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离在王宫门前勒马。而此时禁军大统领左游正站在宫门前。
左游向萧离拱手。“萧将军。”
萧离下马拱手还礼。“左将军,萧离有急事要进宫面见大王。”
左游不紧不慢地说道:“昨日大王曾对左某提起萧将军。大王说萧将军虽年纪不大却神勇无匹,做人更是一个重信守义有坦荡君子之风。而大王对于萧将军在朝堂之上所讲的晋文公的典故更是推崇备至。”
萧离听得一头雾水,自己可没有时间听左游在这里吹捧。“左将军,萧离有紧急之事要马上面见大王。其他事情萧离改日与左将军再续。”说完萧离就要走进宫门。
左游侧身迎向萧离,并且抱拳道:“诶!大王还有句话让左某转告萧将军。”
萧离止步。“什么话?”
左游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说道:“大王说,萧将军欠的人情,现在可以还了。”
萧离闻言一下愣在当场,也可以说是当场石化。因为他突然想起日前在王宫御花园。当着王妃和长公主赵灵儿的面,赵王对自己说的话。“你欠孤王这个人情,你要还。”
左游又一次拱手。“萧将军,左某不过是一个当差的,别让左某为难。”
萧离现在终于明白了,明白赵王明明知道自己想要去大牢放了刺客,却竟然同意了,还发出告示,给杨将军平反,并且还修墓立碑建宗祠。原来就是为了让萧离欠这个人情而已。萧离笑了,并且是哈哈大笑。向着王宫深处方向拱手高声道:“臣,萧离,受教了!”说完转身上马。
左游抱拳微笑着说道:“送萧将军。”
萧离打马绝尘而去。
萧离在长公主府勒马。翻身下马,马上就有四名站岗的军士阻拦。“何人胆敢在长公主府门前放肆?”
萧离也不废话,直接说道:“速速通报,就说萧离求见。”
一个守门军士看看萧离这气势。“在此等着。”军士转身入府去通报。
不多时那个军士返回,抱拳说道:“萧将军,长公主有请。”
萧离进得大门,就有一个丫鬟等候,在丫鬟的引领下穿堂过院行至一处雅室之前,丫鬟止步,躬身说道:“萧将军请!”
萧离推开雅室的门,一股淡淡的檀香钻入鼻孔。一身白衣的长公主赵灵儿正伏案书写,案几上一侧的香炉里有袅袅青烟升起。
萧离也没有理会自己沾满泥土的长靴,踩在地毯上留下脏脚印,直接来到长公主案前,把手里的卷宗和刚刚结案的详细重重地拍在案几上。
长公主赵灵儿头也没抬,继续一笔一画地写着字。“才一天不见就如此没有礼貌,你弄脏了我的毯子。”
萧离怒冲冲地说道:“是你们王室先弄脏了真相。”
长公主赵灵儿心平气和地说道:“记得刚学写字的时候,娘就告诉我,写字与做事一样,都要心平气和,不可以先乱了阵脚。何不坐下慢慢说。”
萧离反问:“原来你也早就知道是不是?”
长公主赵灵儿继续写着自己的字,“如果你不坐下来心平气和地与我说话,那我就不再开口。”
萧离。“你……”
长公主赵灵儿,依旧默默写着自己的字,真就不再开口。
过了许久萧离无奈,气鼓鼓地坐在赵灵儿对面。
又过了许久,长公主赵灵儿才抬起头微笑着看着萧离。“没想到你这个小男人脾气还不小?”
萧离拿起案几上自己带来的卷宗问赵灵儿。“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长公主赵灵儿用手拿开被萧离举在自己面前的卷宗。“知不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知道,在这个邯郸城里,谁都可能会害你,而我绝对不会。”
萧离相信赵灵儿不会害自己,但是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还先生和师母一个公道为什么就这么难?萧离早就已经问过康庆中,朝堂之上可有钱姓高官。康庆中摇头否定。可是赵王却愿意做局诱使自己入局,赵灵儿竟然也不愿讨论此事。究竟是谁能让那个钱惯之两次逃脱?
萧离冷静了一刻。“我是在世外桃源长大的,是先生教我读书识字和做人,而现在我却连个公道都不能帮他争取来。灵儿,你让我怎么做?”萧离有泪流下。
赵灵儿很是心疼地看着萧离,这是萧离第一次称呼自己“灵儿。”她伸出手抚摸着萧离流泪的脸颊。
萧离任由赵灵儿替自己擦着眼泪,“灵儿,难道连个理由都不能给我吗?”
赵灵儿很是心疼萧离,但是有些事情她也没有办法改变。“他有个舅舅。”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刚刚写字的纸推向萧离。
萧离看着纸上的字,准确点来说是看着纸上的名字。
赵灵儿很是歉意地对萧离说道:“对不起!”
……
鲁达正在灯下写字,原来是正在写《神阙大陆奇异录》。
萧离缓缓坐在鲁达身边,仔细看鲁达鬓角已经有了些许的微白,萧离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到鲁达时候,鲁达的样子。萧离就这样默默地看着鲁达。
鲁达头也没抬。“你这个小兔崽子,跑是没用的,就怕人家柳侍郎看不上你。”
萧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鲁达,鲁达在自己的印象里很少发脾气,总是整天一副老好人,甚至没有喜怒哀乐。不过萧离知道这个先生对自己很好,对待自己就像儿子一样,虽然他不说,自己也不说。
“有空你小子还要给我多讲一些《神阙大陆奇异录》上的事儿,若不然先生我可编不下去。”鲁达继续埋头书写。
“先生早就知道,对吗?”萧离突然问鲁达。
鲁达没有抬头。“什么?”
“先生其实早就知道迫害师母的凶手,依旧会逍遥法外,是不是?”
鲁达写字的手一顿,然后继续写字“你小子在胡说什么,今日凶徒是我亲自确认并且监斩。岂能有假?”
萧离双手抱在胸前,人俯身在桌子上,不再说话,看着桌子上的灯火出神。
鲁达一边写着《神阙大陆奇异录》一边说道:“不早了,去休息吧!明日这里还需要你照顾着。”
趴在桌子上看着灯火的萧离突然说道:“人做一切事情,都要为活着的人着想。我不小了,我懂。”
鲁达停下写字的手抬头看着萧离,因为自己刚刚心里就是“人做一切事情,都要为活着的人着想。你还小,你不懂!”。不过马上又在心里有些欣慰地叹道:“你这个小子,终于长大了,能够想明白一些道理了。”
萧离马上又说道:“我明白这些道理与我是否长大无关?”
鲁达哑言,心里暗道:“你这个小兔崽子。”
萧离马上又说道:“只有你叫我小兔崽子,以前别人都叫我小畜生。”
鲁达一愣突然坐直身子心中暗道:“你这个小兔崽子怎么会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萧离又说道:“是的,只要我想我就能知道先生在想什么。”
鲁达有些吃惊地看着萧离。
萧离看向鲁达。“我有很多秘密,其中一个就是知道普通人心里在想着什么。”
鲁达心中震惊,暗道:“这怎么可能?”
萧离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先生若是不信,现在你就随便想一些东西或者事物,看我知不知道。”
一边看着灯火的萧离,紧接着就把鲁达心里所想的事物,甚至数字,都准确无误地说出来。
鲁达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萧离。
萧离侧过头看着鲁达。“先生早就知道钱惯之背后的人是谁,也知道他还会逃脱。所以应该是先生主动向大王提出要去监斩,好回来告诉我,让我安心,对不对?”
鲁达看着萧离片刻,然后说道:“夜深了,休息去吧!”
萧离笑了笑,起身向鲁达施礼,然后退出。
风总是没有来由地吹,无端撩起少年长发,让难平的心事又多饮了几壶。清晨的酒最冷……
纸钱纷纷扬扬,迎着五月的风落满长街。街道上是长长的送葬队伍,或许每个人到最后都要踏上这条路,虽然明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因为死人没有太多的选择,就像那些在世间任人摆布的木偶一样。
随着送葬队伍向着城门方向渐渐远去,地上的纸钱仍在风中打转,就像死者生前那些死不瞑目的不甘。
理王爷说“人活着这一辈子啊!最难的不是挡在你面前的高山,与任何艰难险阻。而是面对选择,因为无论你如何选择,到最后你都会后悔。”
长公主赵灵儿说:“萧离,逝者已逝,理应尽早入土为安,我们都还活着,一切事情都要为活着的人着想,要向前看。”
鲁达心中所想“人要为活着的人着想。”
赵王对自己说“欠了孤王的人情,你要还。”
张晓晓为什么执意要送自己回府,以及孟怀虚临行前要把那个卷宗送到自己府上,还有长公主赵灵儿的那句“对不起”
这一幕幕画面在萧离的大脑中一次次闪现。其实这一切,都在看到长公主赵灵儿纸上那个名字的那一刻,萧离都想通了,也都想明白了。
一个酒壶从房脊滚落坠地,最后摔成碎片。无论什么样的酒都有饮尽的时候,就像无论多么艰难的选择,到最后都要去选择。
理王爷说的话真的非常有道理,人最艰难的就是选择,并且无论你怎么选,到最后都会后悔。
萧离缓缓从房脊上站了起来,看着已经远去的送葬队伍。淡淡地自语道:“无论怎么选,到最后我都会后悔。”说完打了一声胡哨,一匹白马狂奔而来,并在萧离所站立的房脊下面的长街上停下。
萧离抓起房脊上放着的乌金长枪,又淡淡说道:“可是老子心里,念头不通达”说完飞身纵下房脊落在马背上。
“驾”……
在张灯结彩一片喜庆的氛围中,高堂上端坐着不怒而威的老者,和一个瞎眼老妇人。一对新人正要跪地膜拜。此时大门突然被震飞,一人一马一枪在所有宾客下人惊叫声中,穿过天井飞奔向庆典大厅。
大厅中冲出一个中年人拦在马前。“何人,如此大胆。”是一位武君强者。
萧离急忙勒马,他知道若不停下这匹马恐怕是保不住了。
此时大厅里的早就被酒色掏空身子,蜡黄干瘦的新郎官看清了来人,马上双手抱拳。“原来是萧将军,莫非萧将军也知道钱某今日纳妾,前来祝贺吗?您看我这记性,竟然忘记给您送喜帖了,萧将军快里边请。”
萧离用乌金长枪一指钱贯之,咬牙道:“我祝贺个你妈,老子今天是送你投胎的。”人已经飞身而起冲向钱惯之。
那个中年武君一声冷哼:“自不量力。”突然跃起迎了上去,在砰然巨震声中萧离被击退落回地面。
萧离落地之后再一次冲上前,武君又是毫不客气地迎上来,萧离又一次被击退。
高堂之上那个瞎眼老妇人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那个不怒而威的老者忙回答道:“回家姐,没有什么事,下人毛手毛脚打翻了东西。”说完端起茶杯静静地看着大厅外又一次被击退的萧离。
钱惯之则是一脸冷笑又有几分不屑地看着萧离。
萧离再一次冲上去,那个武君也是一声冷哼,打算再一次把对方逼退回去。这是喜事不能杀人,这是其一。另外这个武君也知道萧离是谁,不能杀。所以他每次都是把萧离击退。
刚要与这个武君再一次交手的萧离,手中长枪突然越过这个武君强者,直取站在大厅里冷眼看热闹的钱惯之。
拦在萧离面前的武君强者没有理会那杆飞出去的长枪,因为他知道会有人拦下它。不过这个时候他却感觉似乎眼前一花,一个虚幻的影子从自己身边掠过……
大厅里突然闪出一个人,一把抓住正在飞速射向钱惯之的长枪。不过这个武君高手在抓住这杆长枪的瞬间,感觉一道虚幻的影子已经进入大厅……
此时斜刺里突然闪现一道刀光,劈向那道看似虚幻的影子,紧接着就是利器撕裂空气的尖啸声,以及切开铠甲的摩擦声……
而此时那个相貌不怒而威的老者也腾地一下子手扶着椅子手柄想要站了起来……
钱惯之脸上还带着不屑的冷笑……
所有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站在钱惯之身边的萧离先是缓缓侧过身来,把短剑收起。仔细打量了一下一脸不屑表情的钱惯之,然后又看了看自己左肋已经被切裂开的铠甲,以及铠甲切口处流出来的鲜血,鲜血正在染红左边的下半身。
萧离向一侧一个手持单刀的武君强者说道:“好快的刀法,你差一点就能阻止我了。”此时大家才发现钱罐子的脖子下面一道很细很细的血线。
原来刚才萧离勒马停下之时,神识就笼罩在场所有人。神识之下,大厅里隐藏着的两个武君强者暴露无遗。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那个稳坐高堂,不怒而威的老者竟然也是一位武君强者。
直面四个武君强者,自己绝对没有一点胜算。所以他故意一次次被拦在前面的武君强者击退,麻痹藏在大厅里的武君强者,后来扔出长枪,给人感觉这是萧离万般无奈之后的最后一搏。只不过这一切都是萧离故意做给人看的,萧离扔出长枪的瞬间施展‘闻风而动’,与挡在自己身前的武君强者擦身而过,接着又绕过那个用手接住长枪的武君强者冲入大厅。不过为了成功一击必中,萧离没有躲避第三名武君强者劈来的那一刀。
萧离很自然地伸出左手,把人头从钱惯之的身体上取了下来,然后拎在手里,尸体倒地。
整个婚礼大厅顿时像炸开了锅一样,“杀人啦”……
所有来的宾客一下子都躲得远远的。
三个武君强者把萧离围住。萧离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而是转头看向那个不怒而威的健壮老者。
那个老者瞪大了眼睛也看着萧离。
萧离淡淡地说道:“我这个王室印玺封的三品安远将军,如果就这样死在令姐的府上,似乎也不太合适。您说呢?薛太尉!”
薛铸薛太尉眼中似要喷出火来,一眨不眨地盯着萧离。片刻之后薛铸缓缓坐下,他知道如果现在自己想要萧离的命轻而易举,就在刚才他有无数个念头闪过。“你可知道你都干了什么?”
萧离笑了笑。“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私闯民宅行凶,应该够斩首了吧!”
薛铸冷冷说道:“你知道就好。”
萧离伸手去拿自己的乌金长枪,那个握着乌金长枪的武君强者不为所动,他们在等薛太尉的命令。
“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念通达。”
“放他走!”
萧离拿回乌金长枪,从让开的武君强者身边走出大厅,来到白马前翻身上马。扔下一句“王宫见。”骑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