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起残破的旗帜,吹拂过道骨熔炉外围焦黑的土地。苏璃站在最后一层因果结界前,指尖轻触那无形的屏障,感受到一股灼热的反噬之力顺着经脉逆流而上。
她的右眼隐隐作痛,终焉之瞳在先前与血月教主一战中受损,此刻勉强运转之下,视网膜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时间线交织成的网状结构。每一道光丝都代表一个选择,而她必须从中挑出一条通往核心的道路。
“九重结界……每一重都需要一名苏氏血脉者作为代价。”她低声呢喃,望着眼前那道淡金色的光幕缓缓旋转,仿佛等待着献祭者的到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最后一位同行者——一名曾受林雪瑶指点的游方剑修。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到苏璃身旁,将一枚刻有古老符文的令牌递到她手中。
“我来替你打开这一层。”
苏璃猛地抬头,正要阻止,对方却已踏步向前,手掌贴上结界。刹那间,金光暴涨,他的身体如同被火焰吞噬般迅速枯萎,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中。
结界随之裂开一道缝隙,足以让一人通过。
苏璃低头看着手中的令牌,背面果然浮现一行模糊的文字,其中赫然写着“林雪瑶”三个字。她心头微震,却没有时间细想,身形一闪,穿过结界裂缝,踏入熔炉深处。
熔炉内部如炼狱翻腾,赤红的火光映照着四周高耸入云的石柱,那些石柱上铭刻着无数修士的名字,每一个名字背后,似乎都藏着一段被遗忘的往事。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怨气与血腥味,偶尔有婴儿的哭声从火焰深处传来,令人毛骨悚然。
苏璃屏住呼吸,沿着狭窄的通道缓步前行。太虚之眼在黑暗中微微闪烁,勾勒出前方守卫巡逻的轨迹。三名堕魔剑修手持长剑,周身缠绕着黑色锁链,在通道尽头来回走动。
她深吸一口气,右手悄然探入衣襟,取出一块星辰道骨碎片。这是她在逆转时间时留下的最后一点本源之力,若使用得当,足以干扰守卫的感知片刻。
下一瞬,她猛然掷出碎片,星芒在半空中炸裂开来,形成短暂的空间扭曲。守卫们动作一滞,视线错乱,苏璃趁机闪身而过,直奔控制台方向。
然而刚踏上平台,她的脚步便顿住了。
控制台上,赫然刻着四个古朴大字——“以亲为薪”。
下方则是一个尚未激活的封印槽位,空荡荡地等待着某种关键之物填入。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并非单纯的阵法操控台,而是某种仪式的核心节点。而那个未启用的槽位……似乎正是为了某个特定之人所设。
她不敢多想,手指快速划过控制台表面,试图解读其运行机制。忽然,指尖触及一处凹陷,那里竟嵌着一小片布料,泛着淡淡的粉色光泽。
那是……一件裙角?
她瞳孔骤缩,脑海中闪过母亲苏小棠的身影。那件裙子,是母亲生前最爱穿的一条,如今却被埋藏在此处,仿佛早已预示了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嗡鸣自熔炉深处响起,仿佛某种沉睡的存在即将苏醒。
“轰!”
一声巨响,整座熔炉剧烈震动,地面裂开数道缝隙,炽热的黑焰喷涌而出。苏璃踉跄后退,终焉之瞳猛然睁开,眼前的景象让她几乎窒息。
在熔炉中央,一座巨大的棺椁缓缓升起,周围环绕着九百道身影。那些身影面容模糊,但气息却无比熟悉——它们是苏妄的幻影,每一具都带着不同的记忆碎片,仿佛是他一生经历的投影。
棺椁之上,两行铭文熠熠生辉:
“初代剑主·林雪瑶合葬于此。”
苏璃怔在原地,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攥住。她终于明白,这座道骨熔炉,并非单纯的兵器锻造之地,而是初代剑主与林雪瑶合葬之所,也是整个因果循环的终点。
“你们……不该唤醒他们。”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低沉而悲凉。
她猛地回头,只见玩具熊残魂漂浮在空中,身上缠绕着细碎的灵丝,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林雪瑶……真的死在这里了吗?”她颤抖着问道。
残魂轻轻点头,眼中透出一抹哀伤:“她自愿将自己的灵魂封印于此,只为封印初代剑主残留的意识。可如今,这一切都被打破了。”
话音未落,棺椁猛然开启,一道漆黑的身影从中缓缓走出。它披着破碎的长袍,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猩红的眼睛,透露出无尽的贪婪与疯狂。
“欢迎回家,苏璃。”那身影开口,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你终于来了。”
她握紧拳头,冷声道:“你是谁?”
“我是你父亲的执念,是你母亲的遗憾,是你无法逃避的命运。”那身影一步步逼近,周围的幻影也随之围拢而来,每一张脸都在重复着她的记忆片段。
她看到了母亲抱着襁褓中的自己,在寒潭底写下骨书;她看到父亲以身为剑,封印魔神卵;她看到自己一次次穿越时空,只为寻找终结轮回的方法……
“够了!”她怒喝一声,强行启动终焉之瞳,将部分幻影封印进自己的意识空间。尽管代价是精神力瞬间消耗殆尽,但她别无选择。
与此同时,她伸手按向棺椁边缘,试图将其重新封闭。然而就在指尖触及的一瞬间,一道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愣住了。
那气息……属于苏小棠。
“你不该来这里。”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苏璃缓缓转身,目光落在来者身上。那是一个女子,身穿灰暗长袍,脸上覆盖着一层诡异的黑雾,唯有那双眼睛,与她一模一样。
“你是……熵化体?”她低声问。
“我是你母亲的另一面。”那身影缓缓抬起手,掌心托着一件东西——一件婴儿的襁褓。
苏璃的呼吸顿时停滞。
那襁褓上,绣着一个六芒星图案,与她的胎记完全一致。
“你的存在,是为了成为混沌母体的容器。”熵化体轻声道,“而我……只是提前走上了那条路。”
“闭嘴!”她怒吼,眼中终焉之瞳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下一刻,她猛然冲上前,一把夺过襁褓,指尖划破皮肤,滴落一滴鲜血。
刹那间,襁褓上的六芒星图案亮起,一道古老的咒语回荡在空中。那是林雪瑶留下的往生咒,专为压制熵化体而设。
黑雾在熵化体身上翻滚,它的身影开始扭曲、崩解,最终化作一缕黑烟,消散于虚空。
苏璃喘息着,紧紧抱住襁褓,仿佛那是她最后的依靠。
她低头看向控制台上的封印槽位,心中已然明悟。
“原来如此……”
她缓缓抬手,将襁褓放入其中。
下一秒,整座熔炉剧烈震动,黑焰熄灭,棺椁缓缓下沉,九百道幻影一一消散。
然而,她的脊椎处,六芒星纹路却愈发清晰,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林雪瑶……你说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被救。那么告诉我……我是否还有选择?
没有回答。
只有夜色深沉,炉火渐熄,天地之间,只剩她一人独行。