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珠摊手:“看,还没出问题就有人怀疑,一旦出问题呢?”
制作肥料不是随便挖个坑埋下去就行,什么时候需要翻动;温度,湿度要如何控制都有讲究。
万一有人腐熟不到位,使用后导致烧苗或招地下害虫,这些人别说会记她教学的好,估计还要她赔偿损失。
吃力不讨好的事林宝珠可不干。
方才质疑的族老一噎,老脸涨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
林五郎不知从哪里扯了片叶子叼在嘴里,没骨头似的斜靠在院门口,看着被一群喜欢以辈分压人的老东西围在中间也丝毫不落下风的林宝珠,感叹道:“自从落水醒来,幺妹是越来越厉害了……”
顾时从少女身上收回目光,淡声问:“这样不好吗?”
林五郎歪头想了想:“也没有不好,就是有时候还挺怀念以前那个动不动就闹得全村鸡飞狗跳的小六。”
顾时垂下眸子,指腹轻轻磨挲着袖口的竹叶纹:“五哥,你这话要是让她听到,做生意的事……”
“卧槽。”林五郎嘴里的叶子随风落地,他一脸震惊的看着顾时:“你这人长得斯斯文文,心咋那么黑呢?我看小六变成这样都是你给带的。”
那边的众人不知嘀咕了什么,最后林村长问:“用你做的肥料,你就能保证不出错?”
“当然,只要严格按照我说的用量去施肥……”想到什么,林宝珠补充:“且买了我的肥,我还会派出技术指导教你们怎么用,这一项就不收费了,不过……你们也知道我家地少,劳动力都在开荒,所以技术指导得以工换工。”
“肥料什么价,这以工换工又是什么个说法?”林族长问。
“一亩地一次用肥十文钱,至于以工换工,自然是我安排人去谁家指导,谁家就得出一名劳动力帮我家开荒。”
一斤粗粮五文钱,十文钱也就两斤的价,这豆渣肥效果若真如林家小六所言那般,可远远不止增收这点。
这么简单的数老把式们心里门清。
族老们相视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
下午,大河村针对林家肥召开了一场集体会议。
也是不敢拿自家粮食去赌,哪怕再不情愿,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买成品肥。
剩下的要么不以为意,要么就是想学制肥。
前者与林宝珠无关,至于后者,林宝珠让顾时写好保证书,想学先签字,再交学费。
“村长也没说要交钱才能学啊。”邹婶子不满道。
冯氏翻了个白眼:“这个还用说?人家书院教学生不收束修的?我宝儿的时间不是时间?”
“那能一样嘛?”
“哦,确实不一样,书院收学生还得挑脑子好不好使,我宝儿都不挑。”
打又打不赢,骂又骂不过。
邹婶子气炸了,将保证书一撕骂骂咧咧的转身就走:“真是想钱想疯了。”
冯氏追上去:“你浪费了我家一张纸,三文钱……”
一张纸就要三文钱?
原还想争取一下的其余人闻言忙小心翼翼的将纸张放下。
“我想起家里还有事,这个学制肥的事以后再说吧。”
“我,我家母猪要生了,我得回去看着点。”
“我……”
这些本就是不舍得花钱还想占便宜的主,一听要钱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林宝珠将保证书一张张叠好,阳光透过纸背,映出顾时清隽的字迹,她一脸可惜道:“还好只写了十份。”
顾时搁下笔,不客气的拆穿她:“你本就没打算教吧。”
林宝珠一秒变脸,笑嘻嘻道:“还是相公懂我。”
顾时:……
晚上,林宝珠通知了林家人她选定的技术指导人选——林四郎。
之所以选林四郎,也是因为每次林宝珠需要人帮着一起处理豆渣,被推出来的都是他。
可以说这个家里对豆渣肥最了解的除了林宝珠,就是林四郎了。
总是悄摸摸观察肥坑变化的顾时不算,因为林宝珠不知道。
结束了对众人而言苦不堪言的每日半个时辰的识字任务后,林宝珠将家里的灯油全拿去了自己屋里。
从今儿开始,她又多了一项事情要做——编撰《农政实录》。
哎,时间好像越排越满了。
“第一篇就写土壤改良吧。”林宝珠趴在案几对面,托着腮帮子,烛火在她灵动的眼眸中跳跃。
土壤改良第一步就是添加有机肥,这般便能引出豆渣肥的制作法子。
“第一,豆渣要新鲜,不能发霉变质。“
顾时笔走龙蛇,墨迹在宣纸上晕染开来。他略一沉吟,“须择新榨未霉者“七字跃然纸上。
“第二,晒至半干,握住不散。“
林宝珠突然凑近,发丝垂落在纸面上:“第三,加入适量草木灰,与草秆碎叠铺……”
温热的呼吸拂过顾时的耳畔,他握笔的手微微发紧,墨汁在纸上洇开一小片阴影。
“哎呀,这里写错了!“林宝珠突然指着某处:“是七分满,不是十分满!“
顾时看着纸上工整的“七“字,无奈道:“我写的就是七。“
“是吗?“她眯起眼睛,整个人几乎要趴到案几上,“那是我看错了...“
窗外,一轮明月悄悄爬上树梢。
烛火噼啪作响,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叠在一处。顾时望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接下来写什么?“他声音微哑。
林宝珠浑然不觉,掰着手指继续道:“发酵成功的标志是出现白色菌丝,伴有酒酿香气...“说着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泪花。
顾时放下毛笔:“今日就到这里。“
“不行!“林宝珠强打起精神:“再写一条,关于施肥的注意事项...“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脑袋一点一点的,最终抵在了顾时的肩头。烛光下,她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呼吸均匀绵长。
顾时僵着身子不敢动,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他小心翼翼地将她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目光落在她微张的唇瓣上,又像被烫到般迅速移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