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星森林的浓雾,在正午时分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在林间低洼处凝结成一种更为粘稠、带着淡淡灰绿色的湿冷瘴气。阳光艰难地穿透层层叠叠的巨树冠盖,只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让林下的世界显得更加幽暗、迷离,充满未知的凶险。
姬松背着姬尘,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老人本就年老体衰,加上连日奔波和担惊受怕,体力早已濒临极限。此刻他佝偻着腰,枯瘦的手臂紧紧抓着背架两侧的藤蔓,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呼吸沉重得像破旧的风箱。但他咬紧牙关,浑浊的眼睛里只有前方姬铁山用柴刀劈砍藤蔓荆棘开出的狭窄通道。
姬尘伏在老人并不宽厚的背上,每一次颠簸都牵动着九条星脉的裂痕,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他紧闭双眼,将全部精神沉入识海深处。
黯淡的族运星图悬浮着。代表姬家九人的九点微光,如同风中残烛,在星图边缘聚拢,缓缓移动。那颗血光刺目的辅星(代表无面执事及其威胁),位置依旧锁定在东南方向,距离并未明显拉近,但也没有远离——显然,凌无锋的主动出击,成功吸引了对方的主要注意,甚至可能发生了短暂的交锋,延缓了追兵对姬家具体位置的锁定速度。
然而,危险并未解除。在星图笼罩的范围内,姬尘能“感知”到数道极其微弱、却带着与之前窥视波动同源的阴冷气息,如同鬼魅般在森林中穿梭、搜索!它们分散在姬家残部移动路径的侧翼和后方,如同无形的猎犬,正在一寸寸地梳理这片区域!这些,无疑就是无面执事召唤来的影蚀殿爪牙——影侍!
更让姬尘心头沉重的是,星图感知的边界,正被一层灰绿色的、蕴含腐朽和麻痹之意的能量场缓缓侵蚀、压缩!正是森林中弥漫的剧毒瘴气!这瘴气不仅干扰视线和感知,其蕴含的腐朽之力更在无形中侵蚀着星图的探测能力,如同给这幅导航图蒙上了一层越来越厚的污秽面纱。
“咳…左前方…三百步…有…石隙…”姬尘强忍着识海因星图运转和瘴气侵蚀带来的眩晕刺痛,声音微弱却清晰地传入前方开路的姬铁山耳中,“瘴气…浓…能…遮掩气息…但…有毒…小心…”
姬铁山闻言,手中柴刀劈砍的方向立刻微调,动作更加迅猛。他低吼一声:“知道了,少族长!正阳叔,护好后面!”
姬正阳断后,洗髓境巅峰的气血之力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光晕,警惕地扫视着身后浓雾弥漫的丛林。他能隐约感觉到一种被窥视的冰冷,如同毒蛇在暗处吐信,却无法像姬尘那样精准定位。两位妇人和三位伤势稍轻的族人紧随其后,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疲惫,却无人发出怨言,只是紧紧跟随着,手中紧握着简陋的木矛或石块。
三百步后,一片被巨大蕨类植物和垂落藤蔓半掩的嶙峋石壁出现在眼前。姬铁山奋力拨开厚厚的藤蔓,果然发现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石隙,向内延伸,深不见底,一股带着土腥味的阴冷气息从中涌出。石隙入口处,灰绿色的瘴气比其他地方更加浓郁,几乎凝成实质。
“就是这里!”姬铁山低声道。
“快进去!”姬正阳当机立断,“铁山开路,我断后!其他人跟上,屏住呼吸!”
姬松背着姬尘,率先侧身挤入狭窄的石隙。阴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浓郁的腐朽和泥土气息。光线瞬间变得极其昏暗,只有石隙顶部偶尔渗下的水滴反射着微弱的光。瘴气在这里几乎凝固,吸入一口便觉得肺部刺痛,头脑昏沉。
姬尘强打精神,意识死死锁定识海星图。九点代表族人的微光依次进入石隙。几乎就在最后一人(姬正阳)挤入石隙的瞬间,星图边缘,一道代表着影侍搜索的阴冷气息,如同幽灵般无声无息地掠过了他们刚才停留的位置!距离石隙入口,不过十余丈!
冷汗瞬间浸透了姬尘的后背。好险!
石隙内部蜿蜒向下,空间时而狭窄得需要匍匐,时而豁然开朗形成小小的石穴。瘴气淤积不散,毒性更强。众人只能尽量压低呼吸,用湿布捂住口鼻,艰难前行。姬尘趴在姬松背上,能清晰地感觉到老人身体的剧烈颤抖和粗重艰难的喘息。每一次老人脚下趔趄,他的心都跟着揪紧。
“松爷爷…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姬尘虚弱地请求。
“少族长…别动…老头子…还撑得住…”姬松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异常坚定,“你…留着力气…看路…我们…全靠你了…”
姬尘心头一酸,不再坚持。他闭上眼,将感知提升到极致。星图在瘴气侵蚀下变得越发模糊,范围被压缩到不足百丈,血光辅星的位置也变得飘忽不定。他必须更加专注,才能在混沌的星图轨迹和瘴气干扰中,勉强分辨出相对“干净”和安全的路径。
“右转…向下…三十步…有…地下水流…水汽…能…稍微冲淡瘴气…”姬尘的声音如同呓语,却是指引方向的唯一明灯。
众人依言转向,果然听到了细微的流水声。又向下攀爬了一段湿滑的岩壁,一条仅没过脚踝的冰冷地下暗河出现在眼前。河水流淌,带来一丝清新的水汽,虽然依旧冰冷刺骨,但确实冲淡了部分淤积的瘴气,呼吸稍微顺畅了一些。
“停下…休整…半刻钟…”姬尘喘息着说道。他知道,无论是背着他的姬松,还是开路的姬铁山,断后的姬正阳,体力都已透支到了极限。再走下去,不用影侍追来,他们自己就会先倒下。
众人如蒙大赦,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岩壁坐下,贪婪地汲取着相对清新的空气,拿出水囊小口啜饮。姬松将姬尘小心放下,自己则瘫坐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姬正阳立刻上前,渡入一丝温和的气血之力,帮他平复。
姬尘靠坐在岩壁边,怀中的地元石心紧贴着胸口。石心依旧黯淡,但在这深入地下的环境中,它汲取地脉灵气的速度似乎快了一丝丝。那点温润的土黄光芒,在绝对的黑暗和冰冷的绝望中,微弱却固执地亮着。
他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沉入石心。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感应,他“看”得更加清晰——石心内部,那一点幽蓝的星纹,如同种子发芽般,延伸出几道极其纤细、几乎难以察觉的星辉脉络!这些脉络,正缓缓地、主动地,引导着从岩层中汲取而来的精纯土灵之气,流向石心深处某个核心点,仿佛在滋养着什么,又像是在…修复着什么?
是星源灵种!它在主动利用地脉灵气修复自身,同时也在更深层次地改造着这枚地元石心!两者正在加速融合!
这个发现让姬尘心头猛地一跳。就在这时——
嗡!
沉寂的族运星图突然再次剧烈波动!并非血光辅星的威胁,而是星图核心区域,一颗原本暗淡无光、代表着“生机与隐秘”的星辰——天玑星,竟然在没有任何外部刺激的情况下,自行闪烁了一下!虽然光芒微弱,一闪即逝,却清晰地投射出一道极其短暂的星辉轨迹,指向石隙更深、更黑暗的下方!
与此同时,姬尘怀中,那枚沉寂的地元石心,仿佛受到某种无形的吸引,竟也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共鸣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