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洪的拳头捏得死紧。
他想明白了。
这不仅仅是针对他们几个人的阴谋,这更是足以挑起两国争端的大阴谋!
他感到一阵后怕,如果不是姜琰和林枢及时点醒,他恐怕已经带着妹妹,兴冲冲地闯进了鬼门关。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耶律洪的声音有些干涩,第一次感到了束手无策。
回城是死路,不回城,又能去哪里?
林枢站起身,环顾四周。
夜色深沉,山风呼啸,远处的山林黑得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
“现在回去是死路一条。不回去,我们就是朝廷眼中的在逃要犯。”
他的语气里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但避其锋芒,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在这绝境之中,这个平日里看似玩世不恭的年轻人,竟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
“我们必须先找个地方躲起来,避开风头,再想办法查明真相,洗清我们的嫌疑。”
他说着,转向了身旁的秋月。
“秋月,你对这玉皇山,熟吗?有没有绝对安全的藏身之处?”
秋月迎上他的视线,方才的慵懒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魔教圣女的自信。
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动人心魄的笑容。
“整个京畿,就没有我不知道的藏身地。”
“跟我来。”
秋月那自信满满的话语,像是在这片死地里点燃了一丛微弱的篝火,驱散了些许寒意。
她话音刚落,转身便要带路。
“等一下!”
耶律莺儿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她紧紧抓着哥哥耶律洪的袖子,小脸白得像纸。
“皇兄,我们……我们真的要躲在这荒郊野岭里吗?”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满是恐惧与不解。
“这里好可怕……我们真不能回去了吗?”
在她简单的世界里,遇到危险就该回到最安全的地方,有卫兵,有宫殿,有熟悉的一切。
林枢摇了摇头,斩钉截铁。
“不行。”
姜琰扶着旁边的石栏,强忍着脚踝的刺痛。
“绝对不行!”
耶律洪看着妹妹惊恐的模样,心中一痛,但理智却让他无比清醒。
他反手握住妹妹的手,声音压抑着刚刚平复下去的惊惶。
“不行的,莺儿。”
他抬起另一只手,颤抖地指向院中横七竖八的尸体。
“你看看,你看看那里躺着的是谁!”
“那是王朗!!”
“是当朝丞相的长子!还有那个,是郑国公家的公子!那个是韩国公的侄子!还有颍川侯家的小侯爷,南阳侯家的嫡孙!”
“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朝中重臣的子弟?哪一个不是大雍未来的栋梁?”
耶律洪的呼吸变得粗重。
“我们现在回去,就我们四个活口回去,你猜会怎么样?”
他自问自答,语气里满是绝望。
“这口黑锅,这个杀害了满院朝臣子弟的罪名,不大不小,正好能把我们四个全都扣死在里面!我们就是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啊!”
“大雍的公主和辽国的皇子,联手屠戮了大雍的青年才俊?”
耶律莺儿被吼得浑身一颤,眼泪终于决堤而出,却不敢再发出声音,只能死死咬住嘴唇。
她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回不回去的问题,是活与死的问题。
林枢走到姜琰身边,见她站立不稳,很自然地伸出手臂,让她扶着自己。
“殿下说得对,耶律皇子也想明白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冷静,成了此刻唯一镇定的标尺。
“我们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自己查明真相,把幕后那只手揪出来,让他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看向秋月。
“时间不多,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官府的人,或者别的什么人,随时都可能过来。”
秋月点了点头。
她走到院子角落,在一口枯井旁停下,伸手在井壁上摸索片刻,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井壁上竟裂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
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从里面扑面而来。
“这是以前我们圣教在京畿布置的密道之一,早就废弃了,但用来藏身足够安全。”
秋月回头看了一眼众人。
“里面四通八达,但没有光,跟紧了。不想死的,就别掉队。”
她率先钻了进去。
耶律洪深吸一口气,拉着还在抽泣的妹妹,也弯腰跟上。
林枢搀扶着姜琰,走在最后。
“还能坚持吗?”他低声问。
姜琰的身体大半重量都靠在了他身上,脚踝的剧痛让她冷汗早已浸湿了她的后背。
但她只是摇了摇头。
“无妨。”
林枢不再多言,手臂加了把力,几乎是半抱着她,跨入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随着他们四人的身影消失,石壁缓缓合拢,严丝合缝,再也看不出半点痕迹。
整个别院,又恢复了那片死寂。
只有山风卷起地上的血腥气,飘向更远的地方,仿佛在宣告着,一场足以颠覆两国邦交的风暴,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
绝对的黑暗与寂静瞬间吞噬了一切。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尘封已久的霉味,混杂着泥土的腥气,吸入肺里,又冷又呛。
脚下凹凸不平,似乎还很湿滑。
黑暗中,没有人说话,只有四人深浅不一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秋月走在最前面,她似乎对这里的环境极为熟悉,即便在没有一丝光亮的条件下,也能稳稳地前行。
耶律洪紧紧牵着妹妹,另一只手扶着粗糙的石壁,指尖被磨得生疼,可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带路的秋月忽然停下了脚步。
跟在她身后的耶律洪猝不及防,险些撞到她背上。
“怎么了?”他压低了声音,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嘘。”
秋月只吐出一个字。
整个甬道再次陷入死寂。
这一次,连呼吸声都仿佛被刻意压制了。
林枢的耳朵动了动。
在这极致的安静里,一种极其细微的声音,突兀地钻了进来。
沙……沙沙……
那声音很轻,像是老鼠在啃噬木头。
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从甬道的更深处传来。
耶律莺儿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惊叫出声,被她哥哥死死捂住了嘴。
耶律洪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肌肉绷得像一块石头。
姜琰也感觉到了不对劲,身体绷得更紧了。
“不是说……废弃了吗?”林枢的声音很低,几乎是贴着姜琰的耳朵。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让姜琰的身体微微一颤,脸颊有些发烫。
“废弃了。”秋月的声音里也多了一丝凝重,“圣教早已撤出了京畿,这里不该有活物。”
不该有。
可那声音确实存在。
而且,似乎正在慢慢靠近。
沙沙……沙沙……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前方的拐角处。
林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官兵?不可能,官兵搜查不会是这种动静。
幕后黑手派来的追兵?他们应该也不知道这个密道才对。
那是……什么东西?
秋月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她从腰间摸出一枚小巧的铁蒺藜,扣在指间。
“跟紧我,准备动手。”她简短地命令。
耶律洪拔出了弯刀。
林枢将姜琰往自己身后又拉了拉,空出的那只手握紧了袖中的短刃。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前方的拐角处,忽然透出了一点微弱的、昏黄的光亮。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光亮越来越近,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影,举着一盏小小的油灯,慢吞吞地从拐角处挪了出来。
那是个老乞丐,满脸污垢,头发结成了饼,身上散发着一股酸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