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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清河县,空气里凝着一股异样的焦躁。天空是浑浊的铅灰色,压得人喘不过气,连往日里最喧闹的麻雀也噤了声,瑟缩在光秃秃的枝桠间。风从北境的方向吹来,裹挟着硝烟和血腥的余味,也卷来了更多形容枯槁、眼神空洞的流民。他们像被无形鞭子驱赶的羊群,在县衙门口和沈家工坊外围成的临时窝棚区越聚越多,绝望的气息无声弥漫。

工坊内却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巨大的砖窑炉火正旺,映红了半边天,烘烤得空气都带着灼热的力量。另一侧的织造工坊里,改良后的木制织机发出规律而紧凑的“哐当、哐当”声,梭子如灵巧的飞鱼般来回穿梭。女工们低着头,手指翻飞,动作熟练。空气里弥漫着新织棉布特有的、带着些许浆糊味道的清新气息,以及旁边肥皂工坊飘来的淡淡皂角清香。这热火朝天、充满生机的景象,与窝棚区的死寂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沈微站在工坊二楼的了望窗边,目光沉沉地投向远处那片灰暗的窝棚。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窗棂上新刷的、尚未干透的深褐色油漆,留下几个浅浅的指印。萧砚留下的那枚令牌,冰冷的棱角紧贴着她的掌心,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

“小姐,”小桃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红薯粥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声音压得低低的,“您一早就没吃东西,先垫垫吧。刚熬好的,加了点糖霜。”

沈微回过神,接过粗瓷碗。碗壁滚烫,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低头看着碗里粘稠的、橙红色的粥,那是清河县如今赖以活命的根本。她舀起一小勺,送入口中。红薯特有的软糯香甜在舌尖化开,温热地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却驱不散心头那片沉甸甸的阴霾。

“库里的红薯干和粗粮,还够撑多久?”沈微问,声音有些干涩。

小桃脸上也蒙着一层忧色:“回小姐,按眼下施粥和工坊口粮的消耗,加上流民越来越多…最多,最多再撑十天。咱们工坊的原料采购也快断了,周家联合几家大商行,把棉花、油脂的价格抬得比天高,还放话说一粒粮、一缕棉都不许卖给咱们‘沈记’。”她顿了顿,声音更低,“而且…而且外面流民堆里,有些话传得很难听。”

“说什么?”沈微抬眼。

“说…说小姐您和官府勾结,囤着好粮食,故意抬高粮价,发国难财…说您这工坊就是用他们的血汗堆起来的…”小桃的声音带着愤怒的颤抖,“这简直是放屁!明明是我们一直在开仓施粥!这肯定是周家那帮黑心肝的…”

“知道了。”沈微打断她,语气平静得近乎漠然。她放下只喝了两口的粥碗,走到桌边,上面摊开着几份墨迹未干的告示底稿,是准备明日张贴的“平价粮仓”细则和招募流民参与道路修缮、水利疏浚的“以工代赈”章程。她拿起笔,在细则上又添了一行小字:“老弱妇孺无力劳作者,每日可凭户籍牌领红薯粥两碗。”

窗外,一阵冷风打着旋儿吹过窝棚区,卷起地上的枯叶和尘土。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冻得瑟瑟发抖,围在一个快要熄灭的火堆旁,徒劳地伸出乌黑的小手靠近那微弱的暖意。几个壮年流民聚集在窝棚边缘,对着工坊方向指指点点,神情激愤,似乎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一个穿着半旧绸衫、眼神却透着市侩精明的中年人,正混迹在他们中间,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不时指向工坊那高耸的烟囱和新建的、用水泥抹得平整光滑的粮仓外墙。

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无声地攥紧了沈微的心脏。她抚摸着袖袋里那个冰冷坚硬、只有巴掌大的金属圆筒——系统不久前兑换的“简易扩音器”。这是她最后的倚仗之一,代价是工坊三天的产能能量尽数耗尽。

“小桃,”沈微的声音异常冷静,“传话下去,工坊所有护卫,今日打起十二分精神。粮仓那边,加派双倍人手,告诉李大锤,让他的人机灵点。所有女工,下工后立刻回后院宿舍,锁好门,无事不得外出。”

小桃看着沈微冷肃的侧脸,心头猛地一跳:“小姐,您是说…他们敢…”

“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沈微的目光锐利如刀,刺向窝棚区那个仍在煽风点火的绸衫身影,“尤其是周家。”她袖中的手指,紧紧扣住了那枚冰冷的扩音器,仿佛要从中汲取对抗风暴的力量。

* * *

暮色如同打翻的墨汁,迅速染透了清河县的天穹。寒风愈发凛冽,发出呜呜的尖啸,卷起地上的沙砾,抽打在工坊坚固的水泥墙壁和紧闭的门窗上,发出噼啪的碎响。窝棚区那边,不安的骚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块,涟漪一圈圈扩大,最终演变成压抑不住的、带着绝望和愤怒的嗡鸣。

突然,一声凄厉的、划破夜空的嘶喊炸响:“没活路啦!官府和姓沈的奸商串通好了!他们把好粮食都藏起来,要活活饿死我们啊!”

如同点燃了火药桶的引信!

“抢啊!抢粮!不抢就是个死!”

“砸开粮仓!砸开工坊!里面有白米白面!”

“冲啊!抢回我们的粮食!”

绝望的咆哮和疯狂的鼓噪声瞬间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人影幢幢,无数双被饥饿和怒火烧得通红的眼睛在昏暗中亮起,像密密麻麻的鬼火。他们推搡着,嘶吼着,如同决堤的黑色浊浪,向着沈家工坊和平价粮仓的方向汹涌扑来!简陋的窝棚被冲垮,临时搭建的围栏如同纸糊般被撕碎。脚步声、哭喊声、咒骂声、木棍石块砸在硬物上的闷响,混乱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令人心悸的末日狂想。

守在粮仓入口的几个工坊护卫,都是本乡本土的壮实汉子,平日在李大锤带领下也算训练有素。然而面对这数百上千名被彻底煽动起来、陷入狂暴的流民,他们的阵型瞬间就被冲得七零八落。护卫们挥舞着齐眉棍,试图组成人墙,大声呵斥着“退后!粮仓有粮!守规矩人人有份!”,但他们的声音顷刻间就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咆哮和撞击声中。

“砰!”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狠狠砸在一个护卫的肩头,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跟他们拼了!这帮狗腿子!”

人群彻底疯狂了,有人用身体猛撞粮仓那扇厚实的、包着铁皮的大门,发出沉闷的巨响。更多的人则像蝗虫一样,试图翻越工坊新砌不久、但尚未完工的矮墙,目标直指里面堆放原料和半成品的仓库!

“小姐!小姐!不好了!他们冲过来了!粮仓…粮仓快顶不住了!”一个护卫满脸是汗,连滚爬爬地冲进工坊主楼,声音带着哭腔。

沈微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四肢百骸瞬间被冰冷的恐惧攫住,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猛地冲到二楼的窗口。楼下,黑压压的人头攒动,疯狂的面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变形,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粮仓的大门在剧烈地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工坊的矮墙上,已经扒满了人,有人惨叫着被后面的人推挤着摔落下去,旋即又被更多的人踩踏而过!

愤怒,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恐惧的堤坝,在她胸腔里猛烈地燃烧起来!周家!好毒的手段!这是要把她和她的根基彻底碾碎,还要让她背上千古骂名!

“小桃!拿我的梯子来!架到粮仓旁边那个晒粮的高台!”沈微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紧绷而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她一把扯下披在身上的厚棉袍,露出里面单薄的夹袄,动作迅疾地冲向楼梯。

“小姐!危险!不能去啊!”小桃魂飞魄散,扑上来想拦住她。

“让开!”沈微厉喝一声,眼神锐利如鹰,“再晚就全完了!”她推开小桃,几步冲下楼梯,在混乱的人群边缘,一把抄起倚在墙边的一架竹梯,奋力扛起就向粮仓旁边那个用水泥加固过的、两丈多高的晒粮台冲去。冷风灌进她的口鼻,肺部火辣辣地疼。

混乱中,有人推搡,有人咒骂。一个瘦高的身影,脸上蒙着灰布,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在人群中像泥鳅一样灵活地穿梭,悄然逼近了扛着梯子、正奋力挤向高台的沈微。他袖中滑出一柄三寸长的、淬着幽蓝暗光的锋利匕首,手腕一翻,悄无声息却又迅如毒蛇,直刺沈微毫无防备的后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黑影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从工坊主楼顶层的阴影中暴射而出!速度快到肉眼几乎无法捕捉!黑影带着凌厉无匹的劲风,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一脚踹在那蒙面刺客持刀的手腕上!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啊——!”刺客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匕首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黑影毫不停留,落地、旋身、出掌,动作一气呵成,带着开碑裂石的恐怖力量,重重印在刺客的胸膛!

“噗!”刺客如同一个破麻袋般倒飞出去,撞倒了好几个还在前冲的流民,口中鲜血狂喷,眼看是活不成了。

这兔起鹘落、雷霆万钧的击杀,瞬间让疯狂冲击粮仓大门和工坊矮墙的人群出现了一刹那的凝滞!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和骇人的武力震慑住了,惊恐地看着那个如同铁塔般矗立在沈微身后的黑影。

那是一个全身包裹在深灰色劲装中的男人,脸上覆着没有任何表情的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锐利、不含丝毫人类感情的眼睛。他手中并未持刃,但那身弥漫开的、如同实质般的铁血杀气,让空气都为之冻结。他微微侧身,将沈微牢牢护在自己与高台之间,冰冷的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如同在看一群蝼蚁。

“靖王世子有令,”面具人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铁摩擦,带着金属的铿锵和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了混乱的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护沈姑娘周全者,生!犯者,死!”最后一个“死”字,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刚才那雷霆一击的恐怖景象,就是这“死”字最直观的注解!

人群彻底安静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恐惧的吞咽声。

就在这死寂般的空隙,沈微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她趁着这短暂的震慑,猛地将竹梯“哐当”一声架上了高高的晒粮台边缘,手脚并用,以近乎攀爬的速度,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奋力向上攀登!粗糙的竹节磨破了她的手掌,单薄的衣衫被寒风瞬间打透,她却浑然不觉,眼中只有高台顶端那片可以俯瞰全局的平台。

终于,她爬了上去!寒风在高台上呼啸,吹得她衣袂狂舞,身形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被掀翻下去。她迎着下方无数道或惊疑、或恐惧、或依旧残留着愤怒的目光,猛地举起了手中那个冰冷的金属圆筒——简易扩音器!

“乡亲们!流民兄弟们!听我说——!”她将扩音器凑到嘴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被系统赋予的扩音功能瞬间放大,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灵魂的共振,滚滚荡荡地压过了呼啸的风声,清晰地覆盖了整个混乱的现场!

这如同神迹般突然放大的洪亮女声,让所有人都懵了!冲击粮仓的动作彻底停滞,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仰起头,望向高台上那个在寒风中显得异常单薄却又无比坚定的身影。

“你们被骗了!被周家骗了!”沈微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带着愤怒的颤抖和不容置疑的控诉,如同重锤般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看看你们周围!看看那些鼓动你们来抢、来砸的人!他们是谁?是周家的管事!是周家养的恶狗!周家囤积居奇,把粮价抬到天上!他们断了你们的活路,现在又要把这脏水泼到我的头上,泼到县衙的头上!他们是想看着你们来送死,看着我沈微被你们活活撕碎!这样,清河县就再也没人敢开仓放粮,再也没人敢给你们一条活路!他们就能永远骑在你们头上作威作福!”

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钢针,刺破了许多人因绝望和煽动而蒙蔽的理智。人群中,一些混迹其中、穿着明显好于流民的汉子,在面具护卫冰冷目光的扫视下,脸色煞白,开始惊恐地向后退缩,试图躲进人群深处。

“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沈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悲悯的穿透力,她猛地抬起手臂,指向粮仓那扇被撞得坑坑洼洼、却依旧紧闭的大门,“粮仓就在这里!里面装的是什么?不是白米白面,但那是能活命的东西!是红薯干!是粗粮!是我沈微和工坊上下,用尽心力囤积起来,准备平价卖给所有人、施舍给老弱妇孺的救命粮!”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的激愤和决心都吼出来:“我沈微在此立誓!只要你们放下棍棒,停止冲撞,守好秩序!今日!此刻!粮仓大门立刻打开!按户按人头,平价售粮!老弱妇孺,无力购买者,凭牌领粥!我说到做到!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她的誓言,如同惊雷在众人头顶炸开!那洪亮而坚定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穿透了恐惧和愤怒的迷雾。高台上,她单薄的身影在寒风中挺立,衣袂翻飞,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两簇不屈的火焰。

“开仓——!”沈微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下方粮仓门口惊魂未定的护卫们嘶声下令。

“嘎吱——嘎——”

沉重而刺耳的摩擦声响起。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粮仓那扇饱经撞击、包着铁皮的厚重大门,被几个护卫用尽力气,缓缓地向内拉开!

一股浓郁的、混杂着谷物和薯类干燥甜香的温热气息,如同实质般,猛地从洞开的门内喷涌而出!瞬间驱散了门前的血腥和尘土味!

门内景象,暴露在昏暗的天光和无数双眼睛之下!

堆积如山!

巨大的粮囤一个挨着一个,几乎顶到了仓房的横梁!里面装满了黄褐色的红薯干条,饱满厚实。旁边是码放得整整齐齐、几乎看不到头的麻袋,鼓鼓囊囊,有些袋口微微敞开,露出了里面颗粒饱满的糙米和黄澄澄的小米!在仓库角落,还有成堆晒干的萝卜条和菜干!整个仓库被塞得满满当当,几乎找不到一丝空隙!在仓库深处墙壁上几扇新装的、巨大的玻璃窗透进来的微光映照下,那些粮食仿佛闪烁着温润而充满希望的光泽。

这景象,比任何言语都有力量!

那些被煽动、被饥饿和愤怒冲昏头脑的流民和贫民,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立在原地。他们看着那满仓的、实实在在的粮食,再听着高台上沈微那掷地有声的誓言,最后瞥一眼地上那具刺客冰冷的尸体和那个如同杀神般矗立的面具护卫……巨大的冲击让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

“哐当!”一个汉子手中的木棍脱手掉落在地。

“噗通!”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率先对着高台上的身影跪了下去,浑浊的老泪纵横,“沈…沈娘子…我们…我们糊涂啊!我们被猪油蒙了心啊!”

“沈娘子!”又一个妇人拉着身边的孩子跪倒,泣不成声。

“沈娘子!”

“沈娘子!是我们错了!”

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越来越多的人丢下了手中的石块木棍,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巨大的愧疚,如同风吹麦浪般,一片片地朝着高台方向跪伏下去。呜咽声、忏悔声、感激的呼喊声汇聚在一起,最终变成了响彻云霄的、发自肺腑的呼唤:

“沈娘子——!”

“沈娘子——!!”

这呼声,如同海啸,在清河县初冬凛冽的寒夜里,汹涌澎湃,激荡不息!它冲散了阴霾,压倒了寒风,带着一种近乎信仰的力量,直冲云霄!

沈微站在高台边缘,寒风将她额前散落的发丝吹得狂舞。她看着下方黑压压跪倒一片的人群,听着那震耳欲聋、带着哭腔的呼喊,紧绷到极致的心弦骤然松弛。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眼前阵阵发黑。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冰冷的扩音器,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出青白。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粮仓侧面阴影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白天在窝棚区煽风点火的那个周家绸衫管事!他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惊恐万状,正趁着人群跪倒、注意力全在高台的混乱当口,像一只受惊的老鼠,弓着腰,贴着墙根,拼命地想要溜走!

一股冰冷的怒焰瞬间取代了疲惫,在沈微眼底燃起。

“抓住他!”沈微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指向那个仓皇逃窜的身影,“那个穿绸衫的!周家的走狗!别让他跑了!”

跪倒的人群猛地一静,旋即爆发出更大的愤怒浪潮!无数道目光如同利箭,齐刷刷地射向那个试图逃跑的管事!

“抓住他!”

“别让这黑心肝的跑了!”

“打死这狗东西!”

离得最近的几个流民汉子,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红着眼睛,如同愤怒的狮子般扑了上去!那周家管事吓得魂飞魄散,脚下一软,顿时被淹没在愤怒的人潮之中,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便被无数愤怒的拳脚淹没。

沈微没有再看那边。她缓缓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胸中翻腾的激烈情绪如同退潮的海水。高台下,是黑压压跪伏的人群和震天的呼喊;远处,工坊的炉火依旧熊熊,映照着冰冷的玻璃窗。她微微仰起头,铅灰色的云层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一缕微弱的星光,挣扎着透了出来,落在她满是汗水和尘土的疲惫脸庞上。

掌心紧握的令牌和扩音器,依旧残留着冰冷的触感,却也带着一种浴火重生后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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