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黑被彪哥这么一扛,老脸臊得通红。他既感动彪哥的义气,又觉得自个儿像个破麻袋似的晃荡,忍不住扭着身子喊:“彪哥!彪哥!快放我下来!我这百十来斤肉,能自己跑!
话没说完,肋骨断裂处传来一阵刺痛,疼得他“嘶”地抽了口凉气。
其实他的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别说跑了,连站直了都费劲儿。
“嚎丧啥呢?别再扭了,越扭越重,再扭把你扔给黄皮子,当压寨夫人!”彪哥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脚下生风往洞口蹿,“跟老子闯江湖十几年,你还不知道我这驴脾气?”
老黑顿时噤若寒蝉,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彪哥绝不会扔下他的。
金老黑被颠得七荤八素,鼻尖蹭着彪哥汗湿的后背,嗅到股子混着血腥味的汗酸气。
这味儿搁平时能熏死个人,眼下却让他眼眶发酸——五年前在陕川斗尸王,彪哥也是这么扛着他,杀出重围的。
彪哥这会儿跟扛着半扇猪肉似的,耳边嗡嗡的,全是金老黑断断续续的喘息声。
他咬着后槽牙发狠:当年老子能从死人堆里,把你扒拉出来,今儿个就算阎王亲自拦路,也得带你闯出去!
转过狭窄的钟乳石廊道,彪哥突然刹住脚步。虽然后边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回声里混着野兽的呜咽,显然是有很多黄皮子追了上来。
他就要在这狭窄处,给它们留点念想儿,断了它们的道路。
他摸向腰间,掏出个铁疙瘩——手雷,这是上个月从鬼市里顺来的洋货。
“黑子,赶紧捂耳朵!”彪哥抡圆膀子把铁疙瘩往后一抛,“我要请这帮畜生,吃顿好的!”
轰!
地龙翻身般的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疼,头顶“哗啦啦”往下掉碎石。
热浪裹着蝙蝠屎的腥臊味扑面而来,彪哥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就势把金老黑往地上一墩,找个凸起处,躲了这股冲击。
待烟尘稍散,他回身一看,只见狭窄通道,已被乱石堵得严严实实。
几只焦黑的爪子从石缝里伸出来,抽搐两下就不动了,其他的黄皮子再也追不上来了。
“咳咳...”金老黑被粉尘呛得直咳嗽,“彪哥,你这手雷可比大悲咒管用多了……”
“少贫!”彪哥抹了把脸上的灰儿,“留着口气,等出了洞再嚎!前头就是出口,我闻着新鲜粪味了——准是猎户堆的鹿砦!”
可两人的气儿还没来得及倒匀,就听见身后又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比正月十五庙会放的麻雷子还响十倍。
整个山洞跟抽了风似的乱晃,洞顶“咔嚓咔嚓”往下掉碎石,砸得满地开花。
金老黑捂着肋巴骨直抽气:“彪哥,怎么这动静又来了…你扔了几个铁旮瘩啊?”
“应该是旗子!”彪哥啐了口带血的唾沫,盘算了一下时间,“那妖物准是拿火旗当柴火烧了!”他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声凄厉的鬼嚎,震得人脑仁疼。
那五行火旗本是他们困住红毛怪的最后依仗,此刻却在妖物的邪力冲击下,不堪重负,折断自爆了。
而在石洞深处,熊熊燃烧的火焰一下子失控,化作道道狂暴的火舌,疯狂地肆虐着周围的一切。
火旗的布料在高温中迅速燃烧、卷曲,化作一片片黑色的灰烬,随风飘散。
支撑火旗的旗杆也在巨大的冲击下断裂、粉碎,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随着火旗的陨落,困在光网中红毛怪彻底冲破束缚,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
只见通道深处红光冲天,烧焦的红毛怪跟野鸡尾巴似的在火里乱晃。
那妖物顶着半拉焦黑的脑壳,獠牙上还挂着火旗的布条,活像从灶膛里钻出来的夜叉。
它呲着獠牙,眼中满是杀意,好像在说:你们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与我作对!今天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要让你们尸骨无存!
金老黑听彪哥说旗子毁了,也就代表红毛怪了脱身,得了,休息的时间没了,还得继续跑吧。
“彪哥,我自己走啊!”
“你自己走,不是等着人家抄你小命儿吗!”彪哥二话不说,薅起金老黑的脖领子,又把他扛起来,撒腿就走。
后头热浪追着屁股撵,火苗子“嗖嗖”擦着耳朵尖飞过去,把金老黑的裤脚都燎出俩窟窿。
“彪哥…我包里…咳咳…还有半葫芦烧刀子…”金老黑被颠得七荤八素,突然灵光一闪,“要不你来两口,缓缓劲儿!”
彪哥眼睛一亮,摸出酒葫芦,反手就砸了出去。
酒浆遇火“轰”地炸开团蓝焰,至少能阻挡普通黄皮子的攻击。
不过,经过这么一折腾,金老黑感觉体力不支了,奄奄一息,马上要支持不住了。
明显进去的气儿多,出来的气儿少。
恐惧让他的脸色更加苍白,说话声调都劈岔了。
“彪哥,这次真是碰上硬茬子了…咱们还能逃出去吗?我怎么觉得,这洞好像在变小,故意堵咱们的路啊!”
金老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片虚幻的景象。
“彪哥!这洞成精了!您瞅这苔藓,跟长了腿似的往洞口蹿!咱们怕不是进了黄大仙的肠子眼儿?”
他的话音没落,眼前突然冒出个灰蒙蒙的人影——分明是他三年前过世的老娘,正挎着竹篮,冲他招手。
可那篮子里装的不是香烛纸钱,竟是团黑乎乎的活物在蠕动,活像是烧焦的黄皮子。
“娘,你怎么来了,你是要带我走吗…娘您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啊!”金老黑两腿跟面条似的发软,后背“咣当”撞在石壁上,都感觉不到疼。
一听这话儿,彪哥立马意识到金老黑的状态不对。
坏了,这是要下世了!!
他连忙将金老黑放下来,查看金老黑的状况。
金老黑双目紧闭,已经陷入昏迷。
彪哥想了想,从裤腰暗袋中,摸出颗赤红药丸,捏着他下巴,把嘴掰开就塞了进去:“黑子,赶紧吞了!这是龙虎山的还魂丹,老道开过光的!”
还魂丹到了嘴里,金老黑脸上立马露出痛快表情,恢复了神智。
“咳…这啥玩意儿?咋跟灌了二两烧刀子似的,又酸又辣?”金老黑呛得直翻白眼,却觉着丹田腾起股热气,眼前幻象跟泼了水的年画似的,终于褪了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