,看着阿涛消失在暮色里的背影,又抬头望了望远处沐浴在最后金光里的雷峰塔,挠了挠头,小声嘀咕:“这叔叔…怪是怪的…心肠倒蛮好…”
夕阳彻底沉入**玉皇山**后,西湖水染上墨色。杭儿风掠过**柳浪闻莺**的树梢,卷起几片落叶,裹着**河坊街**飘来的最后一丝定胜糕的甜香,还有**高银巷**大排档的烟火镬气,温柔地拂过湖面,也拂过长桥边那个捏着补丁发呆的少年。
风里,关于“孝子补丁”和徐涛的种种传奇,似乎终于沉淀下来,融进了杭州城永不消散的市井烟火和山水记忆里,成了人们茶余饭后一个带着笑、摇着头、说一句“格个(这个)阿涛,真是个活宝”的独特注脚。
而阿涛呢?他或许正溜达回小营巷,等着吃**奶奶**今晚烧的、加了双倍冬腌菜的片儿川。至于明天?明天管他呢!只要不再有塔,不再有系统,不再有“永垂不朽”的锦旗追着跑…一碗滚烫落胃的片儿川,就是杭州小百姓最踏实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