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永无止境的坠落。
姬尘的意识沉沦在一片混沌的虚无之中。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方向,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失重感。他感觉自己像一颗燃烧殆尽的星辰残骸,被抛入了冰冷的宇宙深渊,向着未知的归墟沉沦。
剧痛早已麻木,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寒冷和虚弱。仿佛连“存在”本身都变得稀薄、模糊。他想不起自己是谁,身处何方,只有一种本能的不甘在虚无中微弱地悸动,如同风中残烛。
就在这时,一点微弱的、温润的光芒,穿透了厚重的黑暗,出现在他意识感知的边缘。
那光芒…很熟悉。
它不像星辰那般璀璨耀眼,也不像阳光那样炽热灼人。它厚重、温和、带着大地的沉稳与泥土的芬芳,如同黑暗寒冬里,从冻土深处透出的一缕微弱地热。
地元石心?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姬尘沉寂的意识中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他想起来了…那枚承载着家族最后希望的灵脉核心…它还在…守护着他?
温润的光芒如同无形的触手,轻柔地缠绕上他冰冷、濒临消散的意识。一股精纯而温和的生机之力,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渗入他那千疮百孔、布满裂痕的“星脉初衍”道基之中。
这生机之力并不磅礴,却异常坚韧。它没有试图去粗暴地修复那些恐怖的裂痕,而是如同最细心的工匠,用最温和的“土壤”,小心翼翼地弥合着裂痕的边缘,稳固着摇摇欲坠的根基。它滋养着如同枯萎藤蔓般黯淡的星脉,让那几乎熄灭的星核碎片、星源灵种、星纹铁母的本源,感受到了一丝暖意,从极度的萎靡中,极其缓慢地重新焕发微光。
在这股温润生机的包裹下,姬尘那破碎的意识碎片,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开始艰难地聚拢、拼合。模糊的记忆片段如同破碎的镜片,在意识深处闪烁:
——祖祠前,三颗野果在星图微光下流转温润光泽…
——父亲姬正阳挡在身前,如山岳般的身影…
——指尖迸射的、撕裂了元丹巨掌的奇异星焰…
——蓝衣星使冰冷贪婪的目光…
——青色剑罡划开的天堑,与那青袍剑客平静却锐利的眼眸…
还有…枕边,那一点更加微弱、却带着奇异熟悉感的嫩红光芒?
石心草…
姬松老人低沉而充满期盼的声音,仿佛跨越了无尽虚空,断断续续地传入这片混沌的意识之海:“少族长…能听见吗?你的草…长着呢…你得醒过来…看看它…”
草…在长?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从姬尘意识最深处涌现。那株他以“星辉化雨”催生、承载着家族新希望的石心草…它在等他?
温润的土黄光芒(地元石心)与那点嫩红的微光(石心草)在感知中交相辉映,彼此共鸣,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循环。石心草的微弱生机似乎被地元石心放大,又反过来更加清晰地传递到了姬尘的意识深处。这循环如同一根坚韧的丝线,牢牢系住了他不断沉沦的意识,提供了锚定的坐标!
“醒…过…来…”
姬尘的意识在虚无中发出无声的呐喊。那不甘的星火,被这内外交感的生机循环点燃,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意志!
嗡!
沉寂的星核碎片猛地一震!深邃的幽蓝光芒如同心脏起搏般骤然亮起!紧接着,星源灵种那点炽白的本源星焰也顽强地重新点燃,虽然微弱,却带着一股新生的倔强!星纹铁母的银白锋芒不甘沉寂,在地元石心厚重生机的承载下,重新凝聚起一丝锐利之意!
九条遍布裂痕的星脉,在这四股本源之力被重新唤醒的瞬间,如同干涸河床迎来了甘霖,开始贪婪地吸收着地元石心传递来的生机!星脉上的裂痕,在温润生机的滋养和姬尘自身意志的凝聚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弥合!虽然依旧脆弱,但崩溃的趋势,终于被强行止住!
丹田位置,那片几乎停滞的星璇,在四股本源之力重新联动、星脉开始修复的刺激下,如同生锈的齿轮被注入了润滑油,极其滞涩、却无比坚定地…重新开始了旋转!
星脉初衍,重燃星漩!
虽然缓慢,虽然每一步旋转都伴随着剧烈的痛苦和能量的匮乏感,但这旋转本身,就代表着道基核心功能的复苏!代表着姬尘从彻底崩溃的边缘,被硬生生拉了回来!
石穴内。
一直紧紧盯着姬尘的姬正阳,身体猛地一震!他清晰地感觉到,儿子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气息,突然变得平稳了一丝!虽然依旧虚弱至极,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尘儿!”姬正阳激动地低呼一声,连忙再次探查。他惊喜地发现,姬尘体内那原本如同破筛子般不断逸散的能量,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逸散的速度大大减缓!更重要的是,那九条黯淡的星脉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芒在重新流动!
“有效!松老!石心草有效!”姬正阳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姬松浑浊的老眼也亮了起来,他凑到石台边,看着枕边陶盆里的石心草。那嫩红的小叶在微光下似乎更加鲜亮了一丝,叶片上温润的石质光泽流转,与姬尘怀中那枚地元石心散发的黄芒,形成了一种和谐而微妙的共鸣韵律。
“是少族长自己的意志…还有石心…它们在共鸣!”姬松喃喃道,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他赌对了!这株承载了姬尘道韵与家族希望的灵草,成了唤醒姬尘生命本能的关键媒介!
“快!把捣好的参须汁拿来!药性温和,正好此时温养!”姬松连忙吩咐。紫纹玄参王的参须虽然珍贵,但此刻正是稳固姬尘刚刚重燃道基的关键时刻!
一位妇人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散发着浓郁清香的淡金色参须汁端了过来。姬正阳小心翼翼地接过,再次一点点喂入姬尘口中。
这一次,参须汁蕴含的温和药力与磅礴生机,不再像之前那样逸散浪费,而是被姬尘体内那重新开始运转、缓慢旋转的星漩主动吸纳!如同久旱逢甘霖,星漩的旋转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虽然依旧缓慢滞涩,却更加稳定有力!
洞口的阴影处,一直如同磐石般静立的凌无锋,微微侧过了头。他那平静如古井的眼眸中,再次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讶异。以他的境界和“剑心通明”的感知,自然能察觉到石台上那少年体内发生的变化。
那股濒死的沉寂被打破了。一股微弱却极其坚韧、带着大地厚重与星辰初生般意志的力量,正在那破碎的道基废墟上,顽强地重新凝聚。更让他注意的是,那株不起眼的小草与少年怀中石心之间形成的奇妙生机循环,以及姬家众人围绕那少年所展现出的那种近乎信仰般的凝聚力与希望。
“意志为引,生机为桥,破而后立…”凌无锋心中低语,对那“星脉道基”的评价,悄然提升了几分。此子若能熬过此劫,道基经历此番淬炼破碎与重塑,其根基之稳固、潜力之深厚,恐怕远超之前所见!
就在这时,一直专注于照料姬尘的姬松,忽然发出了一声压抑的低呼。
“族长!快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姬松正蹲在石穴角落,那里铺着一层松软的苔藓和腐土,上面摆放着几株在坠星森林外围采集的普通灵植幼苗和几块蕴含着微弱灵气的矿石样本——这是姬家流亡以来养成的习惯,每到一处新环境,姬松都会尝试了解当地的物产资源。
但此刻,吸引姬松注意的,并非这些样本本身,而是它们下方铺着的苔藓腐土!
在石穴壁微弱的荧光映照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姬松摆放灵植幼苗的那一小片区域,苔藓的颜色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鲜亮翠绿,腐土也显得更加湿润油亮,仿佛蕴含着更强的生机!而旁边摆放矿石样本的区域,变化则微乎其微。
姬松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捻起一点那片“异常”区域的腐土,放在鼻尖仔细嗅闻,又用手指搓揉感受,浑浊的老眼越来越亮:“这里的土…不一样!蕴含的土灵之气和生机,比其他地方浓郁许多!而且…似乎还在缓慢增加?”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石台,看向姬尘怀中那枚光芒依旧黯淡、却持续散发着温润黄芒的地元石心!
“是石心!”姬松的声音带着激动和明悟,“地元石心在自主吸纳地脉灵气恢复自身!它散发出的余韵…在滋养它周围的大地!虽然范围很小,效果微弱,但…这是‘地脉蕴生’的特性啊!”
地脉蕴生!这意味着,只要地元石心在,它所在的地方,土地就会逐渐变得肥沃,更加适合灵植生长!这简直是为姬家量身定做的能力!尤其是在这资源丰富的坠星森林,若能找到一处安全之地,以石心为核心开辟药田…
姬正阳也瞬间明白了其中的意义,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家族未来的根基,似乎就在这微弱的石心余韵中,悄然铺开了第一块砖石!
石穴深处,姬尘依旧昏迷,但气息已然平稳。枕边的石心草嫩叶舒展,生机盎然。怀中石心黄芒温润,无声滋养着少年与大地。
石穴角落,姬松如获至宝地研究着那捧被石心余韵滋养的泥土,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洞口,凌无锋的目光扫过石台上的少年,又掠过激动的研究土壤的老人,最后投向石穴外幽深寂静、危机四伏的坠星森林。青袍在微不可查的夜风中轻轻摆动。
星火重燃,微光孕生。在这短暂的避风港内,毁灭的危机暂时退去,而生存与发展的希望,如同石心草嫩叶上的晨露,在黑暗中悄然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