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噗通!”
接二连三的膝盖砸地声响起。剩下的几个混混,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也紧跟着王老五,面无人色地跪了下去,低垂着头,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餐厅里一片死寂,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这突如其来的惊天逆转,让所有旁观者都目瞪口呆,如同置身于一场荒诞的戏剧。侯筱月更是彻底懵了。她紧紧抓着君凡手臂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有些发白,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看地上跪倒一片、抖如筛糠的凶徒,又看看身边这个神色平静、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尘埃的男人,巨大的困惑和震惊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凶险搏斗和此刻戏剧性的臣服场面,强烈地冲击着她的认知。
“君凡,这…?”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你…认识他们?”
君凡没有立刻回答侯筱月。他缓缓站起身,动作沉稳,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脚边、抖得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的王老五。那目光平静无波,却让王老五感觉像被无形的巨石压着,头埋得更低,冷汗汇成小溪,顺着额角流进眼睛里,又咸又涩,却不敢抬手去擦。
君凡的目光淡淡扫过地上那柄闪着寒光的弹簧刀,然后重新落回王老五身上,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刀不错,新买的?”
他微微俯身,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钻进王老五的耳朵里,“三年前,在福利院后巷,龙哥拿的那把剔骨刀,好像比你这个…长那么一点?”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微小的长度差距。
王老五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抖得更厉害了。他当然记得!那个雨夜,那个如同修罗般的身影,还有龙哥那把引以为傲、最终却被硬生生踢断、碎片扎进他自己大腿里的剔骨刀!龙哥的惨嚎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那鲜血混着雨水流淌的画面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巨大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君凡直起身,目光越过抖成一团的王老五,扫过他身后那几个同样跪伏在地、面无人色的混混。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温度,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一群蝼蚁。
“看来龙哥的腿,”君凡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淬了冰的针,扎进每一个混混的神经里,“还是没能好利索是吧?”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让所有跪着的人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龙哥的结局,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一个恐怖传说,一个活生生的警告。
王老五猛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混合着冷汗,狼狈不堪。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从脏兮兮的皮夹克内袋里掏出一盒皱巴巴的廉价香烟,颤抖着抽出一根,双手举着,如同供奉神明般,卑微地递向君凡,声音带着绝望的哀求:“君…君先生!您大人有大量!饶…饶了我们这次吧!我们真不知道是您!瞎了狗眼!我们这就滚!马上滚!以后再也不敢了!烟…您抽烟…消消气…”
君凡甚至没有看那根递过来的烟。他的目光落在王老五那双因恐惧而浑浊不堪的眼睛上,停顿了几秒。那沉默的几秒钟,对王老五等人而言,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空气都凝固了,只剩下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滚。” 终于,一个字,清晰、冰冷、毫无波澜地从君凡口中吐出。
如同听到大赦的圣旨一般,王老五浑身一松,几乎瘫软下去。他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慌忙站起,也顾不得膝盖的疼痛和满身的狼狈,一边对着君凡不停地鞠躬作揖,一边语无伦次地喊着:“谢…谢谢君先生!谢谢!我们滚!立马滚!” 他手忙脚乱地去拉地上那个手腕被废、还在哼哼唧唧的黄毛。
其他几个混混也连滚带爬地起身,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互相搀扶着,拖着那个受伤的黄毛,以最快的速度、狼狈不堪地朝着餐厅门口逃窜,仿佛背后有择人而噬的猛兽在追赶。其中一个混混慌乱中踢到了掉在地上的弹簧刀,发出“当啷”一声刺耳的响声,吓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厚重的门帘在他们身后猛烈地晃动了几下,终于静止,将那令人窒息的混乱和恐惧隔绝在外。
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维持了数秒。随即,低低的、劫后余生般的议论声才如同退潮后的小浪花,小心翼翼地重新响起。侍者们开始迅速而无声地清理地上的狼藉,领班擦着额头的冷汗,强作镇定地安抚其他受惊的客人。
侯筱月依旧站在原地,身体微微有些僵硬,手指还下意识地攥着君凡的衣袖。她看着那群凶神恶煞消失的方向,又缓缓转过头,目光复杂地落在君凡的侧脸上。那张脸此刻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安抚的温和,但刚才那冰冷如刀、睥睨如神只般的强大气场,却在她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无数疑问在她心中翻腾、冲撞:阳光之家?龙哥的腿?那些混混为什么怕他怕成那样?他到底是谁?
君凡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对上她那双充满惊疑、困惑和探寻的眼眸。他轻轻拍了拍她依旧紧抓着自己衣袖的手,那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没事吧?”他的声音重新变得温和平静,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几个不开眼的小混混而已。”
侯筱月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她看着君凡那双深邃的眼睛,那里面似乎藏着一个她完全陌生的、深不见底的世界。最终,她只是轻轻松开了手,低声问:“阳光之家,那是什么地方?那个王老五,还有龙哥…”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害怕,而是面对巨大未知时的本能反应。
君凡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窗外黄浦江对岸那片璀璨却冰冷的灯火,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一个…需要很多善意的地方。”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以前接触过一些人,走错路了而已。总得有人,想办法把他们拉回来吧,或者…让他们不敢再伤害那些更弱小的。”他没有看侯筱月,仿佛在自言自语。
他收回目光,转向侯筱月,脸上露出一抹安抚的微笑,试图驱散她眼中的阴霾:“好了,别想那些了。刚才吓到你了吧?要不要换家安静点的地方,吃点甜品压压惊?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店。”
侯筱月看着君凡脸上温和的笑容,再对比刚才那如同换了个人般的气场,巨大的反差让她一时无言。她最终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中的疑云并未散去,反而更加浓重了。
距离“浦江月色”不远的一个幽暗巷口,路灯的光线在这里变得极其微弱。王老五背靠着冰冷的、布满涂鸦的墙壁,像一条被抽了筋的死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他的廉价t恤,黏腻地贴在身上,夜风一吹,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他颤抖着摸出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那张惨白如纸、惊魂未定的脸。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来电显示赫然是“莫文斌”。
王老五看着那个名字,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怨毒和愤怒!就是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差点把他们所有人都送进了地狱!他猛地按下接听键,不等电话那头传来任何声音,就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对着话筒发出了一声嘶哑、狂暴、饱含着无尽恐惧和冲天怒火的咆哮:
“莫文斌!我x你祖宗十八代——!你他妈想死别拖着老子!!!” 吼声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带着撕裂般的绝望和恨意。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沉寂。几秒后,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莫文斌呆呆地坐在自己酒店房间黑暗的角落里,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那张毫无血色、写满惊骇的脸。王老五那声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充满极致恐惧和滔天恨意的咆哮,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钻透了他的耳膜,狠狠噬咬在他的心脏上!他猛地一哆嗦,手机“啪嗒”一声掉落在厚重的地毯上,屏幕的光熄灭了。
得知了君凡身份的那一刻,莫文斌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咚咚咚地砸得他耳膜生疼,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不受控制地回放刚才的每一个细节,自己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举动,那些挑衅的话语……天啊!他竟然对着那样的大人物指手画脚,甚至差点……
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让他头皮发麻,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巨大的恐惧感像潮水般涌上来,淹没了之前的愤怒和不屑,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战栗。手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喉咙发紧,连吞咽口水都觉得困难。越想越怕,越想越觉得刚才简直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巨大的后怕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