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款处除了\"听胥\"的签名,还有一行小字:\"附:我的心理医生dr. Leroy联系方式,她可以证实我的治疗记录和发现真相后的精神状态。\"
荀攸瘫坐在椅子上,两份截然相反的档案在她膝上摊开。窗外的闪电划破夜空,刹那间照亮她泪流满面的脸。
父亲骗了她?那些指控、那些义愤填膺的控诉信...全是颠倒黑白的谎言?
她抓起车钥匙冲出门去。暴雨中的城市模糊不清,挡风玻璃上的雨刷拼命摆动,却赶不上雨水倾泻的速度。就像她此刻的思绪——无论如何努力,都看不清真相的全貌。
父亲的别墅漆黑一片。荀攸用颤抖的手打开门锁,径直走向二楼书房。如果有什么证据,一定在那里。
书房门没锁。她打开台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父亲整洁得过分的办公桌。她开始搜索与Nt-7项目相关的文件,却一无所获。
正当她准备放弃时,目光落在书柜最下层的老旧保险箱上。那是父亲多年前用的,后来换了新的,但这个一直没搬走。荀攸蹲下身,试着旋转把手——锁着的。
但她知道备用钥匙在哪。小时候父亲曾让她帮忙取文件,告诉过她钥匙藏在书房挂钟后面。荀攸取下钥匙,手抖得几乎插不进锁孔。
保险箱开了。里面只有一个牛皮纸信封。荀攸倒出里面的东西——几张泛黄的照片和一封信。照片上是年轻时的父亲和几个穿白大褂的人站在实验室里,其中一人举着香槟。照片背面写着:\"庆祝Nt-7项目获批,1999年6月\"。
信是法文的,荀攸勉强能看懂:
\"荀博士: 委员会已确认您对顾明远博士的指控不成立...您擅自修改治疗参数的行为直接导致两名患者死亡...考虑到医院声誉,我们同意您'自愿离职'的请求...\"
信的最后一段被墨水涂黑,只能辨认出几个单词:\"隐瞒\"、\"责任\"、\"赔偿\"。
荀攸的呼吸停滞了。这封信证实了顾听胥的说法——父亲才是真正的责任人,而医院为了声誉将真相掩盖了起来。
\"攸攸?\"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荀攸转身,看到父亲站在那里,睡袍下的身躯显得异常瘦削,脸色阴沉得可怕。
\"你在找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却让荀攸不寒而栗。
\"真相。\"荀攸站起身,手里拿着那封信,\"为什么你说顾明远窃取了你的研究,但这封信说你的指控不成立?为什么那些患者会死?\"
父亲的眼中闪过一丝荀攸从未见过的东西——不是愤怒,而是恐惧。
\"把信给我。\"他伸出手,\"那不是你该看的东西。\"
\"不。\"荀攸后退一步,\"爸,到底怎么回事?顾听胥给了我证据,证明是你篡改了数据导致患者死亡,而你却把责任推给了她父亲!\"
父亲的脸在台灯的光线下显得苍老而扭曲。\"你相信她不信我?\"
\"我相信证据!\"荀攸的声音颤抖着,\"这封信写得清清楚楚!医院为了保护声誉让你'自愿离职',而你...你却编造了顾明远窃取你成果的谎言!\"
\"你什么都不知道!\"父亲突然怒吼,\"那个项目是我的毕生心血!顾明远只是后来加入的助手,他凭什么质疑我的方法?那些患者...他们的死亡是意外!\"
荀攸的世界天旋地转。父亲的辩解等于间接承认了信中的内容。
\"所以你真的...篡改了治疗参数?\"
\"科学需要牺牲!\"父亲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Nt-7项目可以拯救成千上万的人,区区两个晚期患者的死亡算什么?\"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直接刺入荀攸的心脏。她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父亲。
\"妈妈离开...也是因为这个?\"
父亲的表情凝固了。\"她...不理解科学的代价。\"
荀攸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一直以为父母离婚只是因为性格不合,从未想过与那场医疗事故有关。
\"你利用了我的信任...\"她哽咽着说,\"你让我恨了顾听胥十年,而你才是那个应该忏悔的人!\"
\"她和她父亲一样危险!\"父亲冷笑,\"那些所谓的抑郁、自残,谁知道是不是另一种操控手段?\"
荀攸想起顾听胥手腕上的疤痕,想起她画室里那些阴暗的画作,想起她哭泣时颤抖的肩膀...那不是伪装,不可能是。
\"我要走了。\"她收起那封信和照片,\"我需要时间...思考。\"
\"站住。\"父亲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如果你今晚走出这个门,选择相信她而不是我...就别再回来。\"
荀攸僵在原地。这是最后通牒,比咖啡馆那次更决绝的选择。
\"爸...\"
\"选择吧,攸攸。\"父亲的眼神锐利如刀,\"她,还是我。\"
雨声填满了沉默。荀攸看着父亲熟悉又陌生的脸,突然明白这个选择其实早已做出——从她冒雨开车来这里的那一刻起,从她打开那个保险箱的那一刻起...她已经在寻找相信顾听胥的理由。
\"对不起,爸爸。\"她轻声说,眼泪滚落,\"但我选择真相。\"
父亲的表情凝固了。他转身离开书房,重重关上门。那声响像是一道分界线,划开了荀攸生命中的两个时代。
——
雨水模糊了视线,荀攸的车停在顾听胥公寓楼下,引擎已经熄火,但她迟迟没有下车。仪表盘上的时钟显示凌晨三点二十,这个时间造访太过疯狂。
但她的手指已经按下发送键:\"我在楼下。可以上来吗?\"
回复几乎是立刻就来了:\"门开着。\"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荀攸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门开时,顾听胥站在那里,穿着皱巴巴的睡衣,眼睛红肿,显然一直没睡。
\"攸攸?发生什么...\"她的话没说完,荀攸就扑进她怀里,浑身湿透,颤抖得像片落叶。
\"我看了你的信...去了父亲家...找到了证据...\"荀攸语无伦次地说,\"他说如果我选择你...就再也别回去...\"
顾听胥僵住了,随后紧紧抱住她,仿佛要把她揉进骨血里。\"进来,你浑身都湿了。\"
温暖的毛巾,热茶,干燥的睡衣...顾听胥默默地照顾着她,没有追问。荀攸坐在沙发上,捧着茶杯,终于平静下来。
\"我父亲...他才是那个篡改数据的人。\"她轻声说,\"医院为了声誉让他'自愿离职',而他却编造了你父亲窃取他成果的谎言...\"
顾听胥闭上眼睛,像是承受着无形的重压。\"我就知道...他不会告诉你真相。\"
\"他给了我最后通牒。\"荀攸抬头看她,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选择你,就失去他。\"
顾听胥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那...你的选择是?\"
荀攸没有立即回答。她放下茶杯,走到顾听胥的画架前。那里有一幅未完成的画——两个女孩站在银杏树下,十指相扣,阳光透过树叶在她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是...\"
\"我们。\"顾听胥站在她身后,声音轻得像羽毛,\"我想画下所有错过的时光...画下我们本可以拥有的一切。\"
荀攸转身,发现顾听胥离得如此之近,她能看清对方睫毛上挂着的泪珠,能闻到淡淡的柑橘香气,能感受到不稳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
\"我选择你。\"荀攸轻声说,伸手抚上顾听胥的脸,\"即使失去全世界,我也选择你。\"
顾听胥的眼中涌出新的泪水,但这次,她的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明亮得足以驱散所有阴霾的笑容。\"真的吗?\"
\"真的。\"荀攸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的泪痕,\"这十年...每一天我都在想你。\"
顾听胥抓住她的手,贴在唇边轻吻。\"我宁愿失去一切也不愿再次失去你。\"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荀攸心底最深处的锁。她不再思考,不再犹豫,倾身向前,吻上了顾听胥的唇。
那个吻带着泪水的咸涩和茶的清香,温柔又坚定,像是弥补十年的错过,又像是许下一生的承诺。顾听胥起初惊讶地僵住,随后热烈地回应,手指穿过荀攸的发丝,将她拉得更近。
当她们终于分开时,窗外已现出微弱的晨光。雨停了,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睡一会吧。\"顾听胥轻声说,手指与荀攸的交缠,\"今天还有很多事要面对。\"
荀攸点点头,任由顾听胥带她走向卧室。她们和衣而卧,顾听胥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头。
\"这次不会消失了,对吗?\"荀攸轻声问。
顾听胥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紧。\"永远不会。\"
——
三个月后,市立美术馆。
《银杏树下》系列画作占据了整个东翼展厅,参观者络绎不绝。这是顾听胥回国后的首次个展,也是她和荀攸共同策划的项目——一半是顾听胥的画作,一半是荀攸的摄影,记录她们从重逢到相爱的全过程。
\"紧张吗?\"荀攸轻声问,捏了捏顾听胥的手。
顾听胥摇摇头,眼睛亮晶晶的。\"有你在,不紧张。\"
这三个月并不容易。荀父断绝了联系,即使荀攸寄去了解释全部真相的信件和证据,他也只回复了一封简短的电邮:\"我需要时间。\"
顾听胥逐渐减少了抗抑郁药的剂量,在荀攸的陪伴下,她不再做噩梦,画风也变得越来越明亮。而荀攸...她学会了表达脆弱,学会了依靠别人,不再把所有情绪都锁在心里。
\"看那个。\"顾听胥指向展厅中央——那里挂着最大的一幅画,两个女孩在银杏树下拥吻,金色的树叶在周围飞舞。标题很简单:《归途》。
\"我们的故事。\"荀攸微笑,\"从迷失到找到彼此。\"
展览结束后,她们回到顾听胥的公寓——现在也是荀攸的家。阳台上那两盆绿萝长得郁郁葱葱,在夕阳下泛着金光。
\"给你。\"顾听胥拿出一个小盒子,\"庆祝展览成功。\"
盒子里是一枚银戒指,造型是一片银杏叶。\"这次换我走向你。\"顾听胥轻声说,将戒指戴在荀攸的无名指上,\"不再分离。\"
荀攸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我也准备了。\"
她们相视而笑,在阳台上交换了第二个吻,比第一次更加甜蜜,更加确信。银杏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像是时光的低语,讲述着一个关于错过与重逢、谎言与真相、迷失与归途的故事。
而故事的最后,她们终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