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光敛去,人影无踪。
矿洞岩穴内,只余下死一般的寂静,以及浓郁的血腥味、焦糊味、星乳清香混杂的奇异气息。
纯青剑网消散的荧光尚未完全褪去,如同最后的守护余晖。姬尘趴伏在冰冷的星髓地面上,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左肩的伤口在星乳气息的持续滋养下,表面的溃烂黑气已被净化,露出惨白的骨茬和翻卷的嫩肉,但深层的侵蚀和失血带来的虚弱感依旧致命。道胎内,盘踞的九幽死气虽被压制,却如同潜伏的毒瘤,伺机反扑。
“不能…倒下…”他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呻吟,牙齿深深咬进下唇,用剧痛刺激着自己即将涣散的意识。他艰难地抬起头,视线模糊地扫过四周。
岩穴一片狼藉。穹顶大片星辉地苔剥落,露出狰狞的矿石本体,守护力场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那汪珍贵的星乳池,只剩下浅浅一层,不足原先的三分之一,池水光芒黯淡,边缘沾染了尘土和溅落的血迹。几滴宝贵的星乳洒落在池边的星髓地面上,正缓缓渗入其中,徒留几点湿润的痕迹。
更让他心焦的是族人的状况。
姬正阳躺在不远处,脸色青灰与苍白交织,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若非胸膛还有极其微弱的起伏,几乎与死人无异。阿蓉阿慧、阿山阿木石头五人,情况同样糟糕。他们身上之前被死气侵蚀的部位,青黑色并未完全褪去,在法相余波的震荡下,伤势似乎更重了,气息奄奄,如同即将燃尽的灯芯。
死亡的阴影,并未因强敌败退而真正散去。他们依旧在悬崖边缘挣扎。
“星乳…必须…”姬尘眼中只剩下那汪浅浅的池水。那是最后的希望之火!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如同濒死的蠕虫,朝着星乳池的方向,一寸寸、无比艰难地爬去。每一次挪动,左肩的伤口都传来钻心的剧痛,牵扯着道胎,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欲昏厥。粗糙的星髓地面摩擦着他破烂的衣衫和伤口,留下一条断断续续、混合着暗红、幽蓝与墨色的血痕。
短短几步的距离,仿佛跨越了生死之界。
终于,他的指尖触碰到了星乳池冰凉的边缘。一股精纯温和的生机顺着指尖涌入,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族长…先…”他喘息着,挣扎着半坐起来。他不敢直接饮用这仅存的宝贝,生怕浪费。他小心翼翼地用仅能活动的右手,掬起一捧浅浅的、散发着柔和银光的星乳池水。
池水入手温润,如同最上等的琼浆,浓郁的生机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拖着沉重的身体,爬到姬正阳身边。看着父亲那毫无生气的面容,姬尘心如刀绞。
他轻轻掰开姬正阳紧抿的嘴唇,将掌中那捧星乳小心翼翼地滴入其口中。星乳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润的暖流滑入咽喉。姬尘紧张地注视着。
奇迹发生了!
只见姬正阳那青灰色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红晕!虽然依旧苍白,但那层令人心悸的死气灰败感,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了一部分!他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气息,也猛地一颤,随即变得稍微平稳、悠长了一丝丝!虽然依旧重伤濒死,但那股不断滑向深渊的趋势,被这捧星乳生生拽住了!
“有用!”姬尘心中狂喜,几乎要落下泪来!这星乳,果然蕴含着续命的神效!
他不敢怠慢,立刻如法炮制。他再次爬回池边,又掬起一捧星乳,这一次,他滴向了离他最近的阿蓉。星乳入喉,阿蓉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丝,急促痛苦的呼吸也稍稍平缓。
一捧,又一捧…
姬尘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搬运工,拖着残破之躯,在星乳池与族人之间来回爬行。每一次爬行,都耗尽他好不容易积攒起的一点力气,每一次掬水,都让他左肩的伤口崩裂,渗出更多鲜血。汗水、血水混合着星乳的气息,浸透了他的全身。
当他将最后一捧能安全掬起的星乳滴入石头口中后,那浅池中的水位,已经低得几乎见底,只剩下池底薄薄一层,勉强覆盖着星髓。而姬尘自己,也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重重地瘫倒在池边,大口喘息,眼前阵阵发黑,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效果是显着的。
姬正阳脸上的死气灰败感褪去了大半,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变得相对平稳,胸口起伏的幅度也大了一些,如同沉入了深度的修复睡眠。阿蓉阿慧等五人,身上的青黑色死气侵蚀痕迹明显淡化,呼吸也变得均匀有力了许多,虽然依旧昏迷,但生命体征已经脱离了最危险的边缘,进入了相对稳定的重伤沉睡状态。
七个人的性命,暂时保住了!依靠着这半池星乳续命的神效!
但危机并未解除。
姬尘自己,油尽灯枯,伤势未愈,道胎内死气盘踞,急需能量修复。
族人们虽然暂时吊住了性命,但伤势依旧沉重,需要持续的生机滋养才能彻底恢复。
而最关键的资源——星乳,几乎耗尽!仅剩池底薄薄一层,恐怕只够再支撑一两次小剂量使用。
更严峻的是,矿脉核心的守护力场遭受重创,入口屏障彻底消失,整个矿洞暴露在坠星之森的危险环境中。虽然暂时没有强大敌人,但随便闯进来一头凶兽,都足以要了他们所有人的命!
姬尘躺在冰冷的星髓上,感受着体内肆虐的痛楚和空乏的虚弱,望着穹顶剥落的苔痕和池底将尽的星乳,心中没有丝毫放松,只有沉甸甸的压力和更深的忧虑。
就在这时,他涣散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池边星髓地面上,之前洒落星乳渗入的地方。
那里,几点湿润的痕迹边缘,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发光?
他强撑起精神,凝聚起破妄之瞳最后一丝微弱的力量看去。
只见那几处被星乳浸润过的星髓地面,竟然…萌发出了一点点极其微弱的、如同尘埃般细小的…银绿色嫩芽!嫩芽极其幼小,脆弱得仿佛一口气就能吹散,但它们却顽强地从坚硬的星髓中钻出,顶端散发着几乎难以察觉的柔和微光!
那是…星辉地苔的孢子?在星乳的生机刺激下,于这矿脉核心最本源的星髓之上,重新萌发了?
这个发现,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弱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姬尘绝望的心海!
星乳虽少,但若能用它催生新的星辉地苔…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只要它们能生长起来,就能持续吸收矿脉星辰之力,转化出微弱的生机!这…或许就是他们在这矿脉深处扎根、恢复、甚至重建家园的一线希望?
希望的火种,从未熄灭!它以另一种更顽强、更持久的方式,在这片被死亡与毁灭洗礼过的矿脉核心,悄然孕育!
姬尘看着那几点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嫩芽微光,又艰难地转头,看向池底那仅存的一层薄薄星乳,一个无比艰难、却又充满希望的念头,在他心中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