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金菌丝埋入深褐死土的瞬间,矿穴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了。阿蓉攥紧了满是汗渍的衣角,阿山握紧了染血的木刺,连温石上沉睡的姬正阳,眉宇间那团被锁死的死气都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
滋…嗤…
极其微弱的声响,从土壤深处传来。星殒之瞳下,姬尘清晰地“看”到:那撮珍贵的暗金菌丝如同落入油锅的水滴,瞬间被深褐土壤中蕴含的阴寒死气包裹、侵蚀!灰败的死气如同贪婪的毒蛇,疯狂缠绕、撕咬着暗金色的菌丝!
然而,暗金菌丝内部的净化纹路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如同无数细小的暗金太阳在土壤深处点燃!净化之力与死气剧烈交锋、湮灭、转化!深褐的土壤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浅、褪色,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过!一股极其精纯、却又带着某种扭曲生机的能量——星源精粹的微弱气息——被强行淬炼出来,如同涓涓细流,渗入旁边那株星纹薯幼苗灰败的根须之中!
嗡…!
那株原本因死气侵蚀而萎靡的幼苗,猛地一颤!灰败的根须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汲取着这来之不易的“养分”!银白色的根须内部,那点顽强抵抗的翠绿生机瞬间暴涨!整条根须以惊人的速度由灰转银,甚至隐隐透出一丝极其淡薄、却真实存在的暗金光泽!更惊人的是,它不再满足于被动承受,反而如同饥饿的触手,主动地、试探性地向着周围更深、更污秽的土壤区域延伸、探索!仿佛那片蕴含死气的土壤,不再是绝地,而是…蕴藏着扭曲宝藏的矿藏!
与此同时,幼苗地面部分的叶片,那原本黯淡的银灰色脉络,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猛地亮起!翠绿的叶肉瞬间变得饱满油亮,甚至隐隐透出金属般的质感!整株幼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高了一小截,散发出远超同类、近乎妖异的蓬勃生机!
“成了?!”阿蓉捂住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阿山和阿慧也看得目瞪口呆。
“污血沃土…死中蕴生…”姬尘喃喃自语,星殒之瞳死死锁定那异变的根须和幼苗。成功了!但这份成功,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扭曲!这株星纹薯,正在被共生净菌净化后的死气精粹强行催化、改造!它的生机是澎湃的,却也是不稳定的,如同在悬崖边缘狂舞!
“别高兴太早!”北辰子虚弱却依旧清晰的意念带着警告在姬尘识海炸响,“拔苗助长!根基不稳!这玩意现在就是个火药桶!它汲取的是被净化的死气精粹,本质上还是‘毒药’提纯!一旦控制不住那股扭曲的生机,或者共生净菌的净化跟不上死气侵蚀的速度…砰!它自己就得炸成一团蕴含死气的毒雾!连带着这片好不容易开垦的‘田地’都得完蛋!”
仿佛为了印证北辰子的话,那株妖异生长的幼苗,翠绿的叶片边缘,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暗紫色纹路悄然浮现,如同死亡的烙印。
矿穴内短暂的狂喜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浇灭。
“那…那怎么办?”阿蓉的声音带着颤抖。
“控!必须控!”北辰子斩钉截铁,“用你们的星力!时刻引导!压制那股狂暴的生机!用共生净菌的菌丝网络!严密监控土壤中的死气浓度!把它当成最危险的囚徒来豢养!同时,立刻扩大这种‘污血种植’!把其他星纹薯幼苗的根须,也用同样的方法,小心引导向净化菌丝覆盖下的死土边缘!记住!是边缘!是试探!是共生净菌能绝对控制的区域!一点点来!贪多嚼不烂,玩火必自焚!”
命令如同冰冷的雨点砸下。阿蓉和阿慧立刻行动起来,精神高度紧张,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她们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其他几株幼苗的根须,在菌丝网络的庇护下,极其谨慎地接触那些经过初步净化的死土边缘。每一次接触,都是一次心惊肉跳的尝试。
姬尘的目光从这危险的“希望之田”移开,投向矿穴入口。星殒之瞳穿透剑符清辉,矿穴外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暗紫色的藤影狂潮并未退去!在最初的疯狂冲击被剑符无情弹开后,它们改变了策略!无数粗壮的暗紫色藤蔓不再无谓地撞击屏障,而是如同有组织的军队般,层层叠叠地缠绕、攀附在剑符清辉构成的无形屏障之上!它们分泌出更多粘稠腥臭的暗紫色汁液,如同跗骨之蛆,不断腐蚀、渗透着那清冷的法则之光!
滋啦…滋啦…
腐蚀的声音连绵不绝,比之前更加密集、更加刺耳!青冥剑符的光芒依旧璀璨,但姬尘敏锐地察觉到,那光芒流转之间,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滞涩感!尤其是左下方那枚剑符,其光芒似乎比其他两枚黯淡了极其细微的一丝!那是他上次逃生的“生门”所在!
更可怕的是,在藤蔓海洋的深处,那几株颜色深紫近黑、如同指挥塔般的藤蔓主体,此刻正微微蠕动着,散发出一种冰冷而贪婪的意念波动!它们似乎在…分析?在试探?在寻找这层牢不可破屏障的…薄弱节点!
“藤潮…在进化…”姬尘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它们在用污秽和数量…消磨剑符的力量…在寻找…生门的缝隙!”
压力如同冰冷的绞索,骤然勒紧!内部,“污血种植”如同在悬崖边培育炸弹,稍有不慎便是毁灭。外部,藤潮的进化与侵蚀步步紧逼,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父亲身上的星辉锁命阵,光芒似乎又黯淡了一丝。
“不能等了…”姬尘看着石壁上那条标注着“地脉魂髓”的血色虚线,目光最终停留在星图中一处被北辰子特意圈出、散发着浓郁翠绿生机、代表“古老巨木”的光点上。清灵木魄!那是能让共生净菌净化力场产生质变、进而可能对抗藤潮毒瘴的关键!
他走到菌丝槽边,极其小心地刮下了一小撮最核心的、暗金纹路最为繁复清晰的菌丝,用一块干净的苔藓小心包裹好,贴身藏起。这是对抗毒瘴的“钥匙”。
他又拿起阿山打磨好的另一柄铁纹木刺,入手沉重冰凉,暗紫纹路中透着一股噬灵的凶戾。这是搏命的獠牙。
最后,他走到盛放星露的石碗边。没有北辰子的点化,他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强忍着道胎撕裂的剧痛,极其艰难、极其缓慢地运转《星辰淬体术》,主动引导着自身的残存星力,去触碰、去引动碗中星露蕴含的纯净生机。
一滴…两滴…
效果微乎其微,如同用沙土填海。但每一滴星露融入体内,被星力艰难炼化,都让他破碎道胎的裂痕边缘,新生的坚韧组织多滋长一丝丝。肉身的酸痛在星露的滋养下缓慢消退,被瘴气侵蚀的麻痹感也在凝血星苔药膏和自身生机抵抗下逐步减弱。
他不再奢望快速恢复,只求在离开前,将身体调整到能够承受长途奔袭和致命一击的状态。
矿穴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阿山一遍遍擦拭着木刺,眼神如同即将扑向猎物的凶兽。阿蓉和阿慧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全神贯注地引导着星纹薯根须在死土边缘的每一次试探,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石壁上,星图的光芒在藤影重重中显得愈发微弱。那条通往清灵木魄的路径,在星殒之瞳的推演下,清晰无比,却也布满了猩红的危险标记——腐沼暗星藤的密集区、星骸游荡者的活动范围、未知的深潭毒瘴…
姬尘缓缓睁开眼,眸中疲惫依旧,深处却已燃起两簇冰冷决绝的星火。他站起身,走到矿穴入口。三枚青冥剑符的清辉被层层叠叠的暗紫色藤蔓覆盖,腐蚀声如同死亡的呓语。
他摊开手掌,指尖星芒凝聚,不再是微弱的跳动,而是如同即将离弦的箭矢,死死锁定着左下方剑符光芒流转中那即将到来的、千分之一刹那的“迟滞”缝隙。
“等我回来。”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矿穴内每个人的耳中。
身后,是阿山沉重的呼吸,是阿蓉压抑的哽咽,是菌丝净化污秽的滋滋轻响,是星纹薯在污土中挣扎生长的细微声音,是剑符被藤蔓侵蚀的刺耳滋啦,是星辉锁命阵无声流逝的光芒。
身前,是翻腾着无尽恶意与杀机的森海,是步步紧逼的藤潮,是游荡的星骸怪物,是渺茫的希望所在。
时间,在生与死的夹缝中,被压缩到了极致。姬尘的身体微微前倾,如同蓄满力量的猎豹,所有的精神、意志、残存的力量,都凝聚在指尖那点星芒之上,等待着那唯一的、转瞬即逝的——
生门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