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舟破开域外星海的暗涌时,三色帆正抖落最后一缕昆仑墟的炊烟。陆长生将归墟石嵌在船头的凹槽里,石头里的红光顺着船身纹路游走,在甲板上织出张细密的光网,网眼间流转的星芒,与母亲补衣服时的针脚别无二致。
“该换岗了。” 阿月抱着油灯从船舱走出来,披风上沾着的野菊种子不知何时发了芽,嫩黄的芽尖顶着星尘,在光网里轻轻摇晃。她将油灯挂在桅杆上,灯芯爆出的火星落在光网上,立刻化作只小小的光虫,沿着红光轨迹爬向船尾,像在丈量这趟旅程的长度。
陆长生接过她递来的热粥,粥碗是用星舰残骸的金属片敲成的,边缘还留着阿月用锉刀磨出的花纹,像圈简化的星图。“昨夜阿虎又说梦话了。” 阿月的指尖划过碗沿,“他喊着要给张婶带紫渊的石头,说能磨出最亮的粉。” 话音刚落,舱内就传来阿虎的呓语:“娘,这混沌核心... 能炖肉不...”
两人相视而笑时,归墟石突然轻轻震颤。石头里的红光凝成面小小的水镜,映出紫渊的景象 —— 暗紫色的星云正缓缓旋转,中心的混沌核心像颗跳动的黑心脏,周围漂浮着无数星舰残骸,其中艘断裂的舰体上,刻着 “承宇” 二字,正是祖父的名字。
“还有三日路程。” 陆长生掏出祖父的羊皮卷,地图上的航线与水镜中的星流渐渐重合,“这紫渊的混沌之气比预想的淡,怕是有先民在此设过结界。” 他用开天斧的斧尖在甲板上划出结界的轮廓,轮廓线立刻亮起金光,与归墟石的红光交织成盾形,“用这个能挡住大部分侵蚀。”
阿月突然指着船舷外的星尘带:“那些星星在排队!” 陆长生望去,只见无数星尘凝成的光点正沿着船身游动,像群列队的萤火虫。归墟石的红光延伸出无数细丝,将光点一一缠绕,每个光点被缠绕的刹那,都会爆出细碎的记忆碎片 —— 有孩童在昆仑墟放风筝的笑声,有先民锻造开天斧的锤响,还有母亲在灶台前咳嗽的声音。
“是归乡的魂灵。” 陆长生的指尖抚过其中片碎片,里面的咳嗽声突然清晰起来,与记忆里母亲临终前的声音完全重合。他将碎片按在归墟石上,石头里的母亲虚影轻轻眨眼,袖口的补丁在红光中微微颤动,露出底下绣着的小小的 “长生” 二字,是他小时候用歪歪扭扭的针脚缝上去的。
晌午时,阿虎抱着个陶罐钻出船舱,罐口飘出的肉香混着星尘的气息,在星舟里弥漫开来。“俺用星灵碎片炖了肉!” 他掀开盖子,里面的肉块泛着淡淡的金光,骨头缝里渗出的汁液在罐底凝成星图,“长老说这肉能壮阳气,到了紫渊不怕冷。”
陆长生夹起块肉,牙齿刚碰到肉质,就感到股暖流顺着喉咙往下淌,丹田处的鸿蒙鼎突然旋转起来,鼎口喷出的金光将肉香裹成个小小的光球,光球里浮出行先民文字:“星肉养魂,可固灵体。” 他恍然明白,这星舰残骸里的星灵碎片,竟能滋养归墟石中的魂灵。
归墟石的红光突然大涨,石头里的母亲虚影伸出手,似乎想触摸光球。陆长生将光球递过去,光球穿过石头的刹那,母亲的轮廓竟凝出了淡淡的实体感,粗布衣裳的纹路清晰可见,连补丁上的线头都根根分明。“娘...” 他下意识地开口,虚影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只有眼角的红光泛起涟漪,像落了滴泪。
“快成了!” 阿月的油灯突然爆亮,灯芯的光晕里浮现出养石诀的最后几句,“魂凝需以星肉为食,体固赖混沌核心调和。” 她将灯油滴在归墟石上,油珠在红光中化作只光鸟,振翅飞出星舟,在前方的星海中划出道金色的航线,“你看,它在给咱们带路!”
星舟顺着航线行驶时,陆长生开始打磨开天斧。斧刃在红光中泛着冷光,他特意在斧背刻了个小小的 “土” 字,与眉心的守土符相互呼应。阿虎坐在旁边擦拭箭矢,箭杆上的麻绳被三脉泉水泡得发胀,他却舍不得换,说这绳子沾着昆仑墟的水,能让箭矢认路。
夜幕降临时,三人在甲板上铺开睡袋。归墟石的红光化作层薄被,轻轻盖在他们身上。陆长生望着石头里的母亲,突然想起小时候她给自己讲故事的模样 —— 她总说天上的星星是没回家的魂灵,只要对着最亮的那颗许愿,就能实现心愿。此刻他对着紫渊方向的混沌核心许愿,不求长生不老,只求能再听母亲说句话。
幻觉毫无预兆地袭来。陆长生发现自己站在昆仑墟的灶台前,母亲正往他碗里夹肉,肉片的香气与星舟上的星肉一模一样。“多吃点,长力气。” 母亲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暖意,指尖触到他手背时,传来真实的温度。他刚要开口,眼前的景象突然破碎,母亲的身影化作无数光粒,重新钻进归墟石里,只留下句清晰的话语在星舟里回荡:“娘等你回家。”
“长生哥,你哭了?” 阿月递来块麻布。陆长生这才发现,自己的脸颊湿漉漉的,眼泪落在归墟石上,与红光相触,竟凝成颗透明的珠子,珠子里映着母亲年轻时的模样,梳着双丫髻,手里举着刚摘的野菊。
“这是... 魂珠。” 陆长生握紧珠子,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守鼎录里说,至亲的眼泪能让魂灵留下印记。” 他将珠子嵌在归墟石旁,石头里的红光与珠子的光晕立刻相连,母亲的虚影开始缓慢地移动,像部卡顿的皮影戏,却比之前清晰了百倍。
星舟驶入紫渊边缘时,混沌核心的引力突然增强。船身剧烈摇晃,三色帆被暗紫色的气流撕扯得猎猎作响。阿虎迅速射出三支箭,箭尖的红光在气流中炸开,形成道临时屏障。陆长生则将归墟石的红光注入船帆,帆面上的星芒纹路瞬间变得粗壮,像无数根钢筋撑起了帆面。
“快看核心旁边!” 阿月指着混沌核心,只见团淡淡的金光在黑心脏周围游动,金光的形状与祖父的青衫身影完全相同。归墟石突然发出急促的震颤,石头里的母亲虚影对着金光挥手,金光立刻加速游来,在星舟前化作祖父的模样,只是身影比母亲的更透明,像层薄薄的金纱。
“长生,用开天斧劈开核心外层。” 祖父的声音带着星尘的质感,“里面的混沌本源才是真的,外层的煞气会伤魂灵。” 他抬手指向核心,指尖划过的轨迹在空中凝成道斧痕,“照着这个角度劈,能保核心无损。”
陆长生举起开天斧,斧刃的金光与祖父的斧痕重合。他深吸口气,想起母亲的叮嘱,想起昆仑墟的炊烟,想起归墟石里跳动的红光,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在手臂上。当斧刃劈开混沌核心外层的刹那,股纯净的混沌本源喷涌而出,与归墟石的红光在空中交织,形成道绚丽的光桥,桥的两端,母亲和祖父的虚影正缓缓靠近。
“成了!” 阿虎的欢呼声里,归墟石突然飘离船头,悬浮在光桥中央。母亲的虚影在红光中渐渐凝实,粗布衣裳的纹路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见布料上的细小绒毛。祖父的虚影则化作道金光,融入母亲的身影里,母亲的眼睛突然眨了眨,嘴唇微动,清晰地吐出三个字:“长生,娘在。”
陆长生的眼泪再次落下,这次的泪水没有化作魂珠,而是被母亲伸出的手轻轻拭去 —— 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触碰,带着灶台的温度,带着野菊的清香,带着他思念了无数个日夜的温柔。
混沌核心的本源渐渐被归墟石吸收,石头里的母亲身影越来越清晰,已经能看清她鬓角的白发,和眼角的细纹。当最后缕本源被吸收时,母亲完全脱离了归墟石,像个真正的人站在星舟上,只是周身还萦绕着淡淡的红光,像披着层星光织成的披风。
“回家吧。” 母亲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所有的寒意。陆长生点点头,转身调整星舟方向。三色帆在归墟石的红光中重新展开,这次的光流里,多了母亲和祖父的气息,像带着整个家族的牵挂,朝着昆仑墟的方向驶去。
阿虎忙着给母亲讲述昆仑墟的新鲜事,说张婶的肉汤又改进了做法,说药田的草长得比人高。阿月则拉着母亲的手,问她年轻时绣野菊的针法。陆长生站在船头,望着越来越近的昆仑墟轮廓,开天斧在手中轻轻颤动,仿佛也在为这圆满的旅程欢呼。
归乡阵的光纹在星舟下方亮起时,母亲的身影已经完全凝实,只是周身的红光还未散去。陆长生知道,这不是幻觉,不是虚影,是真正的母亲,是归墟石和所有的牵挂,为他唤回的亲人。他握紧母亲的手,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心里清楚,这趟域外之行,不仅带回了混沌核心,带回了母亲,更带回了守护的真谛 —— 所谓长生,就是让爱与记忆,永远活在身边。
星舟缓缓驶入昆仑墟时,祠堂前的老槐树突然落下漫天花瓣,白色的花瓣与母亲周身的红光相触,化作无数光蝶,在村庄里飞舞。村民们涌出来迎接,张婶的肉汤香、孩子们的笑声、长老的拐杖声,交织成最温暖的乐章。陆长生望着眼前的一切,又看了看身边的母亲,突然明白,所有的远行,都是为了更好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